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身后忽然有人叫喚,她真的嚇了一小跳;剡^頭,只見藍禮央穿著像是管家的三件式西裝,佇立在客廳入口處。
對了,昨天他也是這副裝扮。今天白天在公司忙著和二哥討論工作,忙著搬進新辦公室,忙著其它一大堆雜事,都還沒機會跟他交談;她結束加班走出辦公室時,卻發現他在外面等待,著實讓她非常意外。
然而,他只是上前接過她手中裝滿文件的紙袋,然后開車載她回來。
進屋后他就不見人影,她還以為他在副屋,所以就沒去打擾他。
到底為什么,他會成為管家的身份?是因為她的存在嗎?一直以為藍禮央已經離開,大房子早就沒住人,所以她回國前并未找其它住處,只想到從小生長的家,問過大哥房子還在不在,大哥只告訴她房子依舊安好,所以,她就回到了這個地方。
她不知道藍禮央還住在這里,或許她不應該來。
端木麗抿了抿唇,道:「什么事?喊我……什么事?」不曉得該從哪里問起,還是下次再說好了。
相較于她的東想西想,藍禮央顯得神情自然,道:「已經接近十二點了,您還不就寢嗎?明天要上班。」
「啊。」端木麗望向大鐘,真的是快十二點了。「原來已經這么晚了……」一忙起來時間果然過得很快,的確是該睡了。
一想起前一天自己根本沒什么睡,好像累積的疲勞突然全部都跑出來了。她低下頭,用手按住嘴唇,強忍著想打呵欠的感覺。
「我可以幫您收拾。」
聽見藍禮央這么說,她抬起臉,搖手道:「不用。這些都是備份,不必收拾,就放在這邊,我之后還會看!
反正短期內應該不會有客人來訪,就算有人來,也還有另外一間客廳。
說完,她看見他的視線放在沙發上的大熊布偶上,于是她立刻補充道:「那個我會拿回房間。客廳的東西都先不要動!
「……我知道了。稍后我會將一樓的燈全部關掉,請您在這之前回樓上休息!顾馈
「好……謝謝!篂槭裁?他的態度好奇怪。想不透的端木麗覺得自己好像走進四路,即使這么久不見,但一切似乎都和以前相同,面對他,她總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他轉身就要走開,她想起一件事,于是啟唇喚住他:「禮。」回來之后,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放在身側的手輕輕握成拳。
只見藍禮央停住腳步,緩慢地回過身,應道:「是!
她真的不喜歡他用這種畢恭畢敬的態度對待她。端木麗瞅著他。
「今天公司人事部應該已經通知你職位調動的事!雇A艘幌,發現他表情沒什么變化,那就是已經知道了,她繼續說:「明天會有正式行文,你是我的特別助理了!
「我明白了!顾f完,稍微頷首示意之后便走了出去。
端木麗只能望著他的背影,抱起沙發上的大熊娃娃,跟著他的腳步離開客廳。
他正在長廊上,關起窗戶,仔細地將窗簾拉好。她看著他,半晌,才輕吸口氣向他走去,經過他身邊時,他正好將最后一扇窗掩上。
「禮……晚安!顾f。
「小姐晚安!顾蛩⑽⒕瞎,隨即越過她而去,只留下那低沉的嗓音。
在上樓前,端木麗回頭看了他一眼。以前跟他說過,她討厭這樣,所以她能感受到,他并不是遺忘,甚且相反,他是故意的?v然十分不喜歡他變本加厲的以她為尊,她卻只能抿住嘴唇,不知從何抗議起。
回到房間,她把熊丟上床,自己再躺上去。
抱著那只毛茸茸的大熊,她閉上眼睛。
想要……想要和禮稍微地聊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八年沒有見面,至少要好好跟他吃頓飯。
雖然也曾預想再相見會是很尷尬的場面,要跟以前一樣是不可能的了,一定會變得陌生。只是沒想到,距離遠就算了,中間好像還有一座無法爬過的高山。
或許,這樣是好的。
「……唉!
將臉埋進布偶熊的胸前,她輕嘆了口氣。
由于疲倦,所以她很快便睡著。那天晚上,她做了個夢,夢到有人進入她房間,非常溫柔地輕撫她散落在枕頭上的發絲。
那個人是禮。
因為覺得一睜開眼夢境就會結束,所以她只是抖著眼睫,小心翼翼地不破壞這個柔軟而美好的夢。
「恭喜升官啊。好不容易得到一個好助手,卻被搶走了,害得我最近好累啊。早知道就不要把你放進名單里面,也不要提出建議,唉唉!我真是一個公私分明的好人!
美艷成熟的女子站在他的新座位前,一手輕輕敲著他的桌面。
藍禮央看著腕表,原來已經中午十二點了。
「你不是已經找到其它人選候補了?」將手中資料整理好,他眼也不抬地道。
「是啊。年資比你更淺,不過能力不錯,有很好的發展空間,但沒有你那么穩重,帶起來應該會比無聊的你來得有趣得多。哎呀,真好玩啊!古訐P起性感唇線笑道,一副期待的模樣。
雖然對方不太正經,但藍禮央十分清楚女子在工作上卓越的表現。能成為最高決策人的機要秘書,能成為端木麗二哥的左右手,絕不會是憑靠外貌或僥幸。這是他當第二秘書時所得到的認知。
看見女子一手扶著唇瓣,眼眸左右探看。他啟唇道:「有什么事?」
「啊……那個啊!古有α艘幌,好奇道:「副總不在嗎?本來以為執行長的妹妹大概也是個不茍言笑的無聊人,不過副總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呢,想跟她認識認識。」她看著就在旁邊的副總辦公室。
女子在家中排行老大,常談到家里有三個年級與她差很多的妹妹,所以總是容易對年紀小的人感興趣。藍禮央沒有回答,只是站起身來。
女子見狀,便道:「要去吃飯?那我也……啊,副總!
聽見女子帶著笑意的叫喚,藍禮央抬起眼,就見端木麗站在副總辦公室門口,手上拿著錢包,應該是要準備出去吃午飯,卻是看著他們,好像本來想說什么又沒說出來。
「嗯……你們好!顾騻招呼,然后道:「我……要去吃午餐了!
「我剛好也要去,副總,一起吧。」美艷成熟的女子完全不怕生,提出邀請。
藍禮央察覺端木麗看他一眼,然后才對女子道:「你是二哥……是代理執行長的第一秘書,你好!垢晒纠锸褂玫姆Q謂,她直視對方。「你們、你不是要跟禮去吃飯嗎?」她問,卻沒再看藍禮央。
「禮……副總說他?」女子笑了,好像一下子在懷疑什么,更感興趣了。
「呵呵,副總剛來這里,肯定對附近還不熟悉。走吧,我介紹一些不錯的餐廳給你!棺匀坏乩鸲四钧惖氖郑鸵讶藥ё。
藍禮央感覺端木麗似乎有一瞬間的猶豫,不過隨即又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好像帶著點什么意思,但在他明白之前,她就對美艷女子點頭說好,跟著人家離開了。
這一去,直到午休結束前五分鐘才回來。要進辦公室之前,端木麗朝他微微點個頭;之后下午上班時間,她處理著各部門送上來的文件,而他則要安排各個行程和會議。
接到人事部行文成為特別助理已經是第四天了。
端木麗新官上任,所接到的邀約和信函特別多,還有不少電話,都要先透過他,這幾天都是他在應付。八卦雜志的采訪絕對是回絕的,不知道報導會變成什么腥膻色的內容;至于恭喜信件多半來自她父親哪一代就認識的叔父輩人物,其中不乏年輕的第二、三代,甚至附上私人的邀約卡片……藍禮央瞇起眼,因為不是公事,理所當然就將之放到一旁。
他的這個職位必須要先了解上司的要求,甚至可替上司決定,擁有部門主管級的權力。在他和她溝通該過濾哪方面的信函時,她都是以上司的態度面對他,而且決策相當專業且明快。先前已有在高階主管底下做事經驗的藍禮央,幾乎可說不用調整自己的節奏,和她很快就能配合上了。
成為她的特別助理這件事確實在他的預料之外,不過卻是往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在記事本里寫下最后一個確定的會議時間,藍禮央望著端木麗的辦公室,晚上九點,她還沒打算回家。
因為剛上任,有很多事情等著處理和磨合;白天時她每個部門都走過一趟,這幾日都加班到十點多,回到家則將近十二點;他跟著她一起,連續吃了四個晚上的外賣便當。正想她今天大概也要留到那么晚的時候,辦公室的門開了。
相較于前幾天加班完走出來發現他也在時所露出的那愣住表情,今日她看起來像是開始習慣了,只稍微停頓了下,便對他道:「不好意思,禮,又讓你等了。已經可以回家了!
「是!骨皫淄硭然厝,今天倒是放棄了,還以為她會堅持更久一點。藍禮央將記事本放入公文包內,站起身來。
跟在她身后,來到公司大樓的停車場,他開啟后車門,讓她先坐進去,之后再坐上駕駛座,啟動引擎駛進道路。不同于之前有些為難和無法理解的表現,端木麗今天可說是完全接受了。
接受他那從她回國之后就一直讓她皺眉的言行舉止?匆谎圩诤笞次募亩四钧悾{禮央將視線從后照鏡上收回,平穩地駕駛車子。
回到大房子,他下車開門,送她進主屋前,在臺階上,端木麗回身對他道:「這星期都在加班,辛苦了,禮好好休息,我沒問題了。還有,我明天要出門,一整天不在,所以你不用到主屋來,不必叫我起床,都不需要。你就好好休息吧……」她低聲道。跟著,不待他應答,轉身開門進屋。
那扇門在他面前掩上,原來她不是接受,是企圖改變應對方式。藍禮央回到副屋,那個晚上,主屋客廳的燈一直持續亮到將近十二點才熄滅。
翌日,由于端木麗前晚那么說了,所以藍禮央雖然像平常那般早起,卻沒去主屋;在稍晚的時候,他看見端木麗的確是出門了。
完全沒有和他打招呼。她去哪里,他并無立場知道。藍禮央整理著大房子的前后院,她回來之后,他變得忙碌,落葉已經積了不少了。
從小待在園丁和傭人身旁,小時候他能做的只有微小的事,祖父入院的那段時間,即使已經聽說那噴水池再沒多久就要拆掉了,就算是只有幾天也好,他想要讓祖父所費心盡力保護的端木家能盡量維持原本的樣子。
對祖父而言,這里是祖父和祖母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家。
現在的他,還是在保持著記憶中大房子的模樣。
從端木麗離開那一天起的模樣。
將庭園清理干凈,他接起水管,對著花圃澆水。中午吃過午餐,回到副屋,他從計算機旁的木柜拿出光盤,放入機器戴起耳機后,開始專注地看著屏幕。
細聽影片里的外國語言,他不停重復暫停和播放的動作,一句一句地記憶和默念。
父親有一半外國血統,從他幼兒會說話起就跟他說英語;國高中時期,他在家和曾經留學的祖父用英語交談,在學校則是雙語教學;他的英文一直都學得相當好,到了大學,除主科外,他另修語言課程,只要有空就會去旁聽,寒暑假會到有許多外國人進出的餐廳打工,在家時便用這種方式訓練聽寫能力,反復無數次,把發音練到爛熟,如今學會的語言已達三種。
英文算是最流利的,至于德文和日文,基本上的交談已沒有問題。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大學一畢業就進入端木家的企業,才能當上執行長的第二秘書。
屏幕里播放著法文影片,桌前放著好幾本法文學習書籍,藍禮央一整個下午都坐在計算機前,仔細且專心地熟悉他欲學得的第四種語言。
看完第二片光盤,他瞥一眼屏幕左下方的時間,已經快晚上七點了。
他起身走進浴室,打算先洗過澡,之后再吃晚餐。
他非常習慣一個人用餐。
頂著濕漉漉的頭發出來,他用毛巾擦著頭發,忽然聽見臥房窗口傳來聲響。
扣扣。
藍禮央一愣,抬起頭來,望著臥房的窗戶。
窗外沒有東西,一片漆黑。
正疑惑著,忽然就見一只細白的手從窗沿下緩慢爬伸出來,見狀,他停住動作,瞇起眼眸。
那手又扣扣敲了玻璃兩下。
那是小時候的事了,來找他的端木麗,總是趴在那個窗口,叫他的名字。[群聊制作]腦海里所浮現沾滿灰塵的記憶讓他稍微出了神,他走入臥房,上前打開窗戶。
端木麗站在窗邊,手上拿著個頗大頗有份量的竹編托盤,且還是抬起單膝頂著,才能騰出手來敲窗戶。
「禮!购孟駴]想到他會這么突然打開窗戶,她微微訝異了一下,道:「剛剛敲門,沒有反應,本來想說你不在,但是因為聽見了聲音,所以又走回來敲窗子試看看。」她解釋道。
藍禮央垂眸看著她,發梢的水珠滴在窗臺上。
「進來!顾f,然后走到前面開門。
繞過半個屋子,端木麗端著個大餐托盤進入屋內。
「你剛在洗澡……」所以才沒聽見敲門聲,害她以為他是故意的……
凝看著他微亂的劉海,她的表情有些微妙,甚至稍稍出了神。
察覺端木麗直盯著他看,藍禮央出聲道:「小姐有什么事?」明明說要出去一整天,她什么時候回來的?由于太過專注,他居然沒察覺到。總覺得好像有些失職,他眉間有著一點點皺褶。
聽見他的問話,端木麗回過神,把目光移開了。
「沒什么事,就是……想找你吃個晚餐。」她把托盤放上桌,道:「我記得你都是七點半才吃的,你應該還沒吃吧?」
她記得他從小的習慣,這讓藍禮央一頓。
「……我還沒吃。」他說。
「那就好!苟四钧悓⒅窬幫斜P上的布巾拿掉,拿出一盤盤熱騰騰的菜肴。
「不過不是什么很好的東西!顾硨χ吐曊f道。
餐桌上擺著一盆色拉,一碗馬鈴薯泥,兩盤局烤的東西,以及兩碗西紅柿湯,甜點看起來像是燉南瓜。
都是主屋廚房的碗盤盛裝的,因為覺得出乎意料,藍禮央問道:「是小姐自己做的?」
「……嗯!苟四钧惸贸龅恫婧蜏,將竹編大托盤放到旁邊。猶豫了下,才轉身對著他道:「禮等等不要去主屋,因為廚房被我弄得很亂!
她緊緊握著叉子,表情僵硬地要求。那副樣子實在令人莞爾,藍禮央稍微低首,掩飾嘴角不大妙的感覺,然后道:「我知道了!勾饝,他上前替她拉開椅子,讓她坐下;跟著接過她手中的刀叉,優雅地擺放在桌面上。
「小姐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想知道她準備這頓晚餐花了多久的時間,大概是早有計劃,才要他別去主屋。
她想了一下,誠實地道:「我和小瑩約好吃飯,小瑩陪我去買東西,然后陪我回來,是四點多!
原來她今天是去跟久未見面的好友吃飯。藍禮央拉開自己的椅子,從早上開始的不愉快,稍微平緩了。
「小姐昨天很晚睡,一大早又出門。」
端木麗眨眼。大概是對他發現她晚睡感到意外。
「我是很晚睡,不過因為時差關系我也睡不著。最后還剩些數據要弄好,不想妨礙休假,回來后一直都很忙,我想要……好好和禮吃頓飯!
也就是說,是因為想要與他像這樣悠閑地坐在餐桌上,所以她熬夜努力。藍禮央眸色微深,道:「小姐,還是不要晚睡比較好。」
好像因為被關心而輕松起來,端木麗抬眸道:「我知道!
待他在她對面坐好之后,她率先用刀叉分開盤內的焗烤食物,濃稠的吉士立刻牽絲,那是肉醬千層面。
似乎覺得烤得還可以,她明顯地松了口氣。藍禮央收回放在她身上的視線,從自己盤中切下一口,放進嘴里。
以前,他從來沒見過端木麗進廚房;她也不喜歡布偶,尤其是熊。
這些菜肴一定是她在留學時學會的;在異國的她,也開始喜愛玩偶。
她改變了,在這段長達八年的時間里。
屋內,只有刀叉觸盤的聲音。雖然感覺她似乎想說什么,但藍禮央就是不主動開口,垂眸沉默地進食著。
吃完放下餐具,他抬起臉,就見端木麗正注視著他。
終于,她啟唇:「禮……為什么進我家的公司?」
他沒有答復,只是直接地響應她的注視;她沒有閃躲,于是他道:「小姐為什么找我當特別助理?」
「咦?」似是沒料到他居然會反問,端木麗愣了一下,隨即說道:「因為我需要得力助手,而公司方面真的認為禮是最適合的人選!顾砬檎\懇且正經。
「……是嗎?」他垂下視線。
她又再問一次:「我聽說禮大學畢業之后沒讀研究所,為什么只想著要就業?禮很聰明的,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擇,也不一定要進我家的公司!
她想得到答案,而且表現得相當明顯。藍禮央看著她。
「您究竟想知道些什么?」他的語氣淡淡的,根本不管她的疑問。徑自道:「聽說小姐只花四年便取得大學和碩士學位,但卻沒有回來的意愿,甚至自愿留在外地工作;念完書后也一直待在國外的小姐,始終不愿意回國的您,為什么這次突然想回來?」他的態度和語調都相當平靜,但不知為何,就是隱隱有種咄咄逼人的感覺。
端木麗怔愣地看著他,好一會兒答不出話來。
也許自己剛才的行為有點太過頭了。藍禮央心想。
只見端木麗看著他,好久好久。
「禮,你果然是在生氣?」像是終于確定這件事,她問。
他只是極其清淺優雅地笑了。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