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靈秀一路快馬直奔沂陽,想趕在出鏢之前見到爹,以阻止任何可能的不幸。
一路上,她不斷想起樊剛對她說的那些話。
待她得到想要的答案,她會回去嗎?還是依照原本的計劃嫁給駱曉風?但若路曉風真的涉及販賣人口之事呢?
喔不,她不是深深的相信著駱曉風嗎,為何現在竟有了他可能涉案的想法?
也許一切都是誤會,樊剛不是別人以為的那種悍匪,而樊剛一口咬定涉案的駱曉風也只是遭到朦騙。
如果所有的不幸悲劇都只是一連串的誤會,那么只要解開了誤會,應該就能扭轉乾坤,讓爹逃過死劫。
只不過這個結是打開了,但另一個……仍是死結。
她爹的死也許是一場誤會及意外,那么她呢?是誰要火狐對她下毒手?付著,她又糾結了。
不管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先趕回祈陽,解開所有謎題。
抵達折陽后,她立匆趕往萬達鏢局,路上經過萬達的貨行,瞥見路曉風正在指揮幾名新進的鏢師跟工人裝貨,她立刻停了下來。
見一輛陌生馬車突然停下,大家都望了過來,包括路曉風。
看到兩個多月不見的趙靈秀,駱曉風登時瞪大了眼睛,活似大白天見到鬼般。
“師兄!”趙靈秀跳下馬車,快步走向兩腳像被釘在原地的駱曉風。
“師……師妹?”駱曉風驚呆了。
此時站在他面前的究竟是人是鬼?火狐不是說他跟一人口販子說話時被趙靈秀撞見,于是殺之滅口了嗎?怎么兩個多月后又出現了?
他力持鎮定,“師妹,你、你跑哪兒去了?”
“我……”趙靈秀本該將這兩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事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他,但不知為何,她心念一轉,決定有所保留。
樊剛的事,她該讓駱曉風知道的,但為什么猶豫了?她真對駱曉風起了疑心?
想著,她對駱曉風有幾許的歉疚。
“你知道師父有多擔心你嗎?”駱曉風一臉憂心,“你究竟上哪兒去了?”
“我……我發生了一些事,被帶到了很遠的地方,一時、一時也說不清。”她隱瞞了樊剛的事,話鋒一轉,“師兄,有件要事得趕快讓我爹知道!
駱曉風微愣,小心地問:“什么事?”
“我認識了一個小姑娘,她跟她的姊姊被人牙子從鄉下擄走賣至同安,她說押送她們至同安的是咱們萬達鏢局的人!
聞言,駱曉風一驚,“竟有此事?”
“那位小姑娘的姊姊被打死,她幸而得救,逃過一劫,我原本以為只是有人假藉萬達的名號在外為惡,可是聽了她的形容,我似乎有印象曾在哪個分局見過她所說的那個人,”她神情嚴肅地說,“師兄,看來鏢局里真有害群之馬!
路曉風點點頭,表情凝重,“此事非同小可,后天就要出鏢,是得立刻向師父稟報!
看駱曉風一臉沉重,趙靈秀稍稍安心了一些。不可能的,一定是誤會,路曉風是爹看著長大的,爹不會看走眼。
“走,我們立刻回去找我爹跟師父。”駱曉風說著,輕拉了她一把,“咱們坐你的車回去。”
她點頭,旋身便往馬車走去。
駱曉風跟著她到了馬車旁,要她進到車廂,由他駕駛。
他幫她打開車門,扶著她上去,“你快進去坐好!
“嗯。”她笑視著他,用力點點頭,便要進入車廂。
可就在她轉身彎腰之際,頸后一記重擊讓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趙靈秀幽幽轉醒,發現自己手腳遭綁,嘴里被塞了一塊布,坐臥在一處小柴房里,她嘗試著起身,卻辦不到。
她最不愿接受的事情發生了,駱曉風真如樊剛所說,瞞著爹私下進行著非法的人口交易。
爹看走眼,她也看走眼了,以前不愿意承認的所有事情一兜,全都明朗了。
萬達的鏢是駱聰跟駱曉風黑吃黑給吃下的,他們殺了爹,嫁禍給黑龍寨跟樊剛,也因此當她說要去找樊剛對質時,他們才會百般阻撓。
看來,她在客棧中遭到火狐毒手,也是駱聰父子倆下的指令。
這一刻,她不知怎地竟不感到傷心憤怒,而是有著一絲沒來由的竊喜。她想,那是因為在這一刻,她終于確定了一件事一樊剛不是她的殺父仇人。
只不過她一時大意中了駱曉風的招,現在也不知身在何處,又該如何逃跑并盡速回到鏢局將此事告訴爹呢?
如果爹不知情,依舊押鏢上路,恐怕又會被駱聰父子倆殺害,那娘為她及爹求來的一線生機就白費了。
趙靈秀正著急著,有人開門進來i她抬頭看清來人,陡地瞪大了眼睛。
“唔!唔!”她掙扎著,不斷發出聲音,卻叫不出一聲“水兒”。
是的,此時走進這小柴房的正是跟她同喝李媽奶水長大的水兒,她興奮極了,以為救星來了,卻沒細想水兒為何出現在這里,直到她發現水兒看著她的眼神有多么的冷漠。
她安靜下來,不掙扎了,因為她已經意識到了什么。
水兒走向她,淡淡地說:“你既然走了,為什么要回來?”
她驚訝不解地看著水兒,“唔……”
“為什么你不一走了之?為什么?”
水兒語帶責怪怨懟,“我能理解曉風,我能為他做任何事,你能嗎?”
水兒一直都知道駱聰父子私下的所作所為,而駱曉風也經常利用她較不受注意之便,為他傳送各種信息。
唯有在這種時候,她才能感覺到自己的價值,才不覺得自己矮趙靈秀一截,她能為駱曉風做的事、冒的險,趙靈秀不能趙靈秀不在的這些日子,她跟駱曉風多了許多私會的時間跟機會,她多么希望趙靈秀永遠不要回來。
可是,她終究還是回來了。
“唔!唔!”趙靈秀很想說話,可她沒法開口。
“你想說話嗎?”水兒看著她,“你是不是想罵我?”
趙靈秀搖搖頭,眼底映著激動的淚光,她并不是傷心或氣憤駱曉風跟水兒竟有私情,而是不舍水兒為愛癡狂,為虎作倀。
水兒拿出她口中的布,一臉無愧地說:“我比你更愛曉風!
“水兒……”她不舍地落淚,“你不能做傻事,師兄他……他在做傷天害理的事啊!
“我知道!彼畠簣远ǖ攸c頭,“可我愛他,我愿意支持他。”
“水兒,你別這么傻,難道你不會“趙靈秀,”水兒打斷了她,“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我愿意為他付出犧牲,你行嗎?你輸給我了,你不像我這樣愛他!
“水兒……”她一臉無奈。她同情水兒,為了證明自己的愛而泯滅良知,助紂為虐,而她竟以為這是真愛?
“你很恨我吧?”水兒直視著她,“恨我偷走了你的師兄!
她搖搖頭,“不,我一點都不恨!
她想,這就是丁紅鏡所說的吧,駱曉風從來不曾讓她的心情為之起伏,也因此即使是發現他背叛她并私通水兒,她也沒有一丁點的傷心。
可對樊剛,她卻是完全不同的心情,光是想象他跟丁紅鏡的關系,就能教她情緒沸騰激蕩。
“水兒,你不能一錯再錯,也不能讓師兄繼續錯下去!彼齽裰畠海M畠耗軕已吕振R,“快放我回去,否則事情將不可收拾,無法彌補。”
“不。”水兒堅決地說,“曉風說你會壞他的大事,要我無論如何都要看住你。”說罷,她將布塞回趙靈秀嘴里。
深夜時分,有人來到小柴房。
“開門,我是老利!遍T外有個男人說話。
水兒起身開門,讓男人進到柴房。
一看到男人的臉,趙靈秀陡地一驚。
方方的臉,粗粗亂亂的眉毛,細長的眼睛,眼珠子很小,鼻子大大塌塌的,像廟前的石獅一樣,右臉頰有一顆長毛的黑痣……他就是琉香形容的那個人,老利,利百達。
趙靈秀曾在父親兩年前過五十大壽時見過他,可因為他是分局的鏢師,平常也見不到面,因此她沒特意記住他的名字,可此刻,那曾經模糊的記憶卻清晰了。
趙靈秀恨恨的瞪著他。
老利覷了她一眼,跟水兒說:“出鏢在即,曉風要將她帶出城去,免得她壞事“嗯!彼畠狐c頭,然后瞥了趙靈秀一眼,疑怯地問:“要把她帶到很遠的地方嗎?”
老利哼地一笑,“黃泉地底遠不遠?”
聞言,水兒一驚,“你要殺了她?”
“不是我要殺她,是曉風說她不能留!
“可是……可是她……”水兒的良知還未完全泯滅,雖然一直以來她都妒恨趙靈秀,可她們畢竟一起長大,趙靈秀也不曾虧待她。
得知他們要殺了趙靈秀,她心驚不已。
“不能把她送到遠一點的地方軟禁她嗎,或是——”
“水兒姑娘,”老利打斷了她,哼笑著,“你這就是所謂的婦人之仁呀,要是她活著,難保有一天不會說出咱們的事,到那時你心愛的曉風會怎樣呢?”
提及駱曉風,水兒那剛竄出頭的良知及不忍又縮了回去,她難掩歉疚的瞥向趙靈秀,露出莫可奈何的表情。
趙靈秀定定的望著水兒,期盼著她能懸崖勒馬,回頭是岸,可當水兒將臉一撇,她便知亳無機會了。
老利走過來將她一把拎起,“小姐,你可別怨我,要怪就怪你出現得不是時候。”
她恨恨的瞪著他,氣得想把他大卸八塊,好替琉香的姊姊報仇。
見她眼睛瞪得老大,老利眉梢一挑,“怎么,你好像有話要說?”說著,他取出她口中的布。
趙靈秀嘴巴一獲得自由,立刻氣恨的大罵,“王八蛋!”
老利不以為意地一笑,“你盡管罵吧,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
“原來都是真的,你們真真切切在干著見不得光的勾當!你們這樣做對得起我爹嗎?”
“哼!”老利冷哼一記,“外面的人總管我們鏢師叫一聲‘達官爺’,卻不知道咱們走一趟鏢拿不了多少銀子,要是一不小心掛了彩,一躺就是半年!
“這不是你們違背良心干盡壞事的借口!”她怒斥著。
“人人都說萬達光是替龐記票號押鏢便是抱著個金罐子,可誰知道咱們抱著金罐子,卻只能吃糠咽菜干!彼麧M腹牢騷,理直氣壯,“總鏢頭太不知變通了,守著祖師爺的訊能發達嗎?很多人都走過私貨,舉凡內蒙的皮貨,東北的草藥,江南的絲綢煙茶,如果不私帶一些貨,怎么“你們現在走的不是私貨,而是人!”趙靈秀訓斥他,“那些孩子都是別人家的女兒,你們可知道她們的爹娘有多傷心?你們難道無兒無女?難道沒半點良知及憐憫?當你毒打那些孩子時,心里沒有半點猶豫跟慚愧嗎?你不是人,你不配做人!呸!”
趙靈秀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這是替琉香吐的。
“琉香,對不起,姊姊不能幫你討回公道,不能幫琉秀報仇!毕肫鹆鹣,她難過得流下眼淚。
老利惱羞成怒,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然后粗暴的將布塞進她口中,接著一把抓起她,邁步走了出去。
趙靈秀絕望的看著水兒,只見水兒唇片翕動,無聲的說了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