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恩!”
長廊上,黑爝大步追在恬恩之后。
恬恩還在生著氣,他一喚,她就跑得更快。
“恬恩--噢!”
因為足足有五天只靠液體食物維生,在經過了動怒、揍人與追逐后,他忽然感覺眼前一陣昏黑,為了避免自己昏倒,他連忙撐住一旁的大理石柱,閉眸喘息。
幾乎是在下一秒,恬恩緊張的聲音立刻出現在身邊。
“黑爝,你怎么了?”
啊,恬恩。
他的嘴唇,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不過只有不到一秒的時間,轉瞬即逝。
“頭暈!彼f。
恬恩聽了,不由得又擔心又焦急。
“你不該這樣疾走的!你才剛清醒過來,身體還沒完全復元!要是愈合的傷口又裂開怎么辦……”
“因為你逃開我,”他握住她的手,“我不要你逃開我!”
看見他臉色蒼白,眼眶凹陷,滿面胡須,嘴唇干裂,傷痕處處卻奮不顧身來追她的模樣,天性善意的恬恩怎么還舍得氣他?
“我不逃開了,”她將他的手搭到自己肩上,“我扶你回房。”
“嗯。”
他扶著嬌小的恬恩,由著她攙著自己回房。
他看著恬恩扶著自己,小心翼翼,小步小步走著的模樣,心底浮現一絲近乎心痛的甜蜜。
其實他已經好多了,就算不必她來扶,他也可以像平常一樣大步走,但他抗拒不了她心甘情愿靠在自己身邊的溫柔,他甚至配合她的腳步,荒謬地希望這一小段路可以走得久一點。
回到房間,辦事效率迅速的仆人早已將床單更換并鋪好,床邊的小幾上,放著一盅加了蓋子的湯,和一壺水。
當恬恩注意到那些食物時,不由瞠大眼睛。
“你沒吃東西就離開房間?”她忍不住要罵人,“你瘋了嗎?你五天來只靠著一點熱湯維生,醒來后不好好吃點東西補充體力,第一件事居然是跑去對保羅大吼大叫?”
“我只是想先見到你,我要親眼確定你沒事。”
聽見他這么說,恬恩鼻頭一酸,大眼睛里忽然充滿淚光。
“恬恩……”他啞聲低喚。
“是我害你變成這樣的……”豆大的淚,滑下她的臉頰,“我完全想不起來那天發生什么事,我聽梅蒂說,花房的玻璃不知怎么炸裂開來,我們被發現的時候,你為了保護我而趴在我身上,擋去了大部分的沖擊,所以你的背上都是傷……”
“別哭。”他將她的腦袋壓進自己的胸膛。
“對不起……但我真的很想哭!”
黑爝一陣無言。
“好吧,”他在她發心印下一吻,抱緊她,“那就哭吧!”
有了黑爝的允許,恬恩埋首在他懷中嚎啕大哭,將這五天以來的內疚與擔憂,徹底地宣泄,眼淚鼻涕糊了他一身。
她哭了好一會,等到她終于平復自己,抬起頭,她又忽然覺得好糗。
“抱歉,我……一時忍不住!彼四ㄑ蹨I,發現自己把他的黑色絲袍哭濕了一大片,不由更加難過,“天。∥揖尤慌獫窳四愕囊路!”
黑爝看看衣襟,再看看恬恩,露出一種自嘲的表情。
“這種天氣,我想還不至于會著涼!
恬恩一愣,忍不住破涕為笑。
“你該吃東西了!彼炀毜貙娱_一張小桌,放在床上,然后將熱湯端到他面前,打開蓋子,香氣撲鼻而來!澳汶m然醒了,但還是先喝點流體食物,等腸胃適應了,再慢慢增加固體食物,免得胃疼。”
“這是什么?”他舀出浮在湯里的,一種很像植物根須的東西。
“那是人參,我在雞湯里加了人參,人參對病人很好,很補氣的。”恬恩連忙解釋:“你不用吃,人參的精華都在湯里了,你只要喝湯就好。”
“莊園里哪來這種東西?”該死的!難道她跑出莊園去買?
“我……拜托家里用DHL寄來的!毙液脟H快捷郵包不用兩天就到了。
聞言,黑爝緊繃的神經放松了。
“所以這湯是你做的?”
“嗯……”
他注視著她良久,“謝謝!
她搖搖頭,小小聲的說:“我希望你快點好起來。”
他的心一暖,唐角再度微微上揚。
喝完了雞湯,恬恩收走小幾,替他放平了枕頭。
“你再躺一會兒,”她叮囑著:“要側躺。”
“我已經躺五天了,現在哪里還躺得住?倒是你,”他審視她蒼白的小臉,和眼睛下的暗影,“你才應該睡一下!
“我沒關系,我一點也不累。”
“上來!彼渤錾砼缘拇参弧
恬恩的小臉紅到炸開,耳朵紅得宛如會滴出血來。
“你怕我嗎?”黑爝低問。
她很快地搖頭。
“你幾乎為我送了命,我還怕你什么呢?我怕的是自己不小心碰傷了你。”
他深深凝視著她,“但是,我想要抱著你。”
恬恩心跳了一下。
他對她坦承,真切的坦白,沒有閃躲,沒有矯飾,不要花樣。
不知道為什么,這令她為之動容。
恬恩脫掉鞋子,爬上他的大床,側身躺在他的身邊。
他伸出手臂,環住她的腰,拉近自己,享受兩人靜靜依偎在一起的甜蜜。
“恬恩,有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他的下巴靠著她的頭頂,閉上眼睛低語著:“不管我為你做什么,那都是我心甘情愿,你不需要為了報恩或是內疚而接受我。”
恬恩聽了他的話,沉默了好久。
半晌后,她忽然像蟲一樣蠕動,躺到跟他一樣高的位子,捧住他的臉,感受著他落拓的胡碴刺著掌心的麻癢,與他眼對眼地、相視著。
“你是說,我不需要為了你送我藍月玫瑰麗愛上你嗎?”
他僵了一下,仍是回答:“是的,不需要。”
“所以說,我也不需要因為你舍身救我而愛上你噦?”
“是的,不需要!
然后,她笑了。
那么,你可以放心了,”她在他干裂的唇上輕輕一吻,“因為,愛你也是我心甘情愿!
驀然間,一種深愛到極致的感動,竟使他雙眼艨朧,泫然欲泣。這樣的悸動,使他只能緊緊抱住懷中的人兒,使勁咬緊牙關,不讓眼淚落下。
可能嗎?他終于等到她的愛。
在愛情里,不存在掠奪,不存在征服,不存在權謀與角力。
愛,就只是愛。
經過那么長時間的摸索,或許這一次,他終于做對了。
她居然……睡著了?
天啊!有像她這么不盡責的看護嗎?
當恬恩醒來,發現日落西山,房間籠罩在一片舒適的微暗中,而床的另一側,理應乖乖躺在床上休養的黑爝竟然不知去向。
“黑爝?”她在床上驚慌地喚著:“黑爝?”
“我在這!
恬恩回頭,看見他從浴室里探出頭。
“我需要鹽洗。”
恬恩吃驚地張大嘴巴,連忙下床,連鞋也沒穿就奔過去。
“可是……你的傷口還不能碰水!”
“我擦澡,刮了胡子!彼簧砬逅膹脑∈易叱鰜,順手打開房間里的燈。
方才他是不想讓光線吵醒恬恩,所以才沒開燈。
見他頂了頭濕發走出來,恬恩又是,陣低呼。
“你還洗了頭?你應該叫我幫忙的,你眉毛上有傷……”
“對,”黑爝的眉頭皺得死緊,“我剛剛才發現,我現在成了斷層了!”
一道傷口由眉角斜向眉骨,削掉他一塊皮。沒變成獨眼龍實在是不幸中的大幸,不過拜這道傷所賜,他這張原本就不太俊熒的皮相,看上去更加凄慘了。
看見他陰郁的表情,恬恩忽然覺得好笑。
“別擔心,眉毛會再長出來的。你很在意外表嗎?”就她看來,就算變成斷層,他還是一樣性格好看啊!
他先是怪異的沉默片刻,最后終于點頭承認。
“嗯!
她的下巴掉下來,眼睛因為不可置信而瞪得圓圓大大的。
“真的?你會在乎外表?”
“以前沒那么在乎,不過……”
“不過什么?”她追問著。
這個問題,似乎令他感到有點惱怒。
“沒什么!”到此為止,他不想再討論自己的外表。
覺得有些渴,他走到小幾旁,倒了杯水,一口仰盡。
但恬恩實在太好奇了,忍不住要追問下去;“為什么?為什么你以前不在乎,現在卻在乎了?'”
“你沒別的事情好說了嗎?”
“到底為什么嘛?我真的很想知道!”
在恬恩夾纏不清下,黑爝終于咕噥了一句什么,但恬恩沒聽清楚。
“什么?你說什么?”
“我不喜歡輸!”
“哈?輸?”恬恩的反應先是愣住,然后一臉茫然,“輸誰?”
這女人,有夠遲鈍的!黑爝別過臉,根本不想理她。
他打開衣柜,拿出另一條毛巾擦頭發。
恬思想了半天,想了又想,終于被她想出一點端倪。
“難不成……你是不想輸給保羅?”
看見黑爝被說中了的惱怒表情,恬恩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有股大笑的沖動。
“你……怕輸給保羅?”天啊,這太好笑了!她笑到幾乎流淚。
“不準笑!”他火大的吼叫,把毛巾狠狠丟在地上?
“黑爝,原來你覺得自己長得不如保羅嗎?”她好詫異。他怎么會有這么荒謬的念頭呢?
“而且我不喜歡你們站在一起的樣子。”
“什么意思?”她沒聽懂。
“看起來……”他陰郁地背過身去,“很登對!
笑意自恬恩的唇邊隱去。
忽然間,恬恩搞懂了黑爝心里的芥蒂--他不喜歡自己現在的外表,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輸給保羅,保羅和她站在一起時,著起來比較相配!
她笑著輕嘆,“黑爝,你怎會這么想?你完全不需要介意那種事……”
“我就是介意!”他氣惱的表情,就像一個固執的小男孩,“別告訴我你沒發現,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他長得不算難看。坎恢谷绱,他還擅長音樂,他對藝術,射箭,運動樣樣精通,那家伙甚至會作詩!你們倆有共同的光明特質,今天下午,你們坐在草地上,他彈吉他給你聽,逗你開心,你們看起來……就像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完這些話,恬恩終于明白,為什么黑爝今天下午會反常的暴躁,甚至蠻橫地動粗。
“這真是好心的建議,原來保羅有這么多優點,那么我應該選擇他?”
聽見她這么說,黑爝的臉已經黑一半了。
“不知道保羅走了沒有?現在去告白還來不來得及?”
“你--”黑爝受不了的轉過身,卻發現恬恩極力忍笑的表情。
“可惡!彼凰A。
她笑著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拾起被他丟在地上的毛巾,開始幫他擦頭發。
他開始放松身體,感受她為他擦頭發的溫柔,聽著她用軟軟的嗓音說話。
“天啊,黑爝,你怎么會認為我會選擇保羅呢?”
“……”他答不出來,或許在他的潛意識中,就覺得她適合更好的對象,所以感到莫名的自卑。
“保羅很俊美,”恬恩中肯地說著,而且確定世上所有的女性同胞都會贊成她的話!八任宜赖娜魏蚊餍嵌家∶腊俦叮y得的是,在他俊美的表相下并不膚淺!
“哼!
恬恩不確定她聽到的是“哼”還是“嗯”,不過她繼續說下去。
“可是當你愛上一個人,你所愛的人,就會成為世上最特別的人,就算他不是世界第一帥,就算他不會彈琴,不會作詩,或者對藝術一竅不通,你也會覺得,他就是……”
“就是什么?”黑爝追問。
恬恩微微一笑。
“他就是你的天堂!
“恬恩……”
他發出一記呻吟,將恬恩拉到腿上,給她一記長長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