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見陳旭就眷戀連連,對他卻凈會大呼小叫?他真有那般討她嫌?
暗自忖度她隱藏于言行間的種種心思,長孫晉寒了眸色,眼角瞥到不少人的目光仍黏在她身上不放,他像個妒夫似的,不留情面地譏道:「別以為打扮成這樣就會有男人肯要你,瞧吧,一報上你的名字,人都跑了,你就少拋媚眼了!」
「你少說鬼話!」聲聲冷言冷語打進她心里,她氣得渾身發抖。
這該死的男人!她啥時拋媚眼了?她隨便到處游逛也犯著他了?!
「被說中心事了就氣成這副德行?」他冷嗤。
「你——」她氣結,怒瞪他冷眸里的挑釁,忽然醒悟從頭至尾只她一人怒不可遏,這……豈不徹底著了他的道?
「罷了,我不跟你計較那么多!箘e開小臉,她把滿肚子的火氣硬生生壓下!赋I小吃去了,說好了在岸邊等著,你要不要跟來?」
不同于平日的誓不甘休,她倏地放軟的姿態倒教他有些難以適應。
見他躊躇不語,她不耐煩地嘖了聲。「不來就罷。」言畢,她轉身就走。
當她緩步離開,長孫晉回過神,立刻舉步趨前。她稍稍轉過螓首,確定他真的跟過來了,貝齒及時咬住唇間的竊笑。
嘿,魚兒上鈎了!
轉瞬到達人煙稀少的岸邊盡頭,她停下腳步,忽然心情大好地與長孫晉攀談!鸽m是鬼節,但那些水燈真漂亮,一閃一閃的……」纖纖玉手指向面前燈火通明的謐靜江水,來自各方的水燈晃晃飄逸,宛如星河般的壯麗之景,美得教人難移目光。
長孫晉頷首,觀望江水的深眸漆黑如潭。
不若以往的爭吵不休,此刻與她并肩賞燈,氣氛如此和諧安寧,淡淡的旖旎繞纏著他,令他陶醉其中……
容云悄悄步至他身后,瞇起利眸,嬌美的小臉不復先前的巧笑倩兮,只剩一片怨憤。
驀然憶起自己方才所說的重話,他皺了皺眉,轉過臉欲向她道歉,只見身旁無人。
「長孫二爺——」
嬌脆的嗓音響起,長孫晉應聲轉身,眼前嬌容一晃,他尚未來得及看清她臉上不懷好意的笑,足下一個重心不穩,便被她趁勢一把推進水里去了。
水花四濺的巨響混和男人的暴吼一并浮現江水上,岸上的女人拍拍雙手,好整以暇地觀賞腳底下的落水狗。
「容云!你卑鄙!」長孫晉發狠吼叫,氣得不斷拍打江水,水花飛濺得老高。
竟然被她偷襲成功!他怎地沒察覺她的詭計?
「長孫晉,你找死!」容云回吼過去!父伊R我拋媚眼?你活得不耐煩了,就讓我來幫你解決!」他敢那樣誣蔑她,分明就是找死,既是一心尋死,她何不成全他?
「臭男人,慢慢泡、慢慢游吧你!本當家不奉陪了!」她優雅地執扇輕搖,瀟瀟灑灑地揚長而去,不管他的死活。
夜涼更深,在這瀖瀖磷亂、煒煒煌煌的鎮江江水上,熒熒青光星燈燃飄,憤然怨懟的哀號,也不住回蕩。
★★★
中秋團圓之夜,數十淺船罕見地云集于鎮江岸頭,來自各地的船主及商客熙來攘往,所有人均趕往「麟盛行」,為著是參加江南航首長孫氏的嫁妹和合酒席。
遠從燕京而至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接走了長孫楚后,宴樂之聲繼續響遍「麟盛行」,眾人從早上盡興作樂至傍晚,而昨日方自燕京趕回家的長孫齊也盡了東道主之責,不停舉杯。
然而,在這喜氣歡騰之日,卻有一人孤獨寂寥——
「好無聊……」
病臥榻上,長孫晉望著頭頂,連綿哀怨不斷自他嘴中吐出。
裊裊絲竹隱約從窗外傳來,細聽那些人聲樂音,反觀自己的孤伶伶,只要想到不能與眾同樂……他更惆悵了。
嘆息間,推門聲忽地響起,他往外一瞧,不禁勾唇。
來人關上門后,直接走到桌前坐下,素手放下香扇,逕自倒了杯香茗,邊呷邊看榻上的男人,美眸閃動靈亮的笑意。
「你怎么來了?」長孫晉沙啞地問,側臥過來,瞇起的俊眸似睡非醒。
這個害他染病的女子,竟敢一臉囂張地跑來觀賞他的病容……該生氣吧,可他卻無一點慍恚,心底還有些竊喜,呵,真是病糊涂了。
容云哼了聲!冈趺?不歡迎我?」容家受邀,她可是長孫家的貴客呢。
「不敢。」他咳了聲,然后閉上目,不再言語。
看著他蒼白的神色,她臉上驕矜的氣焰一斂,眼底滲出了疚色。
若是知道他在中元節當天身子欠安,她那晚再氣也絕不會推他下水的,如今害他纏綿病榻,連目送楚楚上花轎也辦不到,她……真是太罪過了。
倏地,他猛然咳起,她一驚,立即上前扶起他不住震顫的肩膀,神色盡是一片慌亂,但雙手拍撫他背脊的力道卻是無比的輕柔穩定。
「別——咳咳咳——」他咳著,俊顏痛苦,勉力推開她靠攏過來的香馥身子!笗悄闵〉摹獎e靠過來——咳——」
虛弱的語音使她更感難過,也換來她更堅決的撫慰。她兀自坐上榻沿,雙臂摟住了包裹在被褥里的雄軀,讓他疲倦的臉挨上自己的左肩,更為直接地輕拍他咳得顫動的身子。
好片刻,長孫晉終于止住了咳嗽,靠在她香肩上微微喘息。
「好些了?」她輕問,雙手仍未歇下,繼續為他撫背。
沉默許久,當容云以為他睡著了,正欲拉開他之時,他低沉的嗓音卻于耳畔響起——
「你待我真好!
她愣住,芳頰竄上了困窘,霎時更是慚愧無地。
「我……我害你臥病,你不怪我?」她艱澀地問出口,沒料到他絕口不提中元節的事,還如此誠摯感恩這點小事。
「是我出言不遜在先,沒什么好怪的。」他嘆了口氣,極其疲憊地更往她身子靠過去,盡情享受她罕見的體貼!改隳?不怕被我惹病嗎?那些下人把藥擱下就跑了。」
啊……真舒服,被她擁在懷里,嗅著屬于她的脂粉味、聽著她柔柔軟語的滋味真好,沒想到這招苦肉計用在她身上這么管用,犧牲了妹子的喜酒來試探她的關心,非但值得,他也賺到了。
「我沒那么容易病。」容云瞥了瞥小幾上的湯藥,不由得蹙起眉心!改隳鞘鞘裁聪氯?放著主子一人捱病也不來侍候,還做什么下人?太不守本分了!」
俊美的嘴角揚起了她看不見的溫暖笑意,她罵得愈是氣憤難平,他聽得愈心花怒放。
「大伙兒都去喝酒了,誰會想起我這病鬼呢?」他故意哀怨道,側首貼近她白嫩的耳旁,沉沉低語:「連大哥也沒來看我,今兒個就你一個來了,你待我真好!
灼熱的呼息帶著他一再表示感動的嗓音,直勾勾地拂進她敏感的耳朵里,羞得她面紅耳赤,緊張之下,她辯解道:「我和爹爹正要離開了,是他突然想起你,叫我過來看看你,我才過來瞧瞧你怎么了!共、才不是真的待他好呢!
她素來厭惡他,容爺豈會派她過來探看他的病情?
真是嘴硬的丫頭,他都成了她的俎上肉,隨她宰割了,她還要把別人拖下水,對他表現一點小關懷會要了她的命嗎?
縱然她是如此不坦誠,可長孫晉也按捺不住滿心的歡喜,低笑出聲。
「替我多謝容爺,沒他這聲吩咐,我肯定繼續病下去,這輩子都休想好起來了!
過往,在她無情的回應下,他氣餒過,也失望過,那年知道她訂親了,他便立即遠赴燕京,只想徹底忘了她。
但這樣的放棄并未斷去他的情意,每回執筆,他總控制不住自己向妹子詢問容家的狀況,那樣無法自拔地渴望得到她的消息。見不到她的日子里,每次釀酒,他總在那片醇香中思念她,讓手下一壇又一壇的佳釀化作她的女兒紅,漠視她已嫁作人婦的景況,假裝她的嫁妝正牢牢握在自己的掌心里……
他陷得太深,而這份隱沒于她倔強下的真實垂愛,更是讓他回不了頭。
他取笑似的口氣教容云莫名心虛,她紅著俏臉,小心翼翼地拉開他病弱的身軀,往前一傾,正要取過擱在小幾上的湯藥,手腕卻被他一把攫緊。
「我不想喝藥。」瞅著她微訝的臉龐,他眸光深沉,近在咫尺的嬌顏令他心思怦動。
「你……你該不會還是怕苦吧?」記得他從前抱恙都不肯進藥的情況,她眉一緊,訓道:「又不是小孩了,你還這樣——」
「給我個甜頭,我就把它喝下!
甜頭?他想要什么甜頭?
在她疑惑不解之際,長孫晉猛地伸手按住了她的后腦勺,掌住她的柳腰,他將她囚禁胸懷,恣意品嘗她比美酒更為甘醇的味道,迫切抓緊他心底最渴切的眷戀。
容云瞬間瞠大了美眸。熱烈張狂的男性氣息薰得她腦子一陣昏眩,他挑逗而入的靈舌更將她吮弄得芳心大亂,抵不住他強悍的掠奪,也捉不住飛遠的理智,她只能癱軟了身子,隨他擺布。
不曉得相纏了多久,直至門外響起了下人相互叫喊的聲音,他才肯放開她。
「你好香。」心滿意足地摟緊她,他輕揉她頸后稍稍凌亂的發絲,修長的粗指撫過她嬌嫩的艷頰,他噙笑的眼眸泛出一抹溫寵之情。
他親昵的觸撫教她心一顫,有點力不從心地推著他!改恪⒛隳恪攀!」她嬌喘著,心慌意亂地大喊,芳容嫣紅如桃。
他莞爾挑眉,依言放開了懷中嬌軀。
容云立即旋身逃離他的床榻,瞪大水眸,素手緊緊捂住心口,奮力平定亂不成章的心跳,不敢相信自己被他輕薄了!
「現在就可以喝了!归L孫晉笑著指了指那碗湯藥,饒富興味地覷著她羞紅的嬌靨!改阋灰葻釤崴賮砦刮?好像放涼了。」
戲謔的嗓音刺進耳內,她愕然抬目,見他一臉壞笑,她氣得登時一個箭步沖上前,氣吼道:「你還有臉使喚我侍候你?!」他占她便宜占上癮了嗎?
「是你說身子骨挺得住,不怕被我惹病的。」聳聳肩,他無辜道。
他還敢一副理直氣壯之姿?她生來就合該被他欺負嗎?
瞧她氣得想揮拳的模樣,長孫晉唇邊弧度陡地加深!膏,原來你還是怕會被我惹到?那么下回,就該馬上推開我了啊!」他挑了挑眉,愉悅的眸里凈是輕佻。
他在暗諷她方才也樂在其中?
霎時,容云更是脹紅了臉兒,氣得轉身就走,不想再跟他作這種無恥的討論。
「你不管我了?我還沒喝藥啊……」
可憐的嘀咕引她回眸,卻勾不起她的同情,她只是瞪著他道:「我管你去死!」
用力吼完,她迅速離開他的房間,疾步跑出走廊。她呼吸急促、心亂如麻,忍不住舉手拭擦微腫的唇瓣,可她再怎么使勁擦,還是擦不去他的味道與溫度。
他說的沒錯,她要是真心抗拒他,就不會任他得逞了。
好可怕……她不會真的喜歡上這個以作弄自己為樂的男人吧?
微涼的中秋夜,月娘皎潔,星兒燦爛,淡淡光明映照如墨大地,一并照亮了那心思起伏不定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