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珺以為自己聰明,才來一天就弄懂石家大宅的人物關系,未料,丫鬟春菊的一席話再度令她瞠目結舌。
“你是說,我從小就在石家長大,是石家的童養媳?”
春菊點點頭,“小姐……不,大少奶奶,你真的都不記得了?”
何文珺愣愣地搖頭,“我不是說我撞傻了嗎,還不都是粗大個,不,大少爺害的!彪m然她暫時不告他,但這事死賴活賴都要賴在他身上。
春菊微皺眉,“大少爺他最疼你,會這樣一定是太生氣了。”
“他疼我?”這丫鬟的說詞和帥男人不同,她這個人很公正,不會只聽一面之詞,就來聽聽春菊怎么說。
“是啊,我雖然到石家當丫鬟才十年,但這十年來,大少爺對你的好,我們這些下人全都看在眼里!贝壕沼痔貏e強調,“不只大少爺,老爺和夫人待你也像親生女兒!
何文珺怔怔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春菊似找到機會,把內心的話一股腦全說出,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從她嘴里滔滔不絕逸出。
聽完后,何文珺這才真正知曉,原來這個本姓燕的燕靈犀是石家童養媳,石老爺原本是要她來當大少爺石辛黝的妻子,可是她和二夫人生的二少爺石俊鑫情投意合,但石俊鑫入帥嘴甜不愁雙生子,可這石辛黝就不同了,他憨直呆傻,二十出頭都沒意中人,雖然以石家的財富要求門親事也不愁沒有,可到底比不上自小養在家的來得親,何況石家二老也擔心憨厚的兒子被外來媳婦欺負,最終這個燕靈犀還是成了石家的大少奶奶。
兩年前兄弟倆各自成親,去年石老爺和大夫人相繼病逝,石家大宅現做主的就是二夫人蔡春嬌,她一手掌管石家布莊,經濟大權全落在她手中,大房除了幾間舊房間,在大宅內說難聽點,境況只比家仆好一些。“大少爺他不管布莊的事?”
春菊搖頭,“老爺在世時,布莊的事一向都是二夫人在管,大少爺只管耕作!
“耕作?他去哪兒做農活之事?”
“在郊外!贝壕蘸茱@然是大房的忠心丫鬟,句句都偏大房,“老爺知道大少爺不是做生意的料,擔心他日后無一技之長養活妻女,從他懂事便開始讓他去田里工作!
何文瑤額上冒出三條黑線,讓一個堂堂的大少爺去務農,虧石家老爺想法如此豁達,不過這也算是因材施教,話拙之人若硬要他學做生意,那也是痛苦事一樁,再說耕作也不是壞事,至少三餐能圖得溫飽。
“不過,老爺也不是沒為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打算!彼婆氯寺犚,春菊左瞧右瞧,確定沒人闖進來,在她耳邊低聲說:“老爺臨終前有宣布,石家布莊大少奶奶和大少爺有一半產權。”
“這事有多少人知道?”
“老爺是拖著病體在大廳宣布的,大家都有聽到,連我也在場!
“既然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干啥這么緊張?”像怕被人偷聽到似的。
春菊皺起眉頭,“大少奶奶,你不犯傻前,大少爺都被欺壓了,你這一犯傻,我擔心二夫人他們……”
眼一瞄,讀到丫鬟的心思,何文珺了然的點點頭,“放心,我只是一時犯只,不會永遠犯傻,有我這個正義姐在,這個石家大宅不會有欺壓弱小的事!
“蛤?正義姐?”春菊一臉不明所以。
“我是說,人世間自有公道正義!彼尚,轉得頗硬。
“喔!
“對了,天都黑了,大少爺回來沒,是不是該吃晚飯了?”聊了一會,肚子也餓了。
春菊怔愣了下,“大少奶奶,大少爺他不會回來,他不住這兒。”
“他不住這兒住哪兒?”
“他住在田里的小屋。”
她瞪大眼!按笊贍斪≡谔锢?!”
深夜,睡了一天的何文珺到了夜里反而睡不著。
除了額上的傷口隱隱抽痛,惹得她夜不成眠,最重要的是,她得趁夜半時分召喚一下白無常,和他好好溝通一下。
她實在不太想住在這個科技不發達的古代,若是現代那邊有空缺,她硬盧也要盧他把她帶回去。
披了外衣步出房外,今晚月明星稀,大房這邊更顯冷清,家仆屈指可數,除了幾間空蕩蕩的房間,很遠才能看到一盞燈火,不過這樣正好,方便她行事。
仰首對著夜空,她輕喚著,“白無常!
原地轉了一圈,沒半個人影,不,鬼影。
她再試。“白無常!
還是沒回應。
“白無常,你別躲,快點給我出來。”她的耐心有限。明明是他勾錯魂在先,又沒和她商量就讓她穿越到古代,她也不是想責罵他,錯都錯了,想辦法補救最重要。
“白無常!笔遣皇窃铝撂,他不敢現身?好吧,她步至樹下,黑漆漆一片,總能現身了吧!
“白無常,快出來,我不怪你,真的!彼寐暫脷獾恼f。
“快點,有事好商量嘛!
等呀等,還是沒見白無常出來,她忍不住動氣了。
她指天畫地,怒氣騰騰的對著半空咆哮,“你到底出不出來呀你!”
須臾,終于有回應了,“我、我這就出來。”
她嘴角得意的微揚,惡鬼惡人騎,看來鬼也是怕惡人的,好聲好氣的請他現身他不甩,非得要她動怒才行。
“靈犀!
她轉身的同時,那人驀地出聲,回頭看清眼前的不是白無常,而是石辛黝,她怔了下。
“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我、我不放心你,所以回來看看。”他尷尬一笑,“你的傷還很痛吧?”
他一臉愧疚,隨即又正經的說:“靈犀,我是大哥,我叫石辛黝,不是叫做白無常,白無常是鬼差爺!
何文珺額上冒出三條黑線。想來他早就回家躲在黑暗處想知道她的情況如何,方才她出來瘋喊,他大概以為她發現他,對空咆哮是在吼他出來。
“你晚飯吃了嗎?額上有傷,你一定痛得吃不下吧!彼荒樈箲]擔憂,“大哥去煮你愛吃的地瓜豬肉粥給你吃!
說完,他急匆匆往前走,走了三步,停下腳步回過頭,“靈犀,夜里外頭冷,你進屋去等,等會我粥煮好再端進房里給你吃!
她沒攔阻他,因為他走太急,也因為他真誠的關心,讓她想起她在現代已過世的外婆。
她打小和母親、外婆三人相依為命,母親泰半時間都在拚命賺錢養家,照料她的工作全落在外婆身上,外婆疼她,怕她冷怕她熱怕她餓,每天放學回到家,一定有點心先填肚,她家經濟不寬裕,最常吃的點心就是外婆親手做的炸地瓜塊。
在外婆和母親相繼去世后,已經很久沒人這般真誠的對待她了。
方才那一刻,她確定這男人很疼燕靈犀,三更半夜還特地跑回來關心她吃晚飯沒,除非是吃飽太閑,要不就是真有心。
怪的是,他口口聲聲稱自己是“大哥”,而不是丈夫。
他們這對夫妻還真是奇怪,丈夫自稱大哥,夫妻不但分居,他還放心讓妻子跟和她郎有情妹有意的小叔往來密切。
她不禁揣想,會不會他其實也只是把她當妹妹,是父母硬要湊合,他才不得不硬著頭皮答應?
可這也不對,倘若他是身不由己,父母既已不在,他把她休了,不就可還彼此自由之身,皆大歡喜。
怪了,他只是要替她煮碗粥,她干么一時感動,站在他的立場替他想這么多?她不以為然地嘖了聲,不過就是一碗稀松平常的粥何況她又沒特別想吃。不過他既然已去煮,她就勉為其難捧場吃一下,反正她也睡不著,且也召喚不到白無常。
想到白無常,她又不死心地試圖叫喚,“白無常!白無常!”
嘖,連個鬼影都沒有,還是吃粥去吧。
何文珺腳步往前挪移,循著石辛黝方才離去的方向前行,他雖然走得急,可也不難找到他,他要煮粥肯定是去廚房,前方有個地方亮著燈火,她猜想那里就是廚房了吧。
走近探頭一看,見他在忙,她直接往里頭鉆。
“靈犀,你怎么來了?”見她到來,他一時手腳慌亂,不知所措,“我不是讓你回房去等嗎?”
“怎么,這地方只有你能來,我不能來?”
她這么一說,他更顯慌亂,“不是不是,我是怕灶里的你,而且你向來不進廚房的!
何文珺心一突,詫異地看他一眼。這石家人真怪,大少爺會耕作種田,還會起灶煮粥,童養媳卻當千金小姐養,打小到大連廚房都沒進過,還怕煙熏著她……
嘖,有沒有這么嬌貴。
“反正睡不著,就過來看看。”她淡淡的說。
“喔!彼c頭,見她站著,忙不迭拿條干抹布擦拭長板凳,“那你先坐會,水已經滾了,粥很快就好。”
“沒關系,你慢慢來,反正我……”本想說“不餓”,可見他一頭熱,不想潑他冷水,她改口道:“也睡不著!
他又盯著她,傻愣愣的點頭。
“那個,粗大個……”
她話一出,他愣了下,察覺她是在喊他,他應了聲。
何文珺覺得自己一直這樣叫喚他實在不妥,便問他,“我以前都怎么叫你?”
“你都叫我大哥!彼Φ,打開鍋蓋,將削好的地瓜倒進去。
“我們倆成親后,我還喊你大哥?”她脫口問出,察覺到他明顯怔了下。
“爹娘有要你改口,可你總說喊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彼Z氣中有著明顯的無奈,表情卻是強顏歡笑。
一時改不過來?是不想改吧!唉,這事她也不好妄下評論,畢竟她現在借住在燕靈犀的身子,吃人嘴軟,住人身軟,再者,或許燕靈犀生前真的很不愿當他的妻子。
“那我一樣喊你大哥好了!背鮼碚У,發現自己有個黑黝黝的大老粗老公,她一時還不能接受。
“好!彼χ袔е唤z歉疚,大概想著是他害她撞傻,心中十分過意不去。
“大哥,你愛我嗎?”
她突然拋出這句大剌剌的問話,把石辛黝嚇得驚慌失措,手一不小心碰到滾燙大鍋,燙了下,手一晃,鍋蓋匡啷落地。
她像個沒事人一樣穩坐原位,表情平靜的瞅著他。她是很正經在問,想確切了解他們三兄妹的三角問題,說不定她這個局外人可以幫忙解決他們之間存在已久的問題。
她想,古代人說好聽點是拘謹矜持,但實則是逃避問題,不愿正視問題癥結所在。
既然她現在面對的是粗大個,當然就是先確定他的心意如何,倘若他對燕靈犀一丁點男女之情也沒,那事情就簡單好辦,先讓他休了她,剩下的問題就讓二哥去解決。
但若是他對燕靈犀有情意,那事情就挺復雜了。
不是她在說,燕靈犀長得還真是美若天仙,一雙眼水靈靈,身段纖細婀娜,初見鏡中的人,她還想這是誰啊,睨眼瞧著,內心忍不住發酸,想著美貌之人定是無腦,后來驚覺就是她借住的燕靈犀本尊,登時有種來到古代沒吃虧反賺到的驚喜。
想不到面貌普普的女強人何文珺也有機會搖身一變,成為楚楚動人、婀娜多姿的美嬌娘。
其實美人未必無腦,像她就是美貌與智慧兼具。
“靈犀,粥煮好了,我盛給你!笔流罱逯⒅嘀e,刻意避掉方才她所提及令他臉紅心跳的問題。
看出他不想回答,她暫不逼他,等他想清楚再回答也不遲。
他幫她盛粥,也給自己盛了一碗,端著粥,他坐到角落的矮凳去。
“大哥,你干么坐那么遠,是怕我把你吃掉嗎?”
她突然語出一些平日不會說的話,含著一口粥的石辛黝呆呆地瞅著她,一臉茫然。
“看什么鬼,過來跟我一起坐,我們聊聊。”一時改不了說話直爽的習慣,也不想改,她何文瑤就靠這張嘴吃飯、哄客戶、管下屬,說話不爽利、不麻辣,她很快就會被淘汰。
不管她能不能回得去現代,反正她就是想做自己,她才不當別別扭扭的女人家,這點他得遷就她。
她的話讓他嚇得瞠目結舌,“靈犀,小時候,娘常跟你說,要當一個溫柔嫻淑的女子!
“小時候?以前的事我全忘了,何況我已經長大了不是!彼龥鰶龅恼f,拿小木匙舀了一口粥,順便吹涼它。
“就、就是長大才得溫柔嫻淑!
她睨他一眼,“然后呢?”吃了粥,濃稠粥湯滑入嘴中,她眼睛登時一亮,這粗大個還真的很會煮粥,地瓜和米粥綿密交融,入口即化,真好吃。
“然后?”他一臉呆樣。
“我是說長大后學著溫柔嫻淑,然后要干么?”
“然后才能嫁得好人家!
“嫁得好人家?我是你的童養媳,我除了嫁你還能嫁誰?!”她想,大夫人和古代所有的母親一樣,都是用這些話來教養小女娃的,大概也沒想太多。
“呃……”他被她的話問啞。
“是不是我撞傻,變得粗枝大葉,你就嫌棄我了?!”她端起碗,以碗就口,大口喝粥,做足了粗枝大葉的行為。
“不不不,不管你變得怎么樣,我都不會嫌棄你。”他緊張地擺手申明自己的心意,隨即垂頭喃語,“我還怕你嫌棄我!
雖然他說得小聲,但她除了嘴利,耳朵更利,以前下屬偷罵她,即使離十步遠她都聽得到。
堂堂一個石家大少爺,竟擔心自己的童養媳妻子嫌棄他?!
照這情況看來,石家二老做錯了一件事,就是寵燕靈犀太過,把她當親生女兒寵,以為這樣她就會和自家人同心,可卻適得其反,寵到她太過任性,連自己的丈夫都敢嫌棄。
她在職場上最討厭的就是不懂禮貌、尊卑不分的新人,那可是踩到她的地雷。“大哥,你過來坐吧。再怎么說我們也是兄妹,別說什么嫌不嫌棄,我們……就聊聊小時候的事!奔热凰〈搜囔`犀,那自己就代替她盡到對兄長該有的禮貌。
雖然和石俊鑫相比,他比較不那么俊帥又語拙不討喜,但她可不是嫌棄他,說穿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雖喜歡帥哥,但也不是以貌取人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