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
黑爝沒有到水星廳用晚餐。
莊園的晚餐固定在七點開始,女仆要準備送餐時,恬恩婉謝了,她想要和黑爝一起用,但是等到八點,黑爝仍是沒出現,她決定要去找他。
“梅蒂,你知道黑爝在哪里嗎?”
“主人下午進火星廳之后,就沒再出來過!
恬恩點點頭,簡單道了謝后,就往火星廳走去。
原本趴在一旁的小黑也跟著她站起來。
恬恩見狀,不由好笑。
“小黑,我去找黑爝,你待這里別亂跑。”她命令道。
它發出一記低嗚回應她,很乖的又趴回去。
恬恩獨自走過長廊,憑著記憶來到火星廳。
火星廳的門扉緊掩著,厚重的門上飾有金色浮雕,歐洲日落得晚,當匿照的太陽拂上門上的青金銅浮雕,那炫麗的輝煌看上去竟帶有一絲寂寞的冷清。
她鼓起勇氣敲了敲門。
“誰?”里頭傳來低咆。
“是我!甭牫鍪翘穸鞯穆曇,大門很快的被從里面打開。
“怎么了?”他警覺而迅速地掃過她,確定她沒事。
“只是擔心你,你沒去吃晚餐。”
“晚餐?”他眨了眨服,疲憊的神情仿佛大夢初醒!艾F在幾點了?”
“剛過八點!碧穸鬏p聲道:“我叫梅蒂送餐過來給你好嗎?”
他搖搖頭,“不用,我不餓!
他折回廳內,坐回沙發上。
恬恩眨了眨眼,這才發現火星廳內有些幽暗,仿佛他從下午坐到現在,連太陽將要西沉了也沒有感覺。
“我把燈打開好嗎?”
黑爝隨意的點了下頭。
恬恩開了燈,照亮了極為寬敞的室內。
火星廳向來是黑爝的書房,除了四壁的圖書外,有一張桃花心木的寫字臺,一個古老而巨大的星象儀,接近門口處鋪設了一塊華美的地毯,放置了數張舒適華美的羊皮沙發及相配的矮幾。
“陪我坐一下!
恬恩點點頭,在他的身旁落坐。
黑爝的左手伸過來,握住她雪白的右手,恬恩則輕柔地覆上他的手背,給予他無言的支持。
她的舉動使他臉上的冰霜退去一些,感受那有如小小燭光般的暖意,他的眼睛里也多了些許溫度。
“發生什么事了?是保羅帶來什么壞消息嗎?”恬恩敏銳地感覺到,一定有什么事不對了,否則他不會這么消沉,“你看起來和平常不太一樣。”
黑爝不想回答。
他不愿再去回想下午和阿波羅所說的每一個字,還有那些巨變將至的征兆。
“恬恩……”
“嗯?”
“你覺得犯錯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恬恩瞠大了眼睛,不知道為什么黑爝會這么問。
但是當她望著他的眼眸,發現那是一雙飽含著痛楚,折磨與哀傷的眼睛,他是真切地為這問題所苦。
“黑爝,你為什么忽然這么問?你犯了錯嗎?”
他輕扯嘴角!盎蛟S是吧!”
這個問題很難,恬恩低頭想了好一會兒。
“那……要看看到底是大錯還是小錯,有心或是無意!
“如果……有一個東西,你非常渴望,”望著她澄澈無偽的雙眼,他說得艱難:“渴望到無法沒有它而活,所以你用了傷害別人的方式得到它……你覺得這是可以被原諒的嗎?”
“這個東西對你來說那么重要嗎?”
“是的。”那是他漫長無盡的生命里,唯一的意義。
“重要到傷害別人也在所不惜嗎?”
他閉了閉眼,“……是的!
恬恩輕嘆一口氣,深深的望住他。
“既然你已經得到你最重要的東西,為什么還要在乎別人難不難過呢?”
恬恩赤子般的眼眸,像是一把利刃,一舉穿透他防衛的盔甲,讓他清清楚楚的看見自己的偽善。
“我已經走是的禁區,你已經得到你要的了,還有什么不滿意嗎?”
“你掠奪了我,為什么我還必須給你我的心甘情愿?”
是啊,他不需要在乎。
他已經得到了,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他明明不必在乎,但是……為什么他會那么痛苦?
他頹然掩面,就算閉上眼,他還是看得見。
誠如阿波羅所言,那或許就是他的“罪”。
“黑爝?”他真的不對勁!她從沒見過他這么痛苦的模樣。
恬恩的小手急切地覆上他的臉龐,將他轉向自己,“怎么了?究竟發生什么事?”
黑爝無法回答她,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告訴她。
他一咬牙,推開她的手。
“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不,除非你跟我一起出去!彼潇o地說。
他像只負傷的獸,只想藏起自己,獨自舔傷,但她不能留下他一個。
黑爝倏然盯住她,目光犀利。
“你擔心我嗎?”
“我是在擔心你!
黑爝的胸口一震,但隨即恢復平靜。
“為什么?”他嗄啞地、嘲諷的笑了,“因為我是解救了你父親的恩人?因為我將世上絕無僅有的藍月玫瑰送給你?因為我接你的寵物來陪伴你?恬恩,你別太過天真,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好人……”
恬恩重重的搖頭。
“我不懂,你為什么要這么說?為什么要這樣貶低自己?”
“因為我說的全是事實!”他低吼。
兩人強烈對視著,黑爝甚至可以感受到恬恩的嘴唇微微的顫抖,但她的目光卻從不退縮。
好半晌,恬恩才輕聲吐出一句--
“我不相信!
黑爝低吼一聲,倏地將她拉入懷中,重重的覆上她的唇,他舔吻她,吮嘗她,竭盡所能。
他感覺到她的緊繃,但他沒有憐惜之意,捆抱住她的手勁大到接近野蠻,他的吻一點也不溫柔,卻狂野得令她癱軟。
他想懲罰她的輕信,想要教訓她、狠狠折磨她,讓她知道自己的愚昧與天真。
忽然間,他感覺臉上的濕意,抬起頭,他發現她無聲的眼淚。
黑爝驀地僵住--他傷害她了!
一種強烈的悔恨,使他想殺了自己。
隨著他的移動,枝狀水晶吊燈柔和的光芒灑落在恬恩的臉上,恬思慢慢地睜開眼,淚霧中,光線有些刺眼,因為背著光,她看不清黑爝的表情,但她察覺他準備退開。
“不要……”她攀住他的后頸,不讓他走。
“恬恩……”
“不要這樣對待你自己!”她的眼中淚光瑩然,將他抱得更緊,靠在他胸膛上哽咽地道:“我不知道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也不知道你想證明什么,可是……我從來就不認為你會傷害我!
毫無防備的,他被一種巨大的柔情襲倒。
他心中防衛的城墻陷落了。
恬恩毫無保留的信任,有如一方陽光攻陷了心中最幽暗的角落,使他產生一種莫名的悸動,并深刻的體認到一件事--
他愛她。
他喜歡她眼中的自己,仿佛重生般的潔凈,在這世上,他不知道還有誰會用這樣純粹的跟光看待他。
天使與惡魔,自晝與黑夜,他們之間是如此不同,明知道不應該,但居處在黑暗深淵的他,卻無法自拔地憧憬著光明。
有時候,人不該擁有非分的貪求,神也相同。
為了貪求這份不該擁有的幸福,他曾鑄不可怕的大錯。
長久以來他一直自問一個問題--
為什么要讓他遇見她?
這是誰的安排?誰的捉弄?是否在天神之上,還有一個更高的意志,擺布著他們的命運?
但是他清楚的明白一件事--不管要重來幾次,他都會愛上她。
她的小手爬上他的臉頰,小心地捧著他的臉!昂陟,我愛你!彼龑λf道。
那一瞬間,黑爝的眼眶突然潮濕。
“你不需要這么說……”他狠狠地閉上眼,聲音低啞,“我并不值得你愛!
“沒有人不值得被愛!
他抵著她的額,痛苦的搖頭,“不,你不懂……”
他犯了太多的錨,那些為了引她前來的謊言與伎倆,還有,更久遠之前,他對她的傷害……
在淚光瑩然中,她努力對他微笑。
“黑爝,你相信緣分嗎?那是一種仿佛曾經見過,如今再度重逢,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望著她,沒有說話。
“我相信有,”她對他綻放的微笑,絕美得令人屏息,“我不知越這算不算天真,我們相識不過短短一周,不知道為什么,我卻感覺到我們之間,好像有某種無法言喻的牽連,一種不知名的力趕將我們拉近!
過去恬恩沒有太多與異性相處盼機會,與異性太過親近時,她甚至會感到不安或害怕,使她下意識的想要保持一些距離。
但是面對黑爝……
她卻只想更了解他一些。
這就是為什么她會選擇留下來的原因--不是為了玫瑰,而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