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京城,孟若荷看什么都覺得驚奇,一大清早,她就到村子口,搭上每日都會進京的牛車,到京里路程約一個多時辰,回程約好時辰在東城門見,她這才自在的走在街上,打量著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暗暗觀察他們身上的穿著打扮、首飾配件。
沒幾日,她便清楚京城里的四大家族,以朱家為首,其余分別是厲家、溫家和易家。
不過在厲家大小姐嫁入朱家后,朱、厲兩家已成一家,至于易家,家主是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皇子,當年為了娶商家女,鬧出不少風波,最終抱得美人歸,而他娶的不是別人,正是朱大當家唯一的妹妹,所謂的四大家族,就只有溫家沒跟朱家扯上裙帶關系。
越打聽越覺得朱家一門果然是傳奇,京城最大的布莊是朱家的錦繡布莊,布莊所進的布匹全都來自厲家的錦繡山莊,厲家大小姐嫁入朱家,讓朱家家業發揚光大,朱大當家更擁有大齊國除了皇室之外唯一的一支船隊,南來北往,處處都可見朱家產業,站穩皇商之位。
而讓孟若荷感興趣的除了布莊外,還有一處——緊臨錦繡布莊的首飾鋪,華月居。
這幾日,孟若荷花了許多時間在華月居里流連,這鋪子是溫家所有,據說溫老爺為人海派,八面玲瓏,跟南方的猛族交好,進了不少奇珍異寶、珠寶玉石,鋪子里賣的佩飾、項圈、眉心墜,要富貴有富貴,要典雅有典雅,沒幾年就讓京城里的公子、小姐趨之若鶩,佩帶珠寶,蔚為時尚。
孟若荷厚著臉皮,縱使遭受店里的伙計、掌柜白眼,她還是日日在華月居待個大半天,只看不買。
如同前幾日一樣,孟若荷的眼睛直盯著擺在琉璃柜子里的各色寶石,她沒銀子買,也不至于不知分寸的要臉色不善盯著她瞧的掌柜拿出來給她細看,她安分的隔了段距離打量著,腦子里不停的幻想著要替這些寶石找到最適合的樣貌。
不過今日鋪子進了批新貨,她看得雙眼直冒愛心,再也按捺不住地出聲,“小哥,可否拿這條眉心墜給我瞧瞧?”
“你買得起嗎?”
“趙三哥,”孟若荷笑容甜美,一點都沒把人家不屑的嘴臉放在心上,“不論我是否買得起,所謂上門是客,你好歹也讓我瞧瞧,說不準過些日子我就有銀子來買回去了。”
叫趙三的伙計原想拒絕,但是孟若荷的笑容卻讓他沒來由的說不出口,他皺了下眉,將眉心墜給拿出來,“小心些!
“是。”孟若荷一臉感激的將眉心墜拿在手中,純金打造的眉心墜上荷花清雅,花心處一顆耀眼的紅寶石更添風采,她贊嘆設計的工匠手藝過人。她的名字里就有個荷字,所以她極愛荷,這條眉心墜簡直像是為她打造似的,只可惜她再喜歡,暫時也沒能力買。
這華月居能在短短幾年內闖出名聲,除了寶石、珠玉品質好外,工匠的功力也是功不可沒。
“趙三,這眉心墜我要了。”
趙三看到來人,態度立刻變得十分恭敬,一臉的討好!靶〗!”
孟若荷分心的轉頭看了一眼,隱約覺得說話的女子有些眼熟,卻一時想不起來,不過跟在女子身旁的那個男人,她倒是認出來了。
李少慶意外會在這里看到孟若荷,不由得皺了下眉頭,“不是說身子不好,不在家休養跑出來做什么?”
這眼神好似她出現在這里很丟人現眼似的,孟若荷臉上掛上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李少慶!害得原主投湖、一心想要攀高枝的好表哥,而他身旁的那女子,就是他一心想要攀上的高枝——溫家的大小姐,恰好華月居就是她家的。
孟若荷承認,李少慶夠聰明,若是她,她應該也會學他挑平順的路走,只是她不會像他一樣渣,將人利用完就像垃圾一般丟棄,不留一絲情面。
“怎么?李哥哥是在關心她?”
孟若荷聽到這一聲李哥哥,頓覺一陣惡寒,還以為古代女子多矜持,原來都是她的想像。
“別惱,她畢竟是我表妹。”李少慶連忙出聲安撫。溫從芳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長大,個性驕縱,與她相處,他時刻都小心的伺候著,就怕惹她不快,這陣子的苦心就全白費了。
“表妹啊……叫得可真親近!睖貜姆家缓撸苯訉γ先艉缮斐鍪,要她交出手中的眉心墜。
“這條眉心墜確屬難得,只是小姐的膚色略黑,與這顆紅寶石并不相配,不如選這條富貴牡丹,墜有翡翠珠鏈,更顯好氣色,添加貴氣。”
溫從芳冷冷一哼,“少在那里裝腔作勢,我看得出你喜歡,所以我要定這條荷花墜。拿來!”
孟若荷雖說喜歡手中的墜飾,但自己口袋空空,搶不過人家,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將手中的眉心墜遞出去。
溫從芳一哼,轉向李少慶,“李哥哥以為這條眉心墜,配不配我?”
“你人美,戴什么都好看!
溫從芳聞言,得意的看了孟若荷一眼。
孟若荷只覺得好笑,不置可否。
“趙三,這條眉心墜給我裝起來!
趙三有些為難的看著溫從芳,遲遲沒有動作。
“怎么?”溫從芳不悅的問:“不成嗎?”
“回小姐,前幾日老爺才特地交代,溫府不論何人進鋪子買首飾,都得銀貨兩訖!
溫從芳當下臉上有些難看,這才想起前幾日才被自個兒的爹訓了一頓,因為不單是她,府里的姨娘都把華月居當自家似的,三天兩頭來,看中的就拿回去。別人或許不知,但溫從芳這個嫡女卻清楚,華月居明為溫家所有,但后頭的大老板卻是領著商船到猛族運回原石、毛料的朱家。
雖說是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然而溫家只能敬陪末座,最賺錢的華月居里頭賣的首飾可是屬于朱家的,溫家只是從中分得些許利潤,即便可觀,卻也跟朱家不能相比。
“不過就是付點銀子罷了!逼綍r也就算了,但現在孟若荷在一旁,溫從芳面子掛不住,口氣也不太好,“這條眉心墜多少銀兩?”
趙三恭敬的說道:“小姐真是好眼光,這額墜上的荷花清雅,上頭的紅寶石更是來自西南猛族所在的錫唐河流域,色澤飽滿,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說是獨一無二也不為過,只要一百二十兩銀子!
溫從芳對這條眉心墜雖然喜愛,但也沒有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只因為看孟若荷拿著,對她過去不要臉的纏著李少慶一直心中不快,所以說什么她對這條眉心墜誓在必得。偏偏她雖然是溫家大小姐,每月的月銀不少,但要她一口氣拿出一百二十兩,還是有些肉疼,她這些日子還看上了不少布料,可得花不少銀子。
“李哥哥,”她立刻轉向李少慶,“這條眉心墜我要!
李少慶聞言,心突突的一疼,知道這是要他付錢之意。沒想到小小一條墜飾要一百二十兩,但為了討美人歡心,也只能硬著頭皮付銀子?吹揭慌缘拿先艉,一陣氣悶,都是因為她。
孟若荷原不想與之計較,但看到李少慶暗暗的瞪她一眼,她立刻覺得老大不爽。原主被這個渣男害得現在魂都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他竟然還敢擺臉色給她瞧,真是連神仙都不能忍!
“表哥,你還真是不可同日而語。”孟若荷眨著眼,笑得一副天真無害的模樣,“正好,這幾日我在華月居瞧著,也有看上的首飾,就是那對耳飾,也不貴,大概是百八十兩,不如表哥買給我吧!
溫從芳聞言,原本得意的神情一冷,“你憑什么要李哥哥買首飾送你?”
“因為這是表哥答應過的!
李少慶的眉頭一皺,低聲一斥,“表妹,別胡說。我什么時候答應過你?”
“明明就有。”孟若荷露出委屈的模樣,隨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捂住自己的嘴,語調帶著歉意,“確實是我胡涂了,表哥雖說答應過讓我在華月居挑件自個兒喜歡的,但是得等表哥高中,金榜題名之時。可是都這么些年過去,表哥還只是個舉人,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知道高中之日何時?我這首飾也不知何時能收到手。”
李少慶的面子有些掛不住,他會試考了兩次不中,這是他不愿提起的恥辱,孟若荷卻大刺刺的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孟若荷一副天真無邪的看著李少慶,“表哥放心,我不怪你,畢竟等了這么多年,也不在意再多等幾年,等你真的能高中時再買給我吧!”
若不是周遭有無數雙眼睛看著,李少慶真恨不得給孟若荷一個巴掌,他強壓著怒火,瞪視著她。
溫從芳也覺得面上掛不住,李少慶長得好,會討她歡心,就算是個沒什么背景的讀書人,她還是喜歡他,聽到他當眾被羞辱,就像給她削了面子一般!安灰樀难绢^,大庭廣眾之下,不知羞恥的向個男子討要珠寶,果然就是個沒爹娘教養的!
孟若荷聞言立刻紅了眼,一臉泫然欲泣的模樣,她本來就瘦弱,扮出這樣子倒有幾分惹人憐愛。“溫小姐說的是,我是沒了爹娘,現在身邊只有個相依為命的繼母,但我可從沒隨意向人討要不該得的物品,反倒是小姐——”她的手怯生生的指著溫從芳手上拿的眉心墜!跋蚰凶佑懸娜,明明是你!
溫從芳的臉色立刻漲紅,“這是李哥哥答應要送我的!
“可是,”孟若荷低著頭,聲音都帶了哽咽。“我要的,也是表哥答應的!
“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你這個——”
“夠了!”
一聲輕斥從門口傳來,讓溫從芳話語一消。
李少慶一見來人,氣憤的神情一消,立刻恭敬的上前一禮,“溫兄!
溫從行回了一禮,目光看向自己的妹妹,“遠遠便聽到喧嚷之聲,成何體統?”
溫從芳雖然驕縱,但對兄長還是有些懼意的,被責罵了也不敢回嘴,不甘心的咬著下唇。
“舍妹失禮了,姑娘。”
孟若荷沒料到一個刁蠻千金的兄長竟然會這么有風度,她不由得甜甜一笑,搖了搖頭,“失禮的是我,我說錯了話,惹表哥和溫小姐不開心!
看著她的笑,溫從行也忍不住一揚嘴角。他是溫家的大少爺,溫家向來富貴,他也難免高傲了些,他早聽李少慶提過這位表妹,無父無母不說,打小就作著嫁給李少慶的美夢,硬是不要臉面的住進李家,白吃又白喝,對這等不知羞恥的女子,他原不想插手,但聽到他們之間的交談,他在一旁忍不住打量起了孟若荷。
雖說身子有些單薄,但有種我見猶憐的姿態,巴掌大的臉蛋,愛笑的眼睛,不見一絲傲慢任性,反而是李少慶的態度令人玩味。
“溫兄,芳兒看中這個眉心墜!崩钌賾c見溫從行來了,明白不能讓他與孟若荷有太多交談,免得泄了自己的底,于是說道:“趙三,將這眉心墜給包起來!
趙三一聽,立刻手腳俐落的將眉心墜放在一個小巧的花梨木細雕盒子里。
李少慶心知返家后,讓娘親得知花了這么多錢肯定少不了一番數落,但為了爭口氣,也為了討溫從芳歡心,也只能硬著頭皮掏出銀兩了。
“溫小姐,你是真心想買?”
溫從芳一哼,“怎么,你想搶?”
孟若荷搖了搖頭,“不敢!只是……”她略微遲疑的說道:“這是荷花!
“荷花又如何?”
“花中仙子,清雅若荷,我出生之時正值荷花盛開,所以我爹給我取名叫若荷。溫小姐,你真要拿表哥的銀子買下這條清雅若荷的眉心墜,讓眉心墜與表哥日日相對嗎?”
溫從芳聞言身子一僵,埋怨的瞪了李少慶一眼。
李少慶覺得無辜,這明明是溫從芳自己看上的,怎么怪到他的頭上?
溫從芳將手中的眉心墜丟回柜上,“趙三,把鋪子里跟荷花沾上邊的配飾全都給我拿出來!
“芳兒,不要胡鬧。”溫從行立刻阻止。
“我不管!睖貜姆歼溃骸拔揖褪且阉泻苫ǖ氖罪椂寄米!
趙三低著頭,冷汗直冒,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都拿走?萬一小姐她不付錢怎么辦?
溫從行看著鋪子里還有外人,哼道:“你回去后爹肯定要責罰!
“我不怕,不過就是幾件荷花首飾罷了,我就是要!趙三,還不包起來!
趙三見溫從行雖緊皺著眉也沒制止,只能硬著頭皮照做。
一番清點下來,華月居里大大小小的荷花配飾竟有一百多款,看來這首飾鋪的工匠挺鐘愛荷花的。
溫從芳像是對待垃圾似的,將這些全掃進讓趙三拿來的一個略大的木盒里,拿了木盒轉身就走。
“小姐,你這是做什么?”趙三一張臉都嚇白了。
“放心,沒你的事,這些我會拿回家給我爹。”溫從芳冷冷一哼,“你去交代那些工匠,從此之后,華月居里不許再見到有關荷花的配飾!
趙三驚恐的低著頭,小姐瞧不起工匠,但是他很清楚那些手藝超群的工匠是多受禮遇的,連老爺都要禮讓三分,不敢得罪,他一個小小的伙計又豈能左右?
他擦了下額上的冷汗,覺得自己倒霉,怎么就在掌柜不在的時候,遇上了溫從芳這個刁蠻小姐?
李少慶連忙帶著歉意的看了溫從行一眼,跟著溫從芳出去。
離去前他分心的看了孟若荷一眼,隱約覺得這個表妹似乎變得很不一樣,原本她就是個愚昧又不知人情世故的小丫頭,但今日她說話的樣子,楚楚可人卻又言之有物,讓他心頭不由得一動,只是一想到如今自己得要靠著溫家替他疏通,他走上仕途的路才會順利,立刻就甩開突生的綺想,跟了上去。
“姑娘,失禮了!
孟若荷搖了搖頭,微低著頭,一副柔順乖巧的樣子,“是我一時沒忍住,過于心直口快了!
溫從行欲言又止的嘆了口氣,他與李少慶同拜青山書院的李大人為師,李少慶不停的與他交好,他本來沒多大興趣理會,偏偏妹妹上書院來接他時,邂逅了李少慶,從此對這家伙上了心,他爹向來寵愛這個妹妹,也不好明著約束她,只好吩咐他在一旁盯著,他才勉為其難的與李少慶相交,如今看來,此人還真非妹妹的良配。
看著少了許多首飾的鋪子,這件事只怕難以收拾,溫從行無奈的轉身離去。
一等溫從行離開,趙三立刻埋怨的看著孟若荷,“這次可被你害慘了!
孟若荷并不覺得這事跟她有關,但還是一味的裝柔順,“對不起,趙三哥!
趙三原想罵個幾句,但看到她無辜的模樣很是惹人憐,只能自認倒霉,“算了、算了,你走吧,以后最好別來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今天你得罪溫小姐,以后恐怕沒有好果子吃!
“謝謝趙三哥提醒,我以后會小心的!逼鋵嵥揪蜎]把溫從芳看在眼里,說穿了不過是個刁蠻的千金小姐,諒她也不敢真的對人動手,給自己惹上麻煩!拔蚁茸吡。”
“走、走、走!”趙三像是看瘟神似的趕她離開。
孟若荷態度如常的點了下頭,沒有因為他的不耐煩而擺臉色。
趙三見狀,臉色不由得微紅,這倒顯得自己的氣度小了,只是他一回頭,看到鋪子短少的首飾,立刻又苦了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