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幼秦,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嗎?」
「我又沒怎樣……」
「沒怎樣?柯致謙是為誰來的,余觀止?fàn)顩r外也就算了,你會不知道?整晚跟前男友的小孩互動親密,噓寒問暖、無微不至,儼然就是一副后母樣,你行情還要不要?」
「這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垢陕锝裉觳艁戆l(fā)飆?吃炸藥了喔?
「我們以前不說話,是以為你跟他是建立在有未來共識的前提下,但是我今天看他的態(tài)度,根本不是這么回事。一聲舅舅就讓他面有難色,是怎樣?別人想喊都還求不來!我們都沒計(jì)較你得當(dāng)現(xiàn)成的后媽了……」
「仲齊哥,我以為你很喜歡柚柚的!惯@副口氣是怎樣?
「喜歡柚柚是一回事,身分的界定又是一回事。要當(dāng)那種一日天使,我很樂意,但如果是張羅生活瑣事、承擔(dān)教養(yǎng)職責(zé),還得怕她冷怕她餓、怕她行為偏差,那就另當(dāng)別論。余觀止如果沒有那樣的意愿,你最好適可而止;沒有那個立場,就不要去做逾越本分的事!
「我也沒有那個意思啊……是因?yàn)殍骤帧懔,就是知道你們會是這種反應(yīng),所以我才不解釋的,反正你們想太多了啦。」
「是我們想太多,還是你想太少?你要同情小孩沒娘疼,可以,但是不必賠上自己,好好的未婚女子,成天把小孩帶進(jìn)帶出,誰敢來追你?你做的已經(jīng)夠多了,畢竟你不是她的娘,也不會成為她的娘!
「我知道啦!剛剛柯致謙約我,我也沒有馬上拒絕啊!褂植皇菦]有考慮自己的未來。
「人家是老實(shí)人,季楚也樂觀其成,是個不錯的對象,你考慮一下。不管有沒有意愿,都要好好處理,要是跟他約會你還帶小孩子去,我就掐死你!」
「好啦好啦!你今天好兇……」
「是你太讓人生氣!姑看我挥龅接嘤^止,腦袋就不清楚。他不知道這個男人哪里好,總是讓幼秦變得不像自己。
身為兄長的私心,他承認(rèn)他沒怎么喜歡這個人,會讓他家的女孩子露出那種委屈小媳婦神情的人,他就是沒辦法欣賞。
他們之間的是非與恩怨,他從來都管不著,當(dāng)哥哥唯一的要求,只是妹妹在這個人身邊能夠快樂,而這人沒有做到,就是這樣而已。
回程的途中,柚柚玩一天,累到在她臂彎睡著了。
楊幼秦調(diào)整姿勢,拿自己的外套替小孩披上,放輕了說話聲量。
「前兩天,幼兒園老師跟我說,柚柚很聰明,問我們考不考慮讓她提早學(xué)習(xí)。后來我問過柚柚,她好像不想,跨級讀書這種天才型的人物,我家不是沒有,但我覺得,除非他們本身在求學(xué)上很有求知欲,要不然只是因應(yīng)社會的競爭型態(tài)而已。你會期望自己有個菁英型的女兒嗎?」
「如果她自己本身不想,我比較想要一個活潑快樂的女兒!
「我也是這樣想,所以也希望讓她循序漸進(jìn)的來,保有純真的童年比較重要。不過我倒是發(fā)現(xiàn)她對數(shù)字很敏感,跟她去逛街,她已經(jīng)會幫我算價錢了,有一次老板找錯錢,還是她告訴我的,這點(diǎn)讓我很驚訝。我問她說,去學(xué)心算好不好?她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我這幾天留意了幾間還不錯的才藝班,你可以考慮看看。」
「柚柚自己說想學(xué)心算?」他不無意外。
「對呀。有幾次我拿手機(jī)出來算價錢,她已經(jīng)先幫我算好了,旁邊的人聽到,夸說我家小孩好聰明,她笑得好害羞,直往我身后躲。我想,這讓她很有成就感,還說要當(dāng)我的行動計(jì)算器,大概也發(fā)現(xiàn)我是數(shù)字白癡了吧!顾猿暗匦α诵Α
「如果是建立在孩子本身的興趣上,我認(rèn)為可以讓她去試一試!
接下來,他們又聊了一些近期發(fā)生的事,話題全都圍繞在孩子身上。
分享完一個柚柚的小趣事,中場安靜了一下,想起剛剛討論的話題還沒有結(jié)論,遂又道:「如果你不反對的話,這兩天我找時間再帶柚柚去試讀一下,直接作主挑一間適合的才藝班讓她去上嘍?」
「好,你決定!顾俜种傧嘈牛龅谋厝皇菍﹁骤肿詈玫倪x擇。
話題結(jié)束,她低頭審視懷中安睡的孩子,拉攏下滑的外套,指掌撫過柚柚睡得紅通通的小臉蛋。
她真的很疼柚柚,照顧起孩子無比細(xì)心,她做得太多,多到一個母親都沒能比她更好,讓柚柚那么快樂、身心安適地成長。如果不是有她,他女兒今天可能還是那個安靜內(nèi)向不多話、性格陰郁的孩子,難有如此燦爛的笑容。
停紅燈的空檔,他偏頭瞥視,后座的她已經(jīng)閉上眼睛休息,表示談話時間結(jié)束。
她從來,都只跟他談柚柚,其余絕口不提。但其實(shí),一個未婚女子,成天帶個小孩在身邊,哪會沒有困擾?楊仲齊不說,他也不會不知道,他們父女耽誤她太多,人情欠得還不完。
他一直在等她開口,但她沒說,就算今晚被家人厲言警告,她還是沒有表示什么,一如往常地跟他討論柚柚的事,除此之外,一概不提。
明知道惹家人不高興了,她還是對柚柚放不下心吧?憐惜這個孩子沒有母親陪她成長,便竭盡所能為她做所有能做的一切,就像剛認(rèn)識時那樣,呆到會在戲院門口幫人賣彩券,一顆心比誰都還要軟,他如果要吃定她、欺她心軟,真的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車子在她住處的大樓前停下,她睜開眼,小心翼翼挪開懷里的孩子,撈過小抱枕墊在腦后,欲抽身離開之際,小女孩睜開惺忪睡眼,伸手往她頸上摟抱,愛嬌地啾了她臉頰一口,甜軟道:「姨,掰掰。」
她笑笑地回啾一口!戈,小天使!
這兩個人,感情好得甜膩膩,母女都不過爾爾了。余觀止已經(jīng)無法想象,哪天她離開了,柚柚會怎樣,而他……又會怎樣?
楊幼秦下車后,他看著那個空下來的位置,怔忡失神。
她將外套留下來,就蓋在柚柚身上。目光隨著下車后的她移動,那道單薄的身影,一瞬間揪得他心口發(fā)痛。
她自己無所謂,他也要裝瞎,卑劣地假裝沒看見嗎?
楊仲齊的不爽并非沒有道理,他確實(shí)讓她委屈自己,為他與柚柚犧牲奉獻(xiàn),但——他究竟憑什么?
由著一股沖動,他什么也無法多想,隨后開了車門追上她,探手攫住她腕心,挽住她的步伐,在她驚愕的目光下低頭——
等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行為時,他已經(jīng)吻了她。
但他不想思考,將唇壓得更深。
他知道過后他會懊惱自己的沖動,一定會。但是至少這幾秒,他關(guān)閉理智,由著感官主宰一切。
他想吻她,就只是這樣。
記憶中,與她親密的感覺,從不曾淡忘過,她唇上的溫度、柔軟,始終牢牢記憶在心房,藏得很深很深,不敢去開啟,也不能去思憶,但,它始終在。
擁抱她時,她會像現(xiàn)在這樣,雙手輕輕擱在他腰間,有時吻得深了、或是力道失控摩痛了她、害她無法呼吸,她會報(bào)復(fù)地咬他下唇,有時候,會抵著他的舌尖,不讓他闖入,當(dāng)作無言的抗議……
這些可愛的小動作,他都牢牢記得,有一陣子,想起時心會痛得無法入睡,徹夜輾轉(zhuǎn),最后,他開始會害怕去想起這些讓心疼痛的甜蜜片段。
「幼幼……」他痛楚地,低低輕喚。
他沒有忘,一直都沒有。
她微微一顫,擱在他腰間的手,輕輕環(huán)抱住他,啟唇默許了他。
他吻得很深,也很熱烈,淋漓盡致,然后,甘心地放開了她。
兩人都有些順不過氣,氣息微紊。
他默默看著她好一會兒,脫下外套往她肩上裹,深吸了口氣,輕聲道:「你跟楊仲齊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她張大眼,正要開口說些什么,他抬手制止!肝抑皇窍敫嬖V你,不要讓柚柚拖住你的腳步,她本來就不是你的責(zé)任,你有自己的未來該去追求,我……我是說柚柚,我可以應(yīng)付,你不必掛慮這些!
「所以……」她懵了,神情怔忡地望他。
這是要她走的意思嗎?那這個吻……又是什么意思?
他嘆息。「幼秦,你知道,你要的,我給不起!
以前能夠風(fēng)花雪月時,都讓她那么不開心,如今有了小孩,連浪漫的本錢都沒了,每天過的就只是柴米油鹽,那不會是她想要的。
試過一次,如此糟糕的收場,年輕時他還可以憑著一股熱情與沖動,什么都不管,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他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他還有責(zé)任,萬一這次再失敗,受傷的不會只有他。
他輸不起,也沒有勇氣給予任何承諾,與其這樣不上不下地拖著她,不如放她去追求她想要的。
「那個柯先生……看起來人不錯,如果你……」他頓了頓,艱澀地啟唇:「周末沒空的話,撥個電話給我,我會自己帶柚柚。甚至……以后再也沒空,也只要說一聲,我就知道了。」
她開不了口,那就讓他來說。
把一切都說開了,他感到如釋重負(fù),至少不必讓罪惡感壓在胸口。至于心房隱隱的痛楚,那不重要,他早就習(xí)慣不去理會。
轉(zhuǎn)身回到車內(nèi),目光沒敢在她身上多留戀片刻,便驅(qū)車離去。
與她告別這種事,他做過一次,有經(jīng)驗(yàn)了,再來一回也不會太困難。
應(yīng)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