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全部的事實,我是打了他們母子,但我一點也不后悔!”
畢安婕說完了,而那位西班牙警察伯伯聽得既感動又憤慨,又是搖頭,又是咬牙切齒。
“你丈夫是西班牙人?”
“是!
很好,很好,西班牙人就要向著西班牙人,他更有理由幫助這個可憐的小女人了!
“那位柯太太實在太過分了!”
“他們柯家人全部都很過分!”
“不過呢……”警察伯伯滑稽地擠眉弄眼!八麄兺怂麄兪窃谖靼嘌,而不是臺灣!
“所以?”畢安婕困惑地問。
“只要你‘忘了’打過柯太太和她兒子這件事,我就能幫你搞定這件事,甚至不會有任何記錄。”
“呃?”
“好了,你回醫院去照顧你丈夫吧,這件事交給我就行了!”
三天后——
“驗傷單?為什么現在才告訴我要驗傷單?”柯太太憤怒的尖叫。
“如果你事先請教過律師的話,他一定會提醒你的!狈g解釋。
律師?
這里是西班牙,又不是臺灣,她哪會知道要到哪里請可靠律師?
更何況,她只是想拿這件事來威脅畢安婕屈服的,而畢安婕不是應該一聽到被告,就嚇得低聲下氣的跑來找她要求和解的嗎?屆時她就可以逼迫畢安婕跟她兒子在一起了——不然她兒子一直鬧死鬧活的。
這種小事應該沒有必要動用到律師吧?
“你這廢物為什么不早一點告訴我?”
你兒子才是廢物好不好!
“我也是剛剛警察先生告訴我,我才知道的!狈g努力的忍住心中的怒氣。
“他為什么現在才說?”
“沒辦法,這就是西班牙的辦事效率。”
西班牙官僚體系的繁瑣和行政效率的低落,早已是惡名昭彰的了,現在,這位偉大的柯太太應該體會到了吧!
“可惡!”柯太太撫著自己的臉頰。“現在根本驗不出什么傷了!”
“你要告人家傷害,就得有驗傷單或證人,”翻譯又說。“不然人家要不承認,你不但告不成,還得小心人家反告你誣告!
柯太太臉色又紅又綠的,精采萬分。“好,那我就去找證人!”
翻譯把柯太太的話翻譯給警察伯伯聽,警察伯伯有趣的一笑,說了幾句話,于是,翻譯又翻譯給柯太太聽。
“你找不到的,任何人都不喜歡牽扯上這種事,何況你又是外國人……”
話沒說完,但柯太太也該懂了。
不管是在哪一國,沒有人愿意上警察局、上法院的,除非是為了自己的親友,偏偏她還是個外國人……
總之,就算是真有人看到了,也沒有人會承認的。
“可恨!太可恨了!”柯太太怒罵。
“那么,我勸你最好收回告訴,不然人家若是反告你誣告……”
“……收回就收回!”
柯太太前一秒才剛憤怒的離開警察局,后一秒,警察伯伯就笑吟吟的撕掉了柯太太的告訴單。
搞定!
就在警察伯伯撕毀告訴單的同時,醫院里——
“一般大腦的損傷,功能的回復通常在一個月內出現……”
醫生才說到一半,畢安婕就毅然打斷他的話。
“那么,我相信迪亞戈在一個月之內就會清醒過來了!”
醫生皺眉。“多明尼克太太,我有責任告訴你,多明尼克先生的丘腦損傷十分嚴重,而丘腦是產生意識的核心器官……”
“請不用告訴我那么多,”畢安婕堅定地拒絕!拔蚁嘈潘欢〞逍训!”
“但是……”
“相信我,他一定會清醒的!”
三個月后——
“多明尼克太太,三個月前我曾說過,一般大腦的損傷,功能的回復通常在一個月內產生,超過三個月之后,再回復是很少看到的……”
再一次,醫生才說到一半,畢安婕就打斷他的話了。
“很少,但并不是完全沒有,對不對?”
醫生定定地凝視著畢安婕堅決的目光,片刻后,方才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
“對!
“那就是了!碑叞叉紙远ǖ奈兆〉蟻喐旰翢o知覺的手!半m然會遲一點,但我相信他一定會清醒過來的!”
因為,迪亞戈是從不放棄的!
一年后——
“一年前我就告訴過你了,大腦受損的病患,功能的回復通常在一個月之內產生,超過三個月之后,功能回復就很少看到了,若是超過一年的話,康復的希望就極為渺小了,多明尼克太太,我并不是叫你放棄,但你也要有多明尼克先生可能不會康復的心理準備!
這回,畢安婕并沒有打斷醫生的話,只是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后,沉默了好一會兒。
“最久是多久?”
“一年半,但那已經是極端的例外了,所以超過一年半之后,我們就判定永久性的植物人了!
“那么,我相信在這半年之內,他一定會清醒過來的!”
“……”
再過半年——
畢安婕癡癡地凝視著病床上的迪亞戈,一年半了,他始終靜靜地,安祥地沉睡著,雖然偶爾會睜開眼來,但沒有意識、沒有知覺、沒有絲毫反應,更沒有辦法做任何溝通,只是無聲無息的活著。
“對不起,多明尼克太太,已經十八個月了,很抱歉我們不得不判定多明尼克先生為永久性的植物人,希望他醒來,恐怕只能等待奇跡了!”
畢安婕沒有任何反應,醫生搖搖頭,悄悄離開病房了。
良久良久后,她才開口,聲音是那樣的輕細,不像是在對任何人說話,倒比較像是在對她自己說話。
“戈戈,這真的很不公平,你知道嗎?”
無奈地,她輕輕抱怨。
“我說過要讓你很幸福很幸福的,但如果你一直躺在這里,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很幸福很幸福呢?”
她溫柔地拂開垂落在迪亞戈額上的發絲。
“看看你,瘦了好多喔!你又不起來自己吃東西,他們只能用鼻胃管喂你那種連卡米奧都不想吃的東西……”
低低嘆息,她憐惜的手心痛地撫在他凹陷的臉頰上。
“戈戈,就算你沒興趣看我,那你兒子呢?那小家伙會走路了耶,你不想看看他有多可愛嗎?就像廚娘說的,他像你,好乖好乖呢,不像我小時候只會任性地到處亂闖禍……”
另一聲嘆息,她的手挪下來,握住他一年半來都不曾動過的手。
“還是說,以前你都能原諒我,但這一次,戈戈,你再也無法容忍了,所以故意這樣來懲罰我?”
她愧疚地垂下臉兒,眼眶潤濕了。
“對不起,戈戈,都是我的錯,請你再原諒我一次吧……”
說著,說著,她哽咽了。
“我知道,每次每次都是我的錯,但我發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并不想救那個廢物啊,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么,我的身體就自己跑過去救他了,我好后悔,真的好后悔好后悔,戈戈,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原諒我吧,請你再原諒我一次吧,不要再這樣懲罰我了,戈戈,原諒我啊……”
她再也忍不住放聲大哭,哀痛欲絕,無盡悔恨;而不知何時進病房里來的畢媽媽與畢安蓓,兩人都紅著眼眶上前來安慰她。
“不會的,小婕,迪亞戈最疼你了,他不會怪你的!”
“不,不,他在生我的氣,所以才這樣懲罰我,我知道,我知道!”
“小婕,不要這樣……”
“戈戈,告訴我,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
“小婕……”
“告訴我啊,戈戈!”
“小婕……”
“是不是……”
“小婕,你……”
“是不是要我跟你一樣,你才能原諒我?”
跟他一樣?
怎樣?
不是那樣吧?
畢媽媽與畢安蓓大驚失色。“小婕?”
悲痛的哭聲突然靜止了,畢安婕橫臂抹去淚水,“好,只要你能原諒我,我怎樣都可以!”語畢,她毫不遲疑地朝窗戶飛奔而去。
“小婕。!”
畢媽媽與畢安蓓異口同聲驚叫,也跟著撲過去一人拉住畢安婕一只手,死命捉緊,不讓她爬上窗臺往下跳。
“小婕,你瘋了,不要做傻事啊,小婕!”
“放開我,我只能這么做,戈戈才會原諒我!”
“胡說,迪亞戈不會怪你的!”
“不,他生氣了,所以才不肯醒過來……”
“不是,不是,是他傷得太重了……”畢安蓓慌亂的苦勸。
“不對,明明是他生氣了……”不聽任何勸言,畢安婕頑固得如此堅持。
“沒有,沒有,迪亞戈沒有生氣……”
“我一定要這么做,他才會原諒我……”
“小婕,冷靜一點好嗎?”
“他要我也嘗嘗他所受到的苦……”
“小婕,冷靜一點!”
“這么一來,他才能夠原諒我……”
“小婕,不要這樣!”
“所以,我非得要這么做不可!”
“小婕,不要……”
“放開我!”
“小婕……”
“放開我,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