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欣媛離開已經超過二十分鐘了,但曉蘿仍單獨留在會客室里,她呆呆地坐在沙發上,腦門轟轟作響,太陽穴痛到像是被坦克車狠狠地輾過八百遍似的。
管家走進來試著叫喚她,并替她打開燈,但她卻完全無法回應,也感受不到四周溫度光線的變化。
曉蘿覺得血管里流動的仿佛不是溫熱的血液,而是冰塊。
怎么辦?怎么辦?明明不想傷害任何人、不想傷害欣媛的,但,她似乎還是鑄成大錯了。
霍大哥真的要跟欣媛分手嗎?是她的錯嗎?她是第三者嗎?她恬不知恥地橫刀奪愛,把自己的快樂建筑在一個無辜女人的淚水上嗎?
“不,不能這樣,我不能這么自私……”痛苦地抱住頭,曉蘿頻頻深呼吸,可胸膛卻傳來一記比一記更加凌厲的痛楚,讓她無法冷靜地思考。
管家擔憂地問:“小姐,你沒事吧?現在已經晚上七點了,你要不要用晚餐?”
“我不想吃……”曉蘿茫然地搖頭!凹依镉袥]有酒?”
“酒?”管家呆了兩秒!坝邪,老爺喜歡收藏紅酒和香檳。小姐,你要喝酒嗎?”
“對,給我一杯……不,給我一瓶好了!”
她快瘋了,雖然她平時滴酒不沾,但此刻她仿佛墜入深不見底的地獄般,她需要酒精來鎮定自己、麻痹自己。
她催促管家!翱旖o我一瓶酒!
“呃……是!北M管明知不妥,但管家也看得出曉蘿心事重重,她刻意挑選一瓶酒精濃度最低的葡萄酒,打開軟木塞后,連著酒杯一起呈上。
曉蘿懶得用酒杯,拔出軟木塞仰頭喝了一口。唔……好苦、好苦,苦得她的眉頭全皺在一起了,可她硬是壓下反胃的沖動,又喝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幾乎喝掉三分之一瓶的葡萄酒后,她才放下酒瓶,步履搖晃地步上二樓,進入妹妹的房間。
“姊?你喝酒了?發生什么事了?”曉霜很快就發現她的異狀,畢竟曉蘿平常根本不喝酒,酒量非常差。
前兩年耶誕節時,一群好友起哄,硬逼曉蘿喝了杯香檳,結果不到三分鐘她就醉得一塌糊涂,倒頭呼呼大睡。
“欣媛來找我了,她哭著說霍大哥不要她了,她也不想活了……曉霜,我覺得自己是個冷血無情的壞女人,我好卑鄙!我利用自己最脆弱的時刻占據了霍大哥,介入他們之間的感情。
“天啊,我怎么會這么壞?他們已經是論及婚嫁的男女朋友啊!欣媛一心一意等著當霍大哥的新娘子,可我……我卻無情地破壞了這一切!我害欣媛天天以淚洗面,我無法原諒自己……”她越說越痛苦,滾燙的熱淚爬滿慘白的臉。
“姊,你冷靜一點。”曉霜拉住她的手!罢f實在的,我并不了解程欣媛,也不明白她跟霍大哥之間是否真的有什么海誓山盟?畢竟,這一切全是欣媛片面告訴你的。
“事實上,并沒有任何人知道他們兩個正在交往!也許她所說的,并不完全是事實!
曉蘿好迷惘!澳闶钦f……欣媛在說謊?但以程欣媛的條件,并不難找到一個好歸宿,她為何要編造這些謊言呢?”
曉霜正色道:“我無意猜測什么,畢竟感情的事只有雙方知道,不是外人可以隨便窺視或探測的,我只是誠實地說出我的想法而已。
“在我看來,霍大哥真的很關心你,這次我受傷,他愿意放下超繁忙的公務,千里迢迢地陪著你飛到瑞士去照料我,我覺得那份心意已經超越了關心,而是更深層、更濃烈的感情。由他注視你的眼神,我可以肯定他把你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他愿意為了你做任何事。”
曉霜更進一步地建議道:“所以,我覺得你最好開誠布公地跟霍大哥談談,老實把你的疑惑、你的心情全部告訴他,請他給你一個明確的答案。你可以告訴他,倘若他真的有心跟程欣媛共組家庭,就請他好好地珍惜欣媛,不要再來招惹你,你也會整理好自己的心情,不再介入他們。
“但,倘若這只是誤會一場,他跟程欣媛毫無瓜葛,那你當然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霍大哥的愛情!畢竟,你已深愛他這么多年了!
“我……”曉蘿知道妹妹分析得很有道理,可是現在她的腦袋一片混亂,方才喝下的酒好像在她的腸胃里激烈地翻滾著,唔……該死的,她好想吐,頭也越來越昏了。
“我很不舒服,先回房了……”搗著嘴,曉蘿腳步踉蹌地奔回自己的房間,一進去就直接沖入浴室,對著馬桶大吐特吐。把胃里可以吐的東西全部吐出來后,她疲倦地洗把臉,搖搖晃晃地踱到床邊。抓起放在床上的睡衣胡亂地換上后,她整個人癱倒在大床上,淚水跌落在枕上。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我對不起他們兩個……”
酒精很快地發揮了作用,滿瞼淚痕的她昏昏沉沉地跌入了夢鄉……
*
一個小時后,霍拓綱在管家的引領下,進入曉霜的房間。
“曉霜,真抱歉,這么晚還來打擾你!
“不會啊,現在才晚上九點,你知道的,我都很晚睡。”曉霜笑咪咪地遞上冒著熱氣的參茶!巴饷婧芾浒桑炕舸蟾,先喝杯摹茶暖暖身子!
“謝謝!被敉鼐V接過熱茶后,故作不經心地問:“咦,曉蘿呢?”
這一陣子他幾乎天天往葉家跑,表面上他是來關心曉霜的傷勢,但事實上他心底很清楚,自己其實是期待著可以看到曉蘿那張甜美的笑臉。
她的笑容永遠是那么淡雅清柔,宛如春天的微風,他很珍惜可以跟她相處的時光。
“我姊?”曉霜會心一笑。“嗯……她剛剛哭了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困擾著她,讓她躲在房里哭得那么傷心;舸蟾,可以麻煩你去開導開導她嗎?”
“曉蘿在哭?”霍拓綱的臉龐布滿憂慮!拔荫R上去看看!”
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曉霜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呵呵,只要霍大哥到姊姊的房間去,肯定會被“某樣東西”感動到一塌糊涂的!
霍拓綱來到曉蘿的房前,輕敲門扉!皶蕴},是我,我可以進去嗎?”
他等了片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又再度敲門!皶蕴},我要進去嘍!”
又等了幾秒鐘,還是沒有聽到任何回覆,霍拓綱很擔心曉蘿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因此焦急地打開門。
一步入以淡紫色和乳白色為主調的房間,一股宜人的馨香便撲鼻而來,他認出這是曉蘿慣用的香水味,很像百合也很像梔子花的味道,他非常喜歡。
不過,一看到大大敞開的落地窗,以及在夜風中飛舞的白紗窗簾,他的劍眉立即一皺。
“真是的,都這么大的人了,怎么還像個小孩子似的,睡覺前也不會把窗戶關好,冷風這么一直灌進來,會感冒的!
他趕緊關上落地窗,拉攏窗簾,轉過身凝視趴在床上的曉蘿,闐黑幽眸一瞬間溢滿柔情。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她,讓她躺在羽毛枕上面,并替她蓋好棉被。
她的臉頰有斑斑淚痕,代表她曾經大哭過,霍拓綱心疼地輕撫她的臉頰,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事讓她這么傷心?是因為感情因素嗎?她曾經說過,自己有暗戀的男人,盡管那男人身邊已有女友,她還是無怨無悔地愛著他。
“傻丫頭……”輕嘆著,修長的手指溫柔地輕撫她披在枕間的烏黑長發,滑過她雪白細致的臉頰!罢嫔担銥楹我@么委屈?為何要躲起來傷心落淚?你值得讓更好的男人好好地疼惜你。唉,死心眼的傻丫頭!
他不知道曉蘿暗戀的對象究竟是誰?也不想知道,因為他怕自己會沖動地跑去狂扁對方,痛斥他為何不好好地珍惜曉蘿?
這一陣子待在曉蘿身邊,對他而言是很大的煎熬,因為痛苦與喜悅在心頭密密地糾結著。朝夕相處下,他知道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單純愛笑的女孩,她的個性很單純、很容易滿足。
剛抵達瑞士那段時間,她幾乎是衣不解帶地照顧妹妹曉霜,確定曉霜的狀況好轉后,她的笑容燦爛得宛如春天里盛開的花朵。
霍拓綱在心底悄悄地發誓,這一輩子就算曉蘿無法接受他的愛,他也要守護她,永遠守住那朵最甜美嬌柔的笑容。
“嗯……”床上的曉蘿睡得不太安穩,眼睫輕輕掀動,發出夢囈般的低語。
霍拓綱想去替她倒杯溫開水來,正打算起身,視線不經意地瞥見床頭后面有一整片絲緞落地窗簾,簾布的一角微微卷起,露出一張相片……相片?
霍拓綱瞪大眼睛,湊近仔細一瞧,發現那真的是張照片,而且還是他的照片!
“奇怪,這是什么?”
他越看越覺得狐疑,索性拉著窗簾拉繩,讓簾布往兩側退開,結果出現在他眼前的景象,讓他頓時忘了呼吸!
“這……”
霍拓綱的心跳急促,作夢也想不到會在曉蘿的房間里看到這么多、這么多的相片,而且全部是他一個人的!
原來床頭的后方不是落地窗,而是一整面墻!
曉蘿在墻上貼了一個由天花板垂落至地板的巨大軟木貼,軟木貼上面全部是霍拓綱從小到大的照片!
有他十五歲剛上中學時的靦觍模樣;有他十九歲那年過生日時,吹著生日蠟燭的;再往下看,還有他二十歲時在加拿大滑雪的相片。
那時候曉蘿也到加拿大去找他玩,他還教她怎么滑雪,皚皚白雪中,只見兩個人包得像熊一樣,在雪地里下斷地摔倒,笑成一團。
唔……這一張他在溪邊快樂抓魚的照片是何時照的呢?……啊,他想起來了,是他十八歲那年的夏天!
那時霍家和葉家的長輩帶著子女,到霍家位于南投鄉下的老家度假,那個山谷宛如人間仙境,不僅綠草如茵,還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一群小孩簡直玩瘋了,曉蘿每天都跟他一起到溪邊抓魚,他還曾經抓過泥鰍把她嚇得哇哇大叫呢!
除了滿滿的照片,還有他這幾年到國外念書后,陸續寄給曉蘿的明信片,明信片上都有一些簡短的問候。像有一張是他由黃石公園寄出的明信片,背面就寫著
曉蘿,我剛剛拿到國際駕照了,很開心!我打算跟朋友一起輪流開車,橫越整個美國,從美西玩到美東。黃石公園的景色很雄偉壯觀,不過我的紀錄更壯觀,因為要省錢,我和朋友已經創下連續三天三夜沒洗澡的紀錄了!另一張是他由夏威夷寄來的——
曉蘿,看到手表上的日期,突然想到今天是你的生日,而且還定二十歲的生日!二十歲,對女孩子而言一定是最夢幻、最美好、最值得紀念的歲月。雖然夏威夷距離臺灣很遙遠,不過,我還是衷心地希望你能感受到我滿滿的祝福,生日快樂!
還有幾張是他旅行到其他國家時,順手寄給曉蘿跟家人的明信片。
其實書寫這些明信片的時候他壓根兒沒想太多,只是想把當時的心情跟別人分享一下而已,卻萬萬沒想到曉蘿將它們視如珍寶地收藏著。
為什么?仿佛有股炙熱暖流席卷霍拓綱的腦門,再漫向他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身軀發熱,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從來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這么珍惜他、在乎他,她珍藏著他的每一張照片,珍藏著他寫來的只宇片語。
很多張相片或明信片,他幾乎都已經忘了當時寄出的心情了,可她卻幫他妥當地收藏著。
曉蘿為什么要這么做?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這個小丫頭愛上他了,而且很愛很愛!
狂喜漫過他的胸膛,但同時間他卻深深覺得困惑。曉蘿曾經告訴他,她心底有一個喜歡的男人,但因為那個男人身邊已經有了女友,所以她只能選擇默默祝福。
霍拓綱還記得自己剛聽到這番話時有多么嫉妒,他瘋狂地嫉妒著那個幸運的男人。可是,倘若曉蘿喜歡的是別人,那為何要如此珍藏他的相片還有信件呢?如果不是很愛一個人,根本不會做出這么癡情的舉動。
好亂、好亂……
有一大堆問號充斥在他腦子里教素來精明睿智的他方寸大亂,他不知道事實到底為何?
曉蘿愛的人究竟是誰?是他嗎?還是別的男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