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救他?
意識模糊間,他聽到了一個姑娘的聲音,他很想讓那人不要管他,但他根本無法動彈,毫無求生意志的他,不知被灌了多少湯藥,才終于清醒。
他一張眼便看見一張白皙清秀、神情欣慰的秀美臉蛋。
“太好了,你終于醒了!”
他閉上眼,只覺得痛苦,他身邊的人都死了,一個人獨活有何意義……
他沒說話,她卻讀得出他的痛苦絕望,她語氣堅定的說道:“我知道人活著會有許多痛苦的事,可是只要活著,也一定會有好事發生,所以我不能讓你死!
就是這句話,讓他萬念俱灰的心似乎感受到了溫暖,又開始重新跳動起來。
接下來他被安置在廟里養傷,她十幾天就會來看他一次。
后來他從某個師父口中得知,她有個病重的未婚夫,所以時常來廟里祈福,看他只是順便而已。
然而即使是順便也無妨,他的心已經感受到溫暖了。
這是他在被搭救之后過了大半個月,沙啞說出的第一句話——
“我叫厲陽。”
“厲陽?”她用樹枝在沙地上寫下他的名字。
他看到她寫錯字,說明道:“不是太陽的陽,是日部陽!
“太好了,你終于肯開口說話了。”
看到她溫柔的微笑,他的心一陣沸騰。
之后,只要她來廟里上香,他就會刻意出現在她身邊,硬要跟她說上幾句話。她的丫鬟當他是乞丐,對他并不待見,但她似乎不以為意,對他總是很和善。
他內心愉悅,覺得她是個善良甜美的姑娘。
她對他很好,還幫他求了平安符。
“給你的,希望菩薩能保佑你。”
這是她替未婚夫求平安符時順便幫他求的吧,無妨。
“謝謝你!”他很感動,這世上還有誰會真心對他好呢?母后死了,他信賴的部屬們也都為了保護他而死——只剩她了,是不?
聽到他說謝謝,她靦親一笑,很美。
他始終沒問過她的名字,知道她出身矜貴,不是尋常人家的女兒,不是現在落魄的他能冒犯的。
她也沒提過她的名字,他知道她心里只有病重的未婚夫,自然不可能讓別的男人知道她的閨名,他不在意這些,只要能見到她就好了。
但漸漸的,隨著她來廟里的次數變得頻繁,她不笑了,臉上總帶著憂愁,他知道,那是因為她未婚夫的病情加重了。
果然,不久后她的未婚夫就過世了,他很擔心她,想安慰她,她卻突然跟他道別,他慌了,一想到以后或許都見不到她,他突然發現到自己對她的感情,沖動之下便向她求親了。
但他怎樣都沒料想到,她會是雁國的長公主。
他知道,一無所有、落魄狼狽的他是配不上她的,如果他不做點什么,將會永遠失去她,所以縱然他有多么不愿意回到黎國,涉入宮廷斗爭,為了她,他也必須奪回原本屬于他的王位,才有資格迎娶她。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原本以為已經死去的部屬,竟有兩人大難不死的找到他,提起二皇子的惡行,更讓他下定奪位的決心。
二皇子殘暴得誅殺彈劾他的臣子,還唆使父王四處征戰,大臣們生怕二皇子登基后會戰禍四起,破壞與其他六國表面上的和平,殃及百姓,紛紛懇求他回到黎國解救百姓。
身為黎國大皇子,厲陽認為自己有該負起的責任,他不能再讓厲堂為所欲為,濫殺更多無辜的人。
于是,他透過臣子們的暗中幫忙,返回黎國皇宮,用盡心機和二皇子的人馬纏斗,為母后平反,讓厲堂和彩妃被罷黜、打入冷宮,奪回太子一位,之后歷經幾次暗殺和二皇子一黨的拚死反抗,終于親手殺了厲堂,也一并除去了對王位虎視眈眈的其他余孽,當他終于成為黎國國君,整頓好內亂后,已過了十年。
漫長的十年,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來的,只知她是他奪回王位的動力;這十年來,他不是沒擔心過她會忘記約定嫁給別人,但慶幸的是,她一路輔佐皇弟登上王位,似乎無心成親。他一直暗中留意著她的消息,藉此掌握她的狀況。
如今,他已經成為一國之君,為黎國百姓盡了他的責任,接下來,就是迎她為后的時候了,沒有她,他坐上這個位置便沒有任何意義。
在雁國與她重逢后,這個信念變得更是強烈。
厲陽想起了和她重逢那天,那時他提早三天抵達雁國,突然想起曾經收留過他的寺廟,于是先繞到那間寺廟捐香油錢,以感謝他們當年的照顧,沒想到竟巧遇她。
她少女般清秀溫柔的臉龐未變,歲月只為她添加更為沉靜婉約的氣質,令他驚艷。
而且,她變得強勢了,他不過是看她冷,才會送上披風,還有那顆會發熱的暖玉給她,誰知她竟完全不領情,和以前和善大為不同。
回程時,因為目的地一致,他們走了同條路,沒想到半路竟發生了山崩,她摔下馬車,差點滾下山谷,幸好他發現前方情況有異,才來得及救她。
她在回宮后病了一場,讓他十分擔心,他幾度想闖入她的寢殿去看她,但他知道這里是雁國,不容他那么放肆,于是他找上雁王,表明自己求親的對象是她,也將兩人的過往說得明白,取得雁王的信任,終于得以進入她的寢殿,要是她知道他曾去看過她,肯定會生氣吧。
他忍不住想笑,比起她溫柔淺笑的模樣,他似乎更迷戀她強韌無畏的模樣,耶雙強悍美麗的雙眼,以及身為長公主的強大氣勢,都令他欣賞不已。
他知道這些年來為了輔佐弟弟登上王位,性命屢屢受到威脅,好幾次都差點送命,讓他差點拋下國事去看她,但她都努力熬過來了,蛻變得更剛毅、堅強。
不愧是他看上的女人,也唯有像她這般內心剛強的女人,才有資格當他的皇后。
他不會因為她的拒絕死心的,漫長艱辛的十年他都熬過去了,就只差最后一步“皇上,聽說你向朝曦公主求親了,可是你也……”
突然間,有兩個做侍衛打扮的男子前后踏進宮殿,其中一個話說到一半就被另一個打了頭,頓時噤聲。
他們都是厲陽的心腹,被打的叫林奇,打人的叫王堯,當年在二皇子的刀下幸存下來的幸運兒,陪著厲陽走過這辛苦的十年,無論于公于私,厲陽早把他們視為自己的兄弟了。
厲陽被他們打斷思緒,瞇眼看向他們!跋鞯谜婵欤趺床焕^續說下去?”
誰敢說呀,說他們黎王被雁國公主拒婚?又不是活膩了!
“皇上一定能成功迎娶美嬌娘!”
“皇上一定能勇奪美人心!”
兩人很有默契的道。
“那還用說!”厲陽哼笑了聲,倒了杯酒,一口灌入,胃里翻攪的不再是苦澀,而是愈挫愈勇的斗志。
孟德曦以大齡為由拒絕,真的以為能阻止得了他嗎?
她太小看他了!他對她是誓在必得!
孟德曦在雁國是地位最崇高、最受愛戴的長公主,一舉一動都備受注目,黎王向她求親可是舉國大事,消息傳出后立刻撼動朝野,更在短短數天內流傳到民間,幾乎人人都認為黎王是萬中選一的好丈夫,雁國上下都洋溢在辦喜事的氛圍里——
真是夠了!
孟德曦犯起頭疼,決定回到自己的鳳鳴宮不去后花園池邊看魚兒了,這樣耳根子才能清靜點。
喝下桃香端來的濃茶,她的頭疼好轉了些,吁了口氣。
“公主,您好點了嗎?真沒想到當年那個乞丐會是黎王,奴婢真是有眼無珠,不知黎王會不會記恨奴婢罵了他……不過話說回來,為什么黎王會身負重傷,倒在街頭被當成乞丐呢?”
“連你都要一直提他嗎?”孟德曦無奈道。
“呃,桃香去幫公主端些糕點配茶……”看到公主生氣了,桃香連忙找藉口溜走,不然公主訓起人來很可怕的。
當鳳鳴宮的寢殿內只剩她一人時,孟德曦忍不住嘆氣了。
怎么會演變成這種局面呢?
她明明以大齡為由拒絕了,那男人卻不死心,也不覺自尊受損,竟在當晚招待他的晚宴上向她求親,使得臣子們一陣嘩然,更傳出皇宮,鬧得全國皆知,讓她不得安蜜“。
此外,他還將御花園的花都摘來送給她,又送她許多姑娘家喜歡的小玩意,快塞滿她的鳳鳴宮,而且他還時常到鳳鳴宮想和她來個不期而過,讓她苦惱到快生白發了。
拒絕他,孟德曦心里不是沒有愧疚的,是她沒有遵守承諾,但,罪惡感很快就在他百般糾纏下消失了,只剩下厭煩,心里被他擾得很不平靜。
唉,那個家伙怎么會那么無賴又纏人呀,想當年他沉默寡言又內斂,怎么過了十年,竟那么煩人又花招百出……
“皇上駕到!”
孟德曦還沒來得及起身迎接,孟德軒就踏入了鳳鳴宮,他要服侍的人全在外頭候著,滿臉雀躍道:“皇姊,再過兩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厲大哥說要好好為你慶祝。”
孟德曦原本想說,她的生辰宴席簡單就好,不用大費周章,可一聽到皇弟對厲陽的稱呼,頓時怔了怔,語氣倏地變冷道:“你叫他厲大哥?”
孟德軒這幾日和厲陽交流了不少治國之道,兩人理念相同,有著“天下無戰爭,為民謀福祉”的共識,讓他只要一提起厲陽語氣就滿是崇拜,內心熱血沸騰。
“皇姊,你……還在生氣嗎?”
“你是指把我賣給黎國,還是指現在流言四起,讓我不得安寧這件事?”孟德曦冷笑。
孟德軒低頭干笑幾聲,語氣弱了幾分。“皇姊,黎王會指名要和你聯姻,我也很意外,原本想替你回絕,后來他提起你們的過去,我看得出他對皇姊是認真的,所以才會答應他的求親……”
孟德曦目光犀利,語氣冷冽,“軒兒,你怎么不想想,他年輕貌美的公主不要,居然要我這個大齡公主,其中必定有什么古怪……”
聞言,孟德軒抬起頭,流露出身為君王的氣勢道:“黎王對皇姊是認真的,同為男人這一點我看得出來,我也派人到那間寺廟求證過他說的話,絕不是隨隨便便將皇姊交給他的。還有,為什么皇姊會覺得厲大哥看上你很古怪?在我心里,皇姊是最美的公主,厲大哥喜歡你是他有眼光!
孟德曦聽他這么說也氣不起來了,無奈一笑,就只有他這個傻弟弟當她是寶。
看到皇姊終于笑了,孟德軒松了口氣,又小心翼翼道:“皇姊,我沒要你馬上嫁給厲大哥,但你也慎重考慮一下,不要直接拒絕……”
對此,孟德曦嚴正申明道:“軒兒,我不想嫁人,你也知道,我心里還有你鄭大哥……”
孟德軒板起俊秀的臉孔,第一次對他敬重又愛護的長姊說出真心話,“皇姊,你總說忘不了鄭大哥,所以不想嫁人,但我想如果沒有我,你或許會在鄭大哥過世幾年后遇上好男人,把鄭大哥給忘了。是我拖累你,讓你沒有嫁人的機會!
“不是……”孟德曦蹙眉,想說話,孟德軒又更快覆蓋她的聲音。
“其實我很自私呢,心里想著,皇姊不嫁人,就永遠都是我的,可是,我又會想,十幾年后,當我身邊圍繞著嬪妃,還有許多孩子們時,皇姊,你有什么?你會不會很孤單,會不會怪我絆住你?”
孟德曦搖頭!败巸,你在胡說什么,我怎么會怪你,我本來就不想……”
孟德軒再次打斷她,語氣強勢,又帶有愛護長姊的溫柔!盎舒,我已經是一國之君了,有能力保護自已,你可以放心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想鄭大哥一定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皇姊,和黎國結盟雖然重要,但是你若真不愿意,我也不會逼你嫁。厲大哥會在雁國多待些日子,你就好好觀察他吧!
孟德曦眼眶都紅了,這孩子,明明不久前還在她懷里撒嬌,現在居然會說出這種成熟又溫暖的話,還說他不需要被她保護了,心里還真有些寂寞!
是啊,她的軒兒早就是可以獨當一面的雁王了,她心里也很明白,但就是想陪在他身邊。
或許,是她不想改變吧,對熙泰哥的思念是有,對弟弟的掛念也有,但最主要的是她已過了待嫁年齡,慢慢的一顆心不再起波瀾,也沒有渴望的事,就覺得這樣過一生也無妨。
改變是一件可怕的事,要她改變現在平靜的生活,要她抹去熙泰哥在她心里的影子,去接受另外一個男人,和那男人共度一生,她也是會惶恐的。
而且,除了熙泰哥,她能再愛上另一個男人嗎?
孟德曦很迷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