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井然這次車禍的傷勢并不嚴重,住院觀察了一天后,他就催著鐘離玥去辦出院手續。
雖說這次事故他算是受害者,但誰讓他喝酒了呢,醫院幫他驗血的時候檢測了血中的酒精濃度,把數據交給警方了。
好險靠著各種關系疏通下來,最后鐘離玦告訴他,就只是吊銷了他的駕照,再罰個款就了事了。鐘離玦覺得,這個懲罰已經是很輕了,他對于這個結果挺滿意的,在一邊炫耀他的辦事能力。
但是傅井然可是個愛車如命的男人啊,于是他聽了以后整張臉都黑了,陰得快能滴出水來。而鐘離玥就坐在他床邊,也知道了這件事,要不是她正在削蘋果,估計她都要拍手叫好,也因為她的表情太過愉快,傅井然兇狠地瞪了她老半天。
不過她還是安之若素地繼續削蘋果,直到最后一圈蘋果皮落下,她放下刀,將蘋果放嘴邊喀嚓地啃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瞪什么瞪,別以為我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事故發生之前我就告訴過你了,你下車的時候要不是完完整整的,我就揍死你。現在我就等著你好起來,哼哼,堅強點,別哭哦!
傅井然咂吧了一下嘴,“我現在不是挺完整的嗎,沒缺一條胳臂、少一塊肉的。”
“再多說一句,今晚沒飯吃,喝粥!
“別啊,不吃飯也別讓我喝粥,喝完了一個勁地要上洗手間,多麻煩!备稻灰娝'個勁地喀嚓喀嚓吃著蘋果,都沒管他,心里突然有點不是滋味,想抗議,但又因為沒什么底氣,說話的聲音低得像在自言自語地抱怨,“我才是病患,削了蘋果應該給我吃才對!
鐘離玥就坐在他床邊而已,離得不算遠,這點音量還是能聽得清楚的。她假笑一下,“大少爺,蘋果吃多了不好啊,吃完一個勁地要上洗手間,多麻煩呀!
傅井然被她這陰陽怪調的話刺激到了,她干嘛這樣針對他,他自己也不想要躺在病床上啊,“鐘離玥,是不是我一天不跟你吵架,你渾身不舒爽啊!
“當然,我不爽得每時每刻都想揍你!辩婋x玥幾下就把蘋果啃完,起身去洗手,壓根沒把這位大少爺類似威脅的話放在眼里。
這下可把傅井然氣到了,“欸,你這人,我好歹跟你哥哥同年紀,比你大兩歲,按理說你應該叫我一聲哥哥,你現在這是什么態度啊!
鐘離玥洗完手出來,對他雙手一攤,“那沒辦法,你自己做了蠢事,不能怪我在智商上俯視你!
“你……”
“看我駕照還在,看我左手多靈活,還能接著繼續練二頭肌!闭f著撩起衣袖,向他展示她漂亮適中的肌肉,“看我左腿多有力,今晚再多練幾個踢腿都沒問題!闭f著又用左腿踢了個側踢給他看,“哦,忘了這些你現在都沒有,你別想太多哦,我不是故意刺激你的。”
“你走開,趕緊給我滾去辦出院手續!备稻簧鷼獾貏e過臉,心里不斷地開解著自己,別跟那死女人一般見識,我宰相肚里能撐船,大量著呢,對,我胸襟廣闊,有容乃大。
鐘離玥見他被刺激到背過身去,她暫時滿意了,哼了一聲然后走出病房,幫他辦手續去了。
傅井然原本開解自己開解得好好的,怒氣眼看著就要降到最底了,偏生鐘離玥臨出病房前還留下聲冷哼,瞬間把傅井然刺激得破功了,他心里默默嘔血,媽的,再多刺激我一兩回,看我不收拾你!
出院手續很快就辦好了,鐘離玥手腳利落地把東西都收拾好,然后推著輪椅把傅井然送上車子,把他送回家去。
而傅井然因為還沒生完氣,中途沒跟鐘離玥搭過一句話,像是打定主意不理睬她。
然而他在鐘離玥把他弄上車后,聽到鐘離玥隨便問的一句話而又再次破功,“你那輛馬自達還要送修嗎?反正修好了你又開不了,不過看你也不像車修好了再賣掉的人……”
“我去你的,鐘離玥,車是男人的老婆知不知道,你敢碰我老婆試試,我絕對干掉你!”傅井然忿然打斷鐘離玥的話,他甚至都準備好說辭來應對她有可能的反駁,他可是堅決不允許別人碰他的車的。
可是沒想到,鐘離玥只是幽幽地應了聲:“哦!焙眯臎]好報,哼。
傅井然看了看鐘離玥,只見她什么也沒說,發動了車子,穩穩地開出停車場。
他是說了什么惹她生氣了?傅井然努力地一遍又一遍檢查自己說的話,他好像沒說她什么吧,怎么就生氣了?還是說他聲音大了點、兇了點?那什么,他不是一向都這么跟她說話的嗎,這么多年了,他們一直都用這種模式相處啊……想到這里,傅井然不由一頓,不是吧,他居然跟在鐘離玦那蠢貨的后頭犯了同樣的錯誤。
實際上傅井然很少女性朋友,可以說幾乎沒有,除了梁依婷,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跟女性朋友相處,或是用怎么樣的聲調、音量才不會嚇到女孩子,他僅有的跟女性朋友相處的經驗都是從梁依婷身上得來的,但是那時候頭腦發熱,什么溫柔體貼都是無師自通、手到擒來,似乎還沒有過現在這樣的糾結。
可是要他將以前對梁依婷的那一套用在鐘離玥身上……傅井然的臉像是吃了苦瓜一樣,突然覺得很糾結,要他用那種柔聲細語的音調跟鐘離玥說話,他一想象這個情景就覺得……很難為情。
怎么會是難為情?不應該呀,他應該覺得雞皮疙瘩掉一地才對啊,怎么會覺得害羞呢,怎么會這樣呢,他到底是怎么了?
鐘離玥等紅燈的時候抽空留意了傅井然一眼,發現他的表情有點奇怪,連忙問:“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嗎?動到手腳了嗎?”
傅井然還沉浸在難為情的情緒當中,而令他難為情的對象坐在他身邊,又正好問他話,他頓時有些惱羞成怒,粗著聲音兇她,“沒你的事,好好開你的車,你車速還沒有七十公里,別這樣也給撞了!
鐘離玥也不高興了,板著臉扭過頭看前方繼續開車,自言自語道:“真是好心沒好報!
沒她的事,怎么不一早這么說,那她就不……算了,她忍,反正都習慣了。
傅井然幾乎是剛把話說出口就后悔了,想住嘴卻擋不住,心里一下子開始忐忑起來,不知怎么的他隱隱希望鐘離玥別在意他剛說的屁話,最好就像他們之前一貫的相處方式,聽過他這種不過腦的話以后回給他一句嗆得他半死的話,然而她并沒有。
傅井然心里開始有些難受,他一時半晌分辨不清這種難受是從何而來,緊接著就聽到了她的自言自語,他覺得更難受了一點,大概是愧疚吧。
他的確是該對她感到慚愧,不說他之前那些欠下的人情,只談她照顧他的這一兩天,平心而論,她真的把他照顧得很好,心細得什么都沒讓他操過心,就是他在外面雇個私人看護也遠遠比不上她,更別說他經常跟她吵吵鬧鬧的。
傅井然的視線隨著思緒而動,目光落在鐘離玥身上老半天挪不開。
其實她的相貌真的很出色,因側臉而更顯高挺的鼻梁、紅潤潤的嘴唇,最讓人難以忘懷的是她那雙眼睛,然而他卻很少敢直視她的眼睛,他總怕她看著他,看著看著又多看出他幾處陰暗惡劣的地方。
但現在想起她,率先涌入他腦海的就是她那雙眼睛,只要她對他說話,那雙眼睛總是專注地看著他,彷佛她眼中只有一個他,眼底是讓他難懂的情緒,卻是他熟悉的。憑著那么僅僅幾次的對視,他細細想來,那種情緒他覺得有點熟悉,有點像是曾經在他身上出現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壓抑。
她在壓抑什么?是壓抑著想揍他的沖動嗎,她好像也的確是這么說過,看見他就想揍他?伤降鬃隽耸裁醋屗@么不待見?傅井然心底隱隱涌起些委屈,鐘離玥心里就好像有個量度標準的尺,而他的所有在那把尺的量度下全部都顯示不符合標準,而她為了不讓別人難做,強迫自己與他好好相處、強迫自己遷就他。
鐘離玥知道傅井然一直盯著自己看,而她沒說一句話,徑自把車子轉入他公寓小區的停車場,停好車、熄火,開門下車,也幫他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