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校門口放下他們三人,端木麗的友人在下車后把臉采進車窗,男人不知和她說了些什么,最后男人用力地摸了下端木麗友人的頭,大手毫不憐惜地將她的腦袋推出車窗。
藍禮央在端木麗要和友人一起走向二年級教室時,啟唇喚住她:「小姐。」聞聲,她轉過身面對他,表情有一點意外!浮x謝您送我!顾乐x。
端木麗看著他。
「學姐……吧。」她一臉正經地開口道:「在學校叫我學姐吧,而且不必用敬語。送你的事不客氣,放學再見!
說完,她就走了,轉身離去前像是笑了一下;他并不那么確定。
還有,「放學再見」是什么意思?直到下午下課鐘聲響起,看見端木麗站在他的教室外面,藍禮央這才明白她那句話的意思。
從那日起連續三天,藍禮央都和她一同搭車上下學。
是不是……稍微變了?她和禮之間的距離。
那個曾經很近、后來卻變得很遠,接著就不知道該怎么拿捏才對的距離。
這幾天她都把鬧鐘調早,比以前還要早起床;在藍禮央來叫她之前,她就已換好制服梳好頭發,站在門口等敲門聲響起。
雖然她明明就覺得自己很從容,卻又在意著避免給人急躁的感覺,所以每次都多等了兩秒鐘才開門。
「……小姐早安!
藍禮央總是恭敬地佇立在她的房門口,向她道早。
「早!顾c點頭。
跟著他走下樓,她像平常一樣吃著早餐。餐桌上也一如往常地只有她自己一人,雖然想叫他一起吃,但知道他應該不會答應。
既然他是在代替管家爺爺做事,那他就會盡力做好。跟她一起在餐桌上吃早餐什么的,他一定不允許自己這么做的。
禮一直都是這樣。小時候即使不愿意,也會看顧著她,對她又開始使用敬語;因為很孝順,所以相當聽管家爺爺的話,管家爺爺教的事也都會遵守。
一邊想著這種事,端木麗一邊用餐。到時間差不多了,她便拿起書包走向大門,要好的友人和總是在友人身旁的男人如同以往的每一次,坐在車子里等她。
司機叔叔退休后,她不是坐大哥的車,就是坐好友的車;雖然她認為自己都高二了,可以自己行動,不過周圍的人大概不那么想,所以總是保護著她,而她沒辦法拒絕他們的好意。
「小姐!
身后的藍禮央上前幫她打開車門,她坐進去。等藍禮央也上了車,關好車門后,車子才駛向道路。
雖然沒辦法和他一起吃早餐,但是至少可以同車上學。管家爺爺不在,所以一離開家里,她就不是小姐了。
一路上,她并沒有跟藍禮央說話,因為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么;蛟S是一直在考慮著要找什么話題,所以總是覺得很快就到達學校;藍禮央向她點頭道謝之后就走了。她每天都在想,明天在到學校之前一定要找出一件可以跟他說的事。
不過,加上今天,已經連續失敗了四次。
早自習過后要開朝會,朝會完之后的那節課要換教室,端木麗和好友一起走,引來不少注目。途經一年級教室,她視線稍微游移了一下。
「……剛剛那是十一班的藍禮央吧?」
「對啊。他好帥喔!」
「我也這么覺得。不過他可不是只有臉長得很帥的那種帥,而是他的動作!不知道怎么講耶,他的動作真的好好看喔,走路的姿勢什么的,好像就是跟人家不一樣!
「沒錯!那叫什么……對了,氣質!就是氣質。學校其它的男生根本都沒得比。而且他功課又很好,不過好像不大好接近……屬于只能遠觀的類型吧!
「可是我還是想褻玩一下耶。哈哈哈!」
沒有見到藍禮央,幾個一年級學妹嘻嘻哈哈的談話卻飄進耳里。
端木麗轉過頭,突兀地問著身旁的好友:「你覺得禮怎么樣?」
「嘎?」正在看手機的友人抬起臉,表情困惑!甘裁丛趺礃樱俊
「你覺得禮整個人的感覺怎么樣?」端木麗認真地問著和先前沒什么差別的問題。
「啊?禮啊……禮嘛……那個……」好心的友人很用力地想了一想,隨即露出笑容道:「他是你家那位管家爺爺的孫子!
她知道,這個友人心里只有某個人,是不會去注意別的男生了。端木麗微微瞇起眼睛,緩慢抬起一手,捏住友人柔嫩的面頰。
「咦?呃、麗……」友人簡直不知所措。
「……你真可愛。」端木麗道,伸出另外一只手,捏著友人的另外一邊臉頰。
友人一頭霧水又難以招架。
「可是……麗麗才漂亮呢。我說真的喔。」友人非常真心地稱贊,雖然純潔可愛的笑容因為被捏著臉而扭曲了,但依然毫無虛假。
端木麗搖頭。
「不,你才可愛!棺约壕蜎]辦法像她一樣,對在意重視的那個人純真直率地表達出心里真正的想法。她放下手。
「……謝謝你那天邀請禮一起上學!挂驗檫@樣,所以她才能和禮拉近距離,如果只有她自己一個人,一定不曉得該怎么開口。
「不……沒什么啊!褂讶怂坪醢l覺到她的心情有異,努力找著快樂的話題:「后天要去畢業旅行了耶,好期待喔!
「啊。」都要忘記這件事了。端木麗真的差點忘了這件事;因為三年級要考試,所以畢業旅行都是提早在二年級時舉辦。
私立貴族學校的畢旅是五天四夜的日本行。當天放學回家,端木麗整理好行李,想著不知道藍禮央曉不曉得她要出國,感覺似乎應該要跟他說一聲;不過每次看見他,又覺得他應該對這不會有興趣,特地跟他說的話,或許他會覺得很奇怪吧。
畢業旅行前一天,她從大哥口中問到了藍禮央祖父住院的醫院。因為一直在意著這件事,所以放學回家后她去買了水果,準備去探病。在病房門前,她剛好碰見出來倒水的藍禮央。
他一臉訝異。她只是跟他點了點頭,然后就進房去見從小看她長大的管家爺爺。
管家爺爺在端木家很久很久了,她是真的敬重這位長輩,在心里希望他能快快好起來。離去前,她看著管家爺爺也想把藍禮央趕回家,要他送她回去,而藍禮央只是先問她:「小姐是怎么來的?」
她眨眼。
「坐出租車來的!勾蟾绮辉诩,她就自己來了。大哥最近常常都沒空的,雖然她沒坐過出租車,不過還是知道要怎么招車的。
只見藍禮央微瞇起眼眸,回身低聲跟管家爺爺說話后,便朝她走近。
「回家了,小姐!
察覺他似乎有些不高興,也許是因為他還想再陪管家爺爺,卻必須送她回去。于是端木麗道:「我自己坐車回去就好,禮留下來陪管家爺爺!顾恍枞怂汀
他睇視著她。
「不行。晚上一個人坐出租車不安全。小姐以前沒坐過,今天是第一次坐吧?」
被他猜中了。端木麗見他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只好把拒絕的話吞了回去。
搭車回家的一路上只有他們兩人,不像平常那樣還有認識的人坐在前座;他沉默著,雖然他一直以來都不會講多余的話,但是只有兩個人的氣氛下,就是讓她感覺很不自在。
總是這樣。每次和他在一起,她就不曉得該如何。
出國旅行的事,說還是不說?結果拖拖拉拉到出發當日早上,她看著瓷盤里的培根和蛋,在藍禮央幫她倒果汁的時候,才總算逼自己道:「我今天要去畢業旅行五天。」
「……是嗎?」他的反應果然很平淡。
不過,這樣的結果她早就知曉了,所以才會猶豫著該不該說出來。
只是,如果她突然沒在餐桌旁出現,或者沒和他一起上下學,不知道他會不會疑惑?但因為要趕著出門,她只得匆匆用完早餐,根本沒機會和他說再見就走了。
和好友一同坐車到機場,與其它同學會合,然后坐了三個小時飛機到達異國,先是去飯店check in,再跟著老師和帶團小姐到處走;第一天也就只有半日的旅游時間,很快就回飯店休息了。
隔日去著名景點,有了兩小時左右的自由活動時間;在逛飾品店時,好友躲到一旁去打電話,端木麗便自己逛看販賣的小東西。瞥一眼拿著手機正在用國際漫游功能通話的好友,從昨天在機場開始,好友就一直用力盯著手機,好像只要這樣盯著手機就會自動響起,直到現在好友才終于忍不住自己主動打去,結果接通后,表情卻越沮喪。
她想,好友大概是想要知道在意的那個人會不會因為她不在幾天而掛念自己吧,可惜沒有從對方那里得到想要的反應,才會那般沮喪。
不經意間見有個祈求戀愛順利的護身符,端木麗默默想著:買給友人好了。拿了一個在手心,纖指卻還在那粉紅色的布符上流連。
戀愛……自己會有機會用到這種東西嗎?不知為何,端木麗一瞬間想起那幾天想著是否要對藍禮央說明自己要出國畢旅前的小小掙扎,還有總算說出口后他那種淡漠的態度。
下意識地一縮手,她握拳擱在胸前,瞅著那護身符半晌,最后還是只拿一個去結賬。
在走出飾品店時,包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這支手機是大哥為了她要出國畢業旅行而給她用的,說若有什么事情要聯絡才方便,她雖然帶了,倒沒想到它會有響起的時候。
端木麗拿出來一看,果然是大哥打的。
「喂?」
「麗麗嗎?」
兄長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端木麗應道:「嗯!
「不好意思啊,打擾你畢業旅行。」
雖然看不見對方,但端木麗完全可以想象兄長那張總是帶笑的臉。
「不會。怎么了嗎?」她問。她不是二哥,大哥不會沒事找事來煩她,所以一定是真的有事。
「我今天起要去美國待半個月,先跟你說一聲,你回來的時候我就不在了!
她愣了一下。
「咦?去那里做什么?」是去找二哥嗎?二哥在那里讀大學。
手機那方「嗯」了一長聲。
「爸爸找我!
聽見兄長的回答,端木麗怔住了。一直以來,她只知道在母親離家出走后,父親便移居國外,至于在哪里,又在做什么,她始終不敢向兩位哥哥提問,因為她不了解大哥二哥和爸爸以及兩個媽媽之間的事,只知道那最好不要提起;更因為她始終對當時沒能留住離開的媽媽而感到自責。
她一直以為,爸爸是在英國的。因為那是他和母親相遇的地方。
「是……什么事?」她低聲問。
「這個嘛,你就不用擔心了!剐珠L輕輕地帶過了!缚傊覂蓚星期后才會回家……現在家里這邊也有點事,不過我會處理好再走!
「家里有事?」端木麗困惑。
「管家先生昨天晚上過世了,我會處理好才離開。你回來之后,如果有什么問題就打電話聯絡我!
兄長說完后就掛斷電話,端木麗卻硬生生怔在原地,緊握著手機不動。
「有人打電話找你啊……麗麗?」
身旁好友的問話端木麗完全沒有聽進去,她只是立刻抬起頭來,極其嚴肅地對著好友道:「我有事情要拜托你。」
透過和航空公司有些關系的友人,端木麗拿到可以立刻飛回臺灣的機票。
管家爺爺過世了,那禮呢?禮絕對會非常非常難過的。
管家爺爺很嚴格,可那么注重工作又不輕易妥協的人,卻總是會騰出時間,每天目送禮去上學,每晚和禮一起用餐。管家爺爺不會表現出疼愛的樣子,但他絕對是這世界上最重視禮的爺爺,禮一定也知道這一點。
因為他們是如此相像的祖孫啊。
她一直都曉得,藍禮央總是用那種和管家奶奶相同的特別口音,說著管家奶奶的語言;他肯定是非常努力地學習那樣的腔調,因為他想讓懷念著亡妻的管家爺爺高興。
她連行李都丟在飯店,搭車一路直奔機場,坐三個多小時的飛機又坐了近一小時的出租車,總算回到了家。
拿出鑰匙,不等機器自動開啟運作,她用力推開面前的大鐵門。主屋中一片漆黑,她跑了起來,飛奔踩過寬石板路,在主屋的旁邊望見燈火通明的副屋。
她停下腳步,喘著氣走近,門戶敞開的副屋,擺放著簡單的靈堂和靈位。
屋里,只坐著一個人。
「禮……」端木麗低喘著,慢慢走到他面前。
藍禮央只是坐在靈位旁的木椅上,雙肘撐著膝蓋,上半身前傾,深深低垂著臉,并且不發一語。
端木麗凝視著他,許久之后,她坐到他身邊,伸手過去牽住他的手。
就像小時候她要從巖石掉下去一樣。
她一直緊緊、緊緊地握著他無比冰冷的掌心,過好久好久以后,直到那手變得溫暖。
直到他輕輕地回握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