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這三日,都是碎石城約定俗成的大集市,附近幾十里的村屯鄉人都會在這一日趕到城里來湊個熱鬧,有賣雞蛋的,有賣干蘑菇和野味的,換了銀錢就再買些燈油、糖鹽之類的日用品回家,偶爾手頭寬綽些的就給媳婦兒扯塊花布,給老娘來盒點心,給孩子買幾兩糖片。
今日正是三月十五,日頭徹底退去了冬日的懶散,勤快的早早爬出山頭,曬得野草瘋長,林木蔥郁,大姑娘小媳婦兒們迫不及待的脫下夾襖,換上輕薄的衣衫,尋了些繡好的帕子或者荷包做個借口,去城里走走,給春日多添一絲輕盈和美麗。
男人們則多是關心耕種,到鐵匠鋪里打張好犁,集市上買些扁擔筐簍,一年的辛勤勞作馬上就要開始了。
小孩子們一如既往的不知愁滋味,扯著大人的衣襟在人群里穿梭,不時盯著路旁小販手里的零食,看得直流口水。
葉蘭幾乎剛過子時就起了床,幫著胡伯夫妻烤了足足五百個燒餅,裝了滿滿八個籮筐。
胡婆燒餅經過這半個月的熱賣,如今已成了人人皆知的好吃食,要知道普通干餅還要兩文一個呢,這燒餅烤得金黃,一看就知沒少放油,吃起來也是酥軟香甜,僅僅才貴一文錢,簡直太劃算了。
一家三口剛剛把擔子挑去集市,找個路口熱鬧處放下,就有很多買主圍了過來,小孩子們吵鬧著要吃起來甜甜的糖燒餅,女人們則喜歡豆沙餡的牛舌燒餅,男人則要實惠頂飽的油鹽芝麻燒餅。
你三個,她五個,那里又要十個,幾乎是爭搶一般,很快就把所有燒餅搶了一空。
葉蘭身前的木匣子里塞滿了銅錢,壓得她微微彎著腰,但她臉上的笑就沒歇過,心里的算盤珠子撥得劈啪作響。
一個燒餅三文錢,五百個就是一千五百文,扣除面粉和油鹽等材料成本,凈賺七百文,平日里雖然沒有集市上賣得這么多,也有四百文左右的進項。
這幾日她沒少在城里轉悠,看中的幾處鋪子,租金都是每月五兩左右,這般算下來,再過個十天半個月,胡家餅鋪就能開張了。
胡婆送走了最后一個客人,隨手抹了一把汗珠子,回身瞧著葉蘭這般財迷模樣,忍不住笑道:“你這丫頭,是不是又想開鋪子的事呢?別著急,我昨晚找張家人說過了,他家再有三日就搬走了,到時候我去錢家走一趟,把鋪子租下來!
“真的?”葉蘭喜得眉開眼笑。
張家鋪子是她看過的鋪面里最合心意的,鋪面雖然不大,只有兩間,但先前是做雜貨生意,拾掇得很干凈,加上正好坐落在集市那條街道的轉角,人來人往,不缺客源,到時候燒餅一出爐,不必吆喝,憑著香味就能勾得無數人掏腰包。
最重要的是那鋪子離自家小院也近,走動方便,白日在鋪子忙碌,晚上回家歇息,什么也不耽擱。
“姑母真是厲害,那張家嬸子聽說脾氣倔著呢,她怎么這么容易就把底細告訴咱們了?”
老太太得意的高抬下巴,回道:“她家行事有點兒不地道,把二手的東西當新東西賣,騙了不少人,被我抓了把柄,再說了,她家也不打算再租,還藏著掖著攔著人家租用,實在有些可恨!
胡伯正把籮筐往扁擔上掛,聽到這話就嘟囔道:“還不是我打聽出來的消息,依著你的脾氣,怕是又要跟人家吵個沒完。”
“你嘟囔什么呢?”胡婆瞪了老頭兒一眼,笑罵道:“知道你功勞大,一會兒去打壺酒,成了吧?”
“欸,好咧!”胡伯聽見有酒喝,樂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以后有事,夫人您盡管差遣!”說著話,他就要往酒鋪飛奔,還是葉蘭及時攔住他,遞上了一把銅錢。
胡婆好氣又好笑,“這老不修,見酒就沒命了!
老頭兒哈哈笑著,揚揚手里的銅錢就跑掉了。
葉蘭瞧著老倆口相處這般愉悅,心里忍不住羨慕。前世時,她只顧賺錢,居然連一場戀愛都沒談過,好不容易有錢有閑,可以憧憬一下未來的家庭生活了,又到了這里。
她畢竟在現代受了二、三十幾年的熏陶,若是讓她同這個時空的女子一般做個纏樹藤,她不習慣也不屑,但是當真特立獨行一輩子,她心里又有些遺憾。
不過,這也不是能著急的事,只要她認真生活,行事對得起良心,相信一定會有個好結局的。
早晨出門急,一家人都沒有吃飯,胡婆怕葉蘭餓壞了,伸手在筐子里拿了兩個特意留下的燒餅,一個遞給葉蘭,另外一個她卻是同一旁的農人換了一大捆山蕨菜。
此時是吃山間野菜最好的季節,蕨菜只有五寸長短,孩童手指粗細,下鍋熱水里焯一焯,拌上雞蛋醬,別樣的爽滑鮮美。
胡婆一邊把蕨菜放進筐子,一邊嘆氣,“山子這小子,也不打個招呼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在外邊會不會受苦。俊
葉蘭手里拿著燒餅,挑著自己的擔子跟著老太太往集市外邊擠,隨口安慰道:“姑母,你就不要擔心那家伙了,這天底下誰吃了虧,他也不會吃虧的。您不知道,我跟他北來的路上他有多兇,就因為我多說了幾句話,他居然點了我的啞穴,差點兒憋死我!
“哈哈,”胡婆聽得大笑,點頭道:“這小子不喜歡說話,也討厭別人話多,他沒直接打暈你就算客氣了!
“姑母,他還真打過我。”葉蘭想起逃出王府那晚,還忍不住氣憤難平,“當初出來的時候,我讓他幫忙取些金銀當盤纏,他死活不肯,打暈我就把我扛跑了,那時候哪怕順手摸件古董,也夠咱們現在買兩間鋪子了!
胡婆原本聽得津津有味,但這會兒卻是說道:“你可不要怪山子,他做得對,書里不是都寫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行竊的事不能做,再說了,這銀錢啊不是自己出力賺回來的,用著也不踏實。你若是著急,姑母還有兩件首飾,都是當年夫人賞下的,明日就拿去當鋪當了,也夠把鋪子盤下來了。”
“使不得,姑母!比~蘭趕緊同老太太認錯,“姑母,我錯了,以后再也不琢磨什么旁門左道,那首飾是我娘留個姑母的念想,千萬不能送去當鋪,咱們就好好賣餅賺銀子,租個鋪子也足夠了!
胡婆見葉蘭這般乖巧,很快又露了笑臉,“那就不當了,我也舍不得。等以后你……嗯,就留著給你。”
她想說葉蘭再嫁時候給她做嫁妝,又怕惹她想起先前之事,于是含糊著把話帶了過去。
葉蘭也不以為意,笑嘻嘻分了一半燒餅給老太太,兩人一路慢悠悠回家去了。
葉蘭在碎石城的日子過得舒心愉快,但暫住在百十里外涼城的葉蓮卻歡喜不起來。
原因無他,本以為隨著王爺出門游玩是件大好事,沒有外人打擾,他們夫妻倆多多相處,培養感情,最好能懷個身孕再返回都城,這樣就算將來王府再有了側妃或者侍妾,她也不怕有人動搖她的地位。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出門沒多久就有“親戚”到訪,好不容易送走了不速之客,王爺又不知道開始忙些什么,晚上常常不見人影,就是白日里見個面也多是心不在焉,特別是最近幾日,自從住進涼城之后,他更是連后宅都沒回過幾次。
葉蓮眼見又要到了“親戚”來訪的日子,這心里就急得好似貓抓一般。新婚一月,硬是沒有碰到夫君的身體,若是傳出去,怕是人家還以為她有什么缺陷,惹得夫君厭惡呢。
兩個大丫鬟最有眼色,見到主子心情不好,都是竭力盡心伺候,但難免還是被當了出氣筒,今日被罰跪,明日被打兩巴掌,沒幾日下來都是嚇得戰戰兢兢。
好不容易得了個空閑,兩人聚在一處,低聲商議了兩句,一致決定要幫著主子趕緊同王爺圓房,否則她們的日子怕是要越來越不好過了。
葉蓮午睡起來,見到大丫鬟春夜端來燕窩粥,懶懶喝了兩口,臉色難得好了許多。
平日里最是巧嘴的細雨上前接了瓷碗,笑著勸道:“小姐,奴婢剛才看到園子里有片花開得燦爛,不如扶您去散散心吧。”
春夜也趕緊應和道:“就是啊,小姐,若是景致好,就讓廚房準備幾道好菜,晚上您可以陪著王爺一邊賞景一邊小酌!
葉蓮皺起眉頭,隨口抱怨道:“景致好又能如何?王爺都多久沒有回內宅住了。”
春夜和細雨偷偷對視一眼,齊齊跪在葉蘭身前。
“小姐,您可不能這般自暴自棄,如今出行在外,正是籠絡王爺的好時候;噬洗鯛斈前愫,怕是回到藏鯤城就有美人賞下來了。”細雨急得紅了眼眶,一副忠心為主的好奴婢模樣。
一旁的春夜也不甘示弱,哽咽著幫腔道:“小姐,這一陣子心煩,奴婢也沒敢說,前日有個護衛說溜了嘴,奴婢聽到兩句閑話兒,好像這城里的煙花之地有個清倌兒很出名,王爺最近常常過去捧場……”
“什么?”葉蓮聞言,立時急了。她原本以為就是有人分享她的夫君,也是回到藏鯤城之后的事,哪里想到這會兒就有人要撬墻角了。“你說的都是真的?”
“當然,奴婢怎么敢騙小姐!奔氂昕s了脖子,依舊小聲勸道:“小姐,您可得想個辦法趕緊同王爺圓房了,否則讓別的賤女人搶在您前頭懷了身子,到時候小姐可要受委屈了!
葉蓮瞪圓了眼睛,袖子里的雙手掐得泛白。王爺是她一個人的,連葉蘭都沒成功搶走,別人就更不成了。
她下意識掃了一眼放在床頭的梳妝盒,那里面有些娘親備下的“小手段”,她原本以為不會有用到的一日,沒想到如今得派上用場了。
“春夜,吩咐廚房,做幾個王爺喜歡吃的菜色,還有細雨,去前邊傳話兒,就說我不舒坦,請王爺一定回來吃晚飯!
“是,小姐!贝阂购图氂挲R齊露了喜色,笑嘻嘻應了后就開始各自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