司馬端言一動也不動的呆坐在房里好久好久,久到外頭的天黑了,丫鬟進屋來點燈時被嚇得差點沒尖叫出聲。
看清楚呆坐在書房里的人是誰后,丫鬟有些驚魂未定的出聲喚道:「老爺!
「什么時辰了?」司馬端言的聲音因久沒開口而顯得沙啞。
「戌時了!
「戌時了嗎?難怪外頭天都黑了!顾抉R端言喃喃自語道。
「老爺要在書房里用膳嗎?」丫鬟小心翼翼的問道。都過了飯點了,老爺想一個人待在書房里待到不知時辰,想也知道肯定尚未用晚膳。
司馬端言輕搖了下頭,他一點胃口都沒有。
今日是他長子出殯的日子,從今以后他再也沒有司馬君澤那個聰明絕頂卻病懨懨、讓他每見一次便心痛一次的兒子。
君澤是他的第一個孩子,他還清楚的記得剛得知自己要做爹時的心喜感受,也記得那孩子在妻子肚子里踢他的手時的驚喜,更記得那孩子剛出生時那嬌小瘦弱的模樣,還有那孩子第一開口叫他爹時的歡喜。
他的兒子身子不好,大家都說他活不了多久,可是那個小小的、瘦弱的小孩兒卻頑強的活了下來,并且一天天的長大,展現出令人驚異的聰明才智與天賦。
可惜是個病秧子、藥罐子,沒用。
族里多少人在背后這般說著,他剛開始聽見真的很怒,可是久而久之自己竟然也有了同樣的心態,覺得這么一個成天吃藥、風一吹就病倒的兒子真的很沒用。
加上妻子為了照顧這個兒子又完全冷落他,他對這個兒子也就愈來愈不滿意了。
之后賀家為鞏固兩家的關系,又將妻妹送進府里來做他的小妾,為他生了第二個兒子。老二君浩雖不如長子的才智那般出眾,卻一樣聰明伶俐、舉一反三,最重要的是有一副健康身體。
老二活潑好動又愛笑,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總能聽見歡聲笑語,和總是圍繞在長子身邊低迷壓抑的氣氛完全不同。
不知不覺間,他的心就偏向了老二,與人言談提到孩子時提的也總是老二,好像忘了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兒子一樣。
他本不是故意的,卻漸漸成了有意的,因為提了那個整天病懨懨躺在病床上的長子,他會難過、會心痛,也因為提了會有人同情他或對他落井下石,左右都是難受,他又何必要給自己找難受?
其實就算自己不提,別人提了他也是難受。所以有時候想一想,他甚至會狠心的想著那孩子為何不干脆死了算了?
因為曾有過這樣無情的想法,讓他有些無顏面對長子,也就更少去長子的住處看那個可憐的孩子了。
妻子死后,他將妻妹扶上繼妻之位,一方面是為了讓老二君浩擁有嫡子的身分,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那個孩子,畢竟由親姨母來當繼母總比其它娘家有權勢的陌生女人當繼母要好,不是嗎?
他希望那孩子的余生可以過得平靜,可是那孩子卻不領情,寧愿拖著孱弱的身子以尋醫治病之名飄泊在外也不愿回京待在家里。
那孩子應該是對這個家、對他這個父親充滿了失望吧,這才會在他母親離世后毅然決然的選擇離開。
易明雄是隨妻子從賀家來的,也是妻子在世時所信任倚靠之人,所以他慎重的將那孩子托付于他,還交心的對他坦言自己對那孩子的復雜感情與虧欠和愧疚。
他希望易明雄能他陪在那孩子身邊,能替他多憐惜那孩子?墒撬跄軕z惜到讓那孩子死在外頭,還是尸骨無存的死法?
因為不堪病痛的折磨,所以趁人不注意時跳崖自盡了?
不,他不相信這是事實,那孩子絕不會做出如此懦弱的行為。
「如果真受不住病痛,那么過去那十幾年他又是怎么承受來的?」他問易明雄。
「因為那時候有夫人在,為了夫人,少爺可以咬牙忍痛苦撐,可是現今已沒有讓他苦撐的理由!挂酌餍奂t著眼眶說。
「沒有苦撐的理由嗎?」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相信兒子死了,即便有遺書,即便書上那字確實是那樣的,即便易明雄為了自責與謝罪自廢了一身的武功,即便所有人都相信那孩子也死了,他仍不愿相信。
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沒見到尸體,他寧愿相信那孩子還活在這片天空下的某個地方,也不愿相信他已經死了——即便這是自欺欺人也好。
君澤我兒,為父愿你一切安好。
不管是生,是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