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中部,一個山城里的小鎮。
這個小鎮里,有著最純凈的水源與最沃饒的土壤,就在這個地方,王家擁有全臺灣最大的玫瑰園。
王大常起先只是擁有一小塊玫瑰園,但隨著三個女兒的出生,王大常有了最佳幫手,他的玫瑰園規模亦日漸擴大。
王家的三姊妹--王琦恩,王欣恩,王恬恩,皆擅長種植玫瑰花,她們自生于斯長于斯,從小在花田中玩耍,嗅著玫瑰花香長大。
起先王家的玫瑰園里只種植有機玫瑰,但在女兒的要求下,亦辟出一間花房種植食用玫瑰。
長女王琦恩,精心培育出花朵極小,但香氣最為濃郁的玫瑰,是玫瑰花茶、玫瑰冰露的首選,許多粉領族在忙碌的工作空檔,偷閑地泡上一杯芬芳馥郁的玫瑰茶,才能放松緊繃的身心。
次女王欣恩,以慢火熬煮玫瑰花瓣,拌入砂糖,做成一瓶瓶的玫瑰醬,成了玫瑰園中的長銷產品,臺灣最知名蛋糕店,需要她的玫瑰醬,才能做出最誘人的玫瑰馬卡紅,臺北最頂級的法國餐廳,需要她的玫瑰醬相佐,才能使料理增色。
至于么女王恬恩,她是家中的小小夢想家,一心想要挑戰不可能的任務--培育出藍月玫瑰,但至今仍有待努力。
“爸爸已經離家三個月了,還不打算回家嗎?”王琦恩嘆了一口氣,“上次爸爸打電話回來是什么時候?”
王欣恩想了想,“一個星期前!
“他有沒有說什么時候會回來?”
“只說快了快了,問他在哪里,他回答得很含糊,匆匆把電話給掛了!
“真奇怪,這一點也不像爸爸……”王琦恩覺得有些不對勁。
“別發呆了,今天還有許多活兒要做呢!”王欣恩提醒她。
“說得也是……話說回來,咱們恬恩又跑哪去了?她不是說今天會待在花房里除蚜蟲嗎?”王琦恩左右張望著。
這妮子,打從吃過午飯后就不見人影!懊不會又偷跑去哪里玩了吧?
王欣恩皺了皺眉,“大姐,我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王家的么女王恬恩,并沒有待在花房里。
她在花園后方的山坡上游蕩時,聽見一種奇特的低嗚聲--就像是動物受傷的嗚咽。
恬恩忘記了自己該回花房工作,尋聲找去,奇特的是,聲音明明聽來很近,但她卻著實找了好一會兒,每當她以為自己不會找到時,那個低嗚聲又會響起,像是催促著她前進。
“好啦,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會把你找出來的!”
王恬恩彎身在樹叢里尋找,連樹葉落到頭發上都不自覺。
經過十幾分鐘的搜尋,終于她在荊棘叢中發現了那只受傷的動物。
那是一只一腳踏進荊棘叢的大狗。
“噢!你受傷了!”恬恩低呼。
趴在地上的大狗看見王恬恩的接近,驀地戒備起來,弓起背部,露出森然白牙,喉中發出警告般的低鳴。
王恬恩卻好似沒有接收到警告,她全心全意注視它受傷的腳部,發出同情的嘆息。
“可憐的狗狗,一定很痛吧?”
王恬恩在它身邊蹲下,朝它伸出手--
大狗眼中的戾氣,在恬恩的手拍上它的大頭時,奇異的消失。
“乖狗狗,乖狗狗,我來看看該怎么幫你!
她握起大狗的左前肢,小心翼翼地檢視上面的傷口。
大狗的腳掌刺入了幾根荊棘,流了一些血。
“不要緊的,不嚴重,只要把刺拔出來,再消毒一下傷口,你很快就能快樂的奔跑了!”
說著,恬恩從工作裙里拿出工具盒,從中取出一支小鑷子。
因為種植玫瑰的關系,被花刺刺傷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恬恩與兩位姊姊口袋里隨時都備有這樣的小鑷子。
“放心,別緊張,這一點也不痛的!”
恬恩一面耐心的哄著大狗,一面以鑷子夾出刺入腳掌的荊棘。
脾氣暴躁的大狗,聽著恬恩柔聲的誘哄,竟也乖乖就范,一動也不動地任恬恩擺布。
恬恩抓著狗掌熟練而迅速地挑掉肉中刺,確定自己挑干凈所有的刺后,從口袋中掏出手帕,以剪刀從中剪了個開口,然后撕成兩半,綁在大狗的腳上,以避免傷口直接接觸地面。
“好啦!那些討厭的小東西已經不會再刺痛你了!彼χ呐乃拇竽X袋,“待會兒跟我回家,讓我替你的傷口好好消毒!”
大狗起身,對著恬恩搖起尾巴。
“哇……哇噢!”恬恩張口結舌,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拯救的狗,居然是只“龐然巨獸”!它比起她所知的任何一種狗都還要大得多。“你……你是吃什么長這么大的?”
彷佛是覺得自己被稱贊了,大狗興奮地叫了起來。
“汪汪!”
恬恩忙捂住耳朵,吐了吐舌。這個大家伙,不僅塊頭大,連聲音都似雷鳴!
“我開始覺得帶你回家恐怕不是一個好主意,因為我不能偷偷夾帶你進屋,把你藏在我的床底下……”
恬恩看見大狗的耳朵垂了下來,看起來有些喪氣,像是知道自己可能會被遺棄,她又立刻心生不忍,連忙改口。
“不過,話說回來,我的家人都是些好人,我相信他們都會很歡迎你的!”
“汪!”
。
天色向晚。
玫瑰園的作息一向簡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王家姊妹忙完了工作,回到家,熱騰騰的飯菜已在桌上。
“嘩~~一回家就有熱騰騰的飯菜,姑媽在真好!”
“快去洗手準備開飯了!蓖跏湘⒚玫墓脣屝σ饕鞯貙⑸松派献,“恬恩呢?”
王琦恩抱怨著:“她一下午跑得不見人影,也沒回花房。”結果害她增加了雙倍的工作量。
“喔,說人人到,我們的恬恩回來了。”王欣恩笑著望向窗外,“天啊……我有沒有看錯?她好像又帶回了什么……”
泵媽推了推眼鏡,待她看清楚后震驚地倒抽一口氣。
“那只黑色的龐然大物是什么?是熊嗎?”
“什么?!”所有人皆大驚失色。
“我回來了!”
當王恬恩與她剛認識的“伙伴”愉快地踏進家門,在場的女人們在同一時間全慌張地跳上椅子。
“你們怎么了?”恬恩詫異地看著家人們。
“恬恩,你帶了一只熊回家!”姑媽用發著抖的聲音道。
“不不不,你們誤會了!它只是一只狗!”恬恩連忙替她的新朋友辯護。
“狗?!怎么會有這么大的狗?”王欣恩不可置信地嚷著。
“我猜想……它有可能是獒犬的近親!碧穸髡f出她心中的揣測。
“但它比獒犬更大!”王琦恩指出明顯的事實。
“也更丑!蓖跣蓝餮a充道。
“汪!汪汪!”小黑立刻發出抗議的怒吼,震得大家七葷八素。
“你們這是以貌取‘狗’!”恬恩憤憤不平地說:“我們不能因為它體型比較大或長得比較……不尋常,就排擠它,這樣很傷它的自尊。”
“恬恩,你帶這只龐然大物回家想做什么?”
“它踩進荊棘叢受傷了,我帶它回來消毒,等它的傷口好了,就會讓回它原本的地方去。”
“要是幾天后它不想走呢?”
恬恩攤了攤手,快樂地笑道:“那……那就當我們家多了一個成員,也沒什么不好啊!”
丙然是這樣!
王欣恩搖搖頭,“可是恬恩,它真的長得太可怕了,還有它的嘴!它張開嘴,幾乎可以把一顆西瓜吞下去!”
“噢,姊姊、姑媽,你們不要怕它,它很溫馴很聽話的!”恬恩轉向身旁的巨犬,“來,小黑,打聲招呼!
巨犬中氣十足:“汪汪!”
這一吠,猶如朗朗晴空忽聞一記霹靂,將屋里的女人們全震得七葷八素。
“我、我的耳朵……”姑媽表情痛苦。
“耳鳴了……”王琦恩也一臉慘白。
“對不起,我忘了說,他的叫聲也很大。”恬恩滿懷歉意地說。
“王恬恩!”
泵媽哭笑不得地看著三姊妹,再看了看那只大狗。
“不管怎么樣,先吃飯吧!”
所有人都接受了這項提議。
恬恩坐下來吃飯,小黑則趴在她的腳邊,有如隆起的一座小丘。
“來,小黑,這給你!”
恬恩拿了塊排骨給它,巨犬嗅了嗅,遲疑地看了看,才小心的將排骨吃下,吃完后,它安安靜靜地趴回去,一點也沒有要求更多的意思,彷佛對桌上那些香噴噴的菜肴毫無興趣。
“真奇妙,沒遇過這么不貪吃的狗!”姑媽稱贊著。
“是。∮洸挥浀梦覀冃r候養過的來福?一到用餐時間,它拚老命也要爬上餐桌來,有一次還把桌子都給掀了!”王欣恩說道。
這話說得大家都笑了。
正當大家愉快地享受晚餐,忽然小黑的耳朵豎起,原本放松的身體驀地充滿戒備。
“小黑,怎么了?”
恬恩還沒問完,小黑已經一溜煙地奔向客廳。
“小黑?”
恬恩放下碗筷追過去,正看見大門被人推開。
“汪!”電光石火的瞬間,小黑朝進屋來的人撲過去。
“哇啊啊啊~~”進屋來的人發出慘叫,什么都還沒看清楚,只見一片黑影襲來,自己已經被擺平在地上。
所有人都聞聲奔到客廳來,在一陣天翻地覆中,看清了被小黑踩在巨掌下的身影--
“爸爸?!”
王大常的呻吟從小黑掌下傳來。
三個女兒爭先恐后的跑過去,將小黑驅趕開,并把王大常從地板上扶起來。
“這……這是怎么一回事?!”
一身狼狽的王大常還摸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覺得一陣頭昏腦脹。
“爸!你沒事吧?”王琦恩轉向王欣恩,“欣恩,我們一起把爸扶起來!
恬恩漲紅了臉,一邊拉住小黑一邊道歉著:“爸,對不起……小黑不是故意的,我想它只是想保護我們。”
“誰?”待王大?辞遄卜约旱氖鞘裁磿r,驚詫地倒抽一口氣。
“哪來的熊?!”
“它是狗!”恬恩再一次強調,“我叫它小黑,很溫馴的!”
小黑立刻配合地咧開親切的笑容。
王大常頓覺毛骨悚然!
那張恐怖的鬼臉配上一口陰森白牙,還有那龐大的體型,不知為什么一直令他聯想到鉆石谷賭場的老板。
“來,大常,先喝點水!”姑媽立刻端來一杯水,給王大常壓驚。
王大常接過大姊遞來的水,大口大口地喝個精光,喝完后,他感覺自己好多了,放眼四顧,熟悉的家人,熟悉的景物,終于讓他有回家的安全感。
“我回來了!”
“歡迎回家!”三姊妹立刻上前擁住案親。
“爸爸,你怎么瘦了這么多?”
“你在國外待了三個月呢!這次怎么去了那么久?我們都好擔心!”
“我……”王大常避開孩子們的眼神望向別處。
“工作是不是不順利?沒關系,爸爸回來就好!
泵媽笑道:“小姐們,別急著拷問你們的爸爸,先讓他吃飯吧!”
一頓普通的晚餐,因為王大常的返家而顯得格外歡欣,三姊妹爭先恐后地為父親夾菜端湯,王大常雖然笑著,但一顆心卻無比沉重。
他該怎么開口?
他要怎么對自己的女兒說,過去的三個月他是怎么放縱逸樂,在賭場里輸掉所有的一切?
晚飯后,大家泡了一壺玫瑰花茶,一如往常地在客廳相聚閑聊,連新加入這家庭的小黑都跑去窩在恬恩的腳邊。
“對了,我帶了一些禮物回來送你們!
他將行李箱內的禮物取出,他送給三個女兒各一只寶石別針,送給姊姊一塊克什米爾羊毛披巾。
“爸爸,你怎么買了這么昂貴的東西?”王琦恩拿著寶石別針,訝異得說不出話。
“天呀!這些要不少錢吧?”王欣恩發現,別針的鑲工極為細致,寶石旁甚至嵌有碎鉆!
“爸爸只是想,自從你們的母親過世后,你們就一直跟著我吃苦,我從來也沒買過什么象樣的東西送給你們,這實在讓我覺得愧疚……”
“爸爸,你怎么會這樣想?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王大常困難地咽了咽口水,因為,他知道接下來他要演出一場戲,說出那些人要他照本宣科的臺詞。
“我……在南法旅行途中,遇到一場意外,所有的錢都被洗劫一空……我沒有錢,連護照也掉了,還因為水土不服而生了場重病,在醫院里躺了半個多月……”
“噢,可憐的爸爸……”王恬恩馬上就紅了眼眶。
“發生這樣的事,您怎么不告訴我們?”王琦恩低喊著。
“我只是不想要你們擔心……”
“后來呢?”
“后來……有一個好心人幫了我的大忙,他幫我付了醫療費用,讓我住在他家,也協助我重新辦妥了護照,甚至還留我住了一段時間……”
“噢!他真是個大好人!”王恬恩衷心地說。
“上帝一定會保佑他的!”王琦恩也點頭。
“應該要好好的答謝他!”王欣恩立刻提議。
“是。〔还茉趺礃,我們一定要謝謝他幫了爸爸!蓖蹒髻澇傻。
“我們送一些花給他如何?”姑媽率先提出建議。
“還有我們家最自豪的玫瑰花醬!碧穸鏖_心地提議。
“當然,果醬是一定要的!我才剛做好了一瓶……”
看見女兒們那么熱心地討論應該怎么酬謝那個“恩人”,王大常又欣慰又羞慚。如果,她們知道這一切都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