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完,一道熟悉的修長身影出現在藏書閻朱漆大門后,行姿翩翩,渺無聲息。
“青青。”葉淺綠訝喊一聲,冰心趁隙行禮退下。
晏蒔青行至她身邊,目光低垂,看見桌案上的上古天書,玉白的俊顏微微一變。
“怎么會突然讀起這些令你頭疼的書?”
注意到他眼底的那抹陰黯,她心忽然一緊,小手覆住了他的手背!扒嗲,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沒辦法做什么的癡兒鳳梓,我也想出一分力,與你一起守護鳳氏血脈,還有整個白鳳園!
被她覆壓的那只手暖意漸生,直透入心,他似水沉靜的面容微微放松,俯下身,揚起另一只于輕撫她的臉。
“是我逆天而行,把你的靈魂遠從千年之后招回來,其實,以前的鳳梓活得并不快樂,我在她身邊,看得比誰都清楚!
“青青,你想太多了!彼龘Ьo了他的手,婉約一笑!罢驗橛心阍谏磉叄P梓才能活得快樂,如果不是你,鳳梓不知道要被薛氏父女折磨成什么樣。”
望著她芳美如花的嬌顏,他心念一動,似有暖潮涌過心頭,饒是一向寡情淡欲的他,也無法抵擋此刻的動人美好。
他低首,托起她微怔的臉蛋,俊顏湊近再湊近,最終慢慢與她相觸,兩瓣唇密密貼著。
窗子外的一株桃花灼灼如華,花瓣飄落如雨,氣味漸遠漸近,蕩入春意無邊的藏收閣。
良久,閣中沉默無聲,唯有繾綣情意像滿樹燦開的桃花一般絢爛。
慢慢從他唇間的暖意回過神,葉淺綠低下頭,輕撫著留有他氣味的嘴唇,眼神中還有氤氳的情意。
“你以前也吻過我嗎?”不知為何,方才這一吻,她總覺得似曾相識。
“有一回,我為了懲罰你偷吃太多糖犯牙疼,把你偷藏在枕下的杏花糖全都沒收,你一時氣不過,半夜跑來咸池宮找我,以為我把你的杏花糖都吃了,就撲上來咬我的嘴唇!
聽到后來,葉淺綠的肥幫子已經紅似窗外的桃花,她真不敢相信,那個單純喜歡傻笑的鳳梓——也就是千年前的自己,竟然也有過如此脫序的行徑。
她連耳根子都紅透了,困窘得支支吾吾,“你、你……你沒騙我?鳳梓以前真的做過這件事?”
晏蒔青笑了笑,“我方才說的話,千真萬確,你那時咬得用力,嘴唇還磕著了我的齒,腫了數日。”
葉淺綠懊惱的低垂蝶首,為了千年前自己的幼稚愚行感到害羞窘惱。
“不過就是幾顆糖嘛,我犯得著因為這樣就去咬你的嘴唇嗎?那時候的我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晏蒔青摸摸她垂落在頸上的秀發,清淺似水的烏眸有著掩藏不住的柔情,但是日光在掠過案頭上的上古天書時,心頭微微一凜。
恰好,葉淺綠雙眸輕揚,撞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逝的復雜神緒,順著他日光所及,她也跟著望去。
是上古天書。他看著這本書的目光十分復雜,有著她難以理解的深沉,方才冰心的態度也隱晦不明,如今想來,應是與他脫不了關系。
其實她想問那則諭言,但她知道他不見得會為她解惑,有些事情,他終究選擇隱瞞。
也罷。她收回落在上古天書上的視線,看著眼前人。無論神諭如何預言,她都想要與他相守。
議政殿
碧瓦檻柱,處處可見鳳凰雕像,金殿之上,華毯鋪席,按現獸爐,清香氤氳。
葉淺綠穿著唯有神女才有資格穿上的繡鳳錦服,發上簪著數支鳳紋金釵,彰顯尊貴不凡的無上地位。
但她臉上雖然含笑,其實心下已經一陣慌,扶在金色扶手上的雙手死死握緊,層層綾羅錦鍛下的后背也已經讓冷汗浸濕。
據她所知,自從數月前,鳳梓前往行宮遇刺身受重傷之后,朝中里外便有了共識,先讓神女靜心養傷,治理朝政一事便名正言順的落到了晏蒔青頭上。
晏蒔青曾告訴她,在他入宮之前,鳳梓的權力等同于被薛昆架空。
直到薛昆“識人不清”,將他引入宮中,并且親自舉薦他為國師,又讓白鳳國的所有臣民見識到他的過人能耐,眾人心悅臣服,成為民心所歸,薛昆把權弄政的勢力才逐步轉移到他手中。
當初的薛昆萬萬也料想不到,自己親手拱入朝堂的國師,到頭來卻成了制住他的最大天敵。
此刻,這是鳳梓病愈之后,頭一次上朝理政,也是她第一次以鳳梓的身分坐上尊貴無比的雕鳳金椅。
“晏國師到!蓖坏,傳令女官高聲宣唱。
剎那之間,只見鳳雕金椅上的神女眉睫一動,緊抿的嘴角也隨之上揚,用著憨傻的聲音命令道:“宣召國師上朝議政!
金殿之下,滿朝文武的紛退到兩旁,縱是年事已高的老臣也恭逢其人,眾人屏息靜候。
少頃,身著桃色錦袍的修長人影現身在殿門之外,一身仙氣難自掩,昂首負手,神色淡然如水,眉間花印赫赫如火,教人望之生畏。
晏蒔青步履極輕,行走在兩旁眾臣讓出的寬敞長道上。
行過之處,桃花香氣淡淡縈繞不散,他直上金殿,沒有行禮,徑自在鳳座旁的另一座精致玉椅上落坐。
葉淺綠一掃方才的緊張,用著一如既往的憨笑朝晏蒔青問道:“國師來得正巧,齊刺史正提及麒麟國近來動作頻仍,三番兩次向五口國提出交流一事,依國師來看,孤該如何定奪?”
晏蒔青折眸望向眾臣,不疾不徐道:“麒麟屬金德,白鳳屬火德,至于驪龍乃屬木德,祥龜則是水德,四靈環環相扣,相克相生,麒麟倘若有意侵吞,也得顧及五行相克之由。”
“照國師這么一說,那吾國應當提防的是祥龜國?”
“祥龜國主和厭戰,絕不可能動并吞之心!
“稟國師,”齊刺史俯首作揖,萬般恭敬的道:“近來鎮守國境邊關的將軍的自數度回報,麒麟國頒密令,遣使數人潛入吾國,似乎另有所謀,此事非同小可,必得好好觀察戒備!
晏蒔青眉宇輕斂,眸色驟深,但神色仍舊從容自若。“齊刺史所言甚是,茲事體大,我會留心,若有進一步的想法,再與眾人一起商議!
“有勞晏國師!饼R刺史道。
“稟國師,春祭已過,待至暮春便是祈雨時節,祈雨大典可是如同往年進行?”
晏蔣青支手撫額,輕聲淡道:“此乃白鳳國大事,自然要辦,籌備一事同樣交由燕貴史統籌!
“臣等遵宮!
眾臣國師長國師短,王殿上的神女反倒像尊傀儡娃娃,只是傻傻呆坐在鳳椅之上,幾乎可說是毫無用處。
議政殿內,眾多決策無不仰賴足智多謀的晏再青。
眾人心知肚明,當朝神女不過是個傀儡,真正手握治國大權的,唯桃花仙是也。
無論是編制軍隊草糧、治水平災、國家生計或官運陸遷,樣樣得經由晏蒔青之口,奏折雖有神女看過,但最終定奪仍是操在國師于中,就算是位高權重的薛太師,也抵不過才知日兼備的晏蒔青。
為此,薛昆已經隱忍多時,對他而言,要蒔青是肉中刺眼中釘,一日不除,他就一日難以好眠。
就在商議國家大事告一段落之后,薛昆抓緊了時機,不疾不徐的高聲道:“近日來,朝中與民間一直有個傳聞,不知晏國師聽過沒有?”
一時之間,殿下的百官全都噤聲不語。
氣氛寂靜如死城,就連始終保持著傻樣的葉淺綠也面色驚惶,偷偷覷向身旁的如玉俊顏。
晏蒔青臉上無喜無怒,一如既往的冷淡!疤珟熑羰怯性挘闭f無妨。”
“近來朝中一直盛傳,神女的言行舉止不同以往,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又有一說,是有人用了巫術操縱神女的心智,國師可的日聽過這些傳聞?”
薛昆此言一出,朝堂上的百官一片嘩然。
“恐怕太師是聽多了以訛傳訛的謠言,才會把這種無稽之談拿來朝堂上說!
晏蒔青臉上雖然無笑,但那雙增折如珠的鳳眸,卻耀動著顯而易見的譏笑。
薛昆怒從心來,但礙于文武百官在場,有怒不能發。
自從兩人決裂,晏蒔青對他可說是步步相逼,想盡辦法削弱他在朝中的勢力,還暗中攏絡前朝老臣牽制他,這口氣,他已經忍得夠久了,如今也是該一并討回的時候。
薛昆兩眼緊瞇成縫,嘴角慢慢揚起。
“再問國師,神女如今已經鳳齡二十,早過了招婿的年紀,如今鳳氏王朝只剩下神女一血脈,著實單薄,應當早日成婚,替白鳳國誕下后裔!
望著薛昆那個老狐貍臉上得意的奸笑,葉淺綠的雙手握得死緊,原本紅潤的面色瞬轉蒼白,在在言明了此刻的她有多震驚與憤怒。
不只是她,就連一向沉著淡定的晏蒔青也稍皺眉頭,眼神幽沉如黑潭,良久不置一語。
望著他深思的側顏,她心跳猛快,再看看殿堂之下的百官,他們也正齊齊望向她,靜默無語,連一點反對聲浪也聽不見。
神女招婿本就是白鳳國自古有之的禮制,況且鳳氏一脈至今仍無后人,對于皇族而言確實相當危急,是以,即便是平素不喜薛昆的老臣,對這事也難得投以贊成的眼神。
大事不妙!她可不愿意因為宮中的權勢斗爭,葬送了自己寶貴的婚姻。
葉淺精心一急,不等晏再青開口便嚷道:“孤的心中只有廣大的白鳳國子民,沒有想過招親,愛卿不必替孤多費心!痹挷耪f完,葉淺綠就驚覺不好。
這話聽起來很正當,也抓不到任何錯處,可壞就壞在,近日關于國師想當上皇婿,藉以把持無上皇權的傳聞已經甚囂塵上,她斷然拒絕的態度,看在眾臣眼中,不就更像是受了國師迷惑?
她暗怪自己沉不住氣,為什么就不能傻笑呆坐,好好扮演千年之前的癡兒鳳梓,偏要急著替自己出頭,為此內心懊惱極了。
沒想到,晏蒔青突然開口,直言不諱的問薛昆,“太師用心良苦,如此替鳳氏王朝著想,這份用心實在可貴,就不知太師心中可有屬意的皇婿人選?”
葉淺綠聞言一震。
佇立于殿下的薛昆從容不迫地笑笑回道:“老夫近日接獲一封來自麒麟國的書信,信中提及麒麟國太子有意求親于神女,他與國師師出同門,想必國師對他應該不陌生。”
晏蒔青倏地瞇起了雙眸,果然,他請得沒錯,又是白珞在背后搞鬼:
這個從以前到現在就不停跟他明爭暗斗的同門,時至今日,依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可以斗垮他的機會。
白珞又想利用薛昆做什么?莫非想侵吞白鳳國?
尋思之際,議政殿門口忽然傳來一道朗朗笑聲。
晏蒔青目光微凜,循聲而望,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徐步走入殿里。
那人頭戴玉冠,膚白若雪,面貌端秀,雙目熠熠有神,一身尊貴的系衣——正是麒麟國太子白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