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橫飛，狀況凄慘，正在左側(cè)上演，而另一旁的海沙間，冒出了氣沫，一串一串，像極致巧的珍珠，沫體態(tài)小，輕易被人忽視掉，所有龍子全盯著囚牛瞧，看到發(fā)怔。
咕嚕嚕嚕�！�
越來越多，越來越快，海沙陷下去，又往兩旁推開。
一顆蚌，破土而出，蚌殼一開，連吐出一堆東西。
“悶死我了——”參形小娃包在泡沫內(nèi)，大口大口喘息，貪婪呼吸。
“好黑暗好可怕——”
“呼，把我頭發(fā)都能亂了，黏糊糊的�！毖泳S撥弄長發(fā)，顧著容貌好看。幸好及時將大家身形變小，否則，哪能擠進(jìn)小蚌殼里呀？夾都被夾扁了。
“出來了……”重見光明的喜悅，淡淡地漾在魚姬姣好容顏間。
“嘔嘔嘔……”一次吞下太多‘異物’，被不舒服的作嘔感折騰，自然便是危急之中，把姊妹們吞進(jìn)殼里，安全護(hù)衛(wèi)著，又潛進(jìn)沙里躲藏的珠芽。
蚌的求生本能，迅速利落，救了大家一命，在夔牛暴怒想殺她們泄憤時，逃過一劫。
“你們怎么在那里？”四龍子紅鱗收放自如，眨眼瞬間，鱗消火散，半絲躁怒也不剩。
“不然我們該在哪里？”參娃撥順參鬢，反問。
“在——”他想指向夔牛，又覺那邊影象太血腥，娃兒不宜。
“無事？”負(fù)屃趕至魚姬身邊，將她左右翻轉(zhuǎn)，審視她是否有傷。
“珠芽及時救了我們�！彼郎\淺微笑，安撫看來有絲驚慌的男人。
“糟糕，錯打無辜了……”睚眥把參娃抱進(jìn)懷里，咕噥了這么一句。
何止錯打？
他家大哥都把人家的內(nèi)臟，看個徹底、掏個精光。
“小豬牙，快去阻止大哥！”九龍子揚(yáng)聲，提醒珠芽。除她之外，現(xiàn)在誰靠近大哥，下場都會和夔牛一樣。
先不提她體內(nèi)的如意寶珠，正是安撫大哥逆鱗的圣物，光她這顆小蚌站出來，分量就是不同，他大哥對她，既寵又愛，到了耳殘的地步──對音律要求甚嚴(yán)的大哥，竟能容忍與她日日共奏，兄弟們對此議論紛紛，得出最終結(jié)論——
珠芽加上寶珠，所向無敵！
“咦？”珠芽反應(yīng)過來，急急尋找囚牛身影，他總是能立刻吸引她的目光，無論他身邊站了多少條龍子，第一個進(jìn)入她瞳心的人，絕對是他。
囚牛背對她，擋去大半血肉模糊，她沒弄懂狀況，不清楚囚牛對夔牛做出何等殘酷之舉，只是出于本能，粉唇軟蠕，輕輕喊他。
“囚�！�
不重，輕軟，綿糖一般的兩個字，不敵夔牛慘叫響亮，卻成為唯一進(jìn)入囚牛耳內(nèi)的聲音……
正埋首于撥肉分筋、挖尋她蹤影的囚牛，血肉間翻找的動作，停下。
面容冰冷寒峻、鱗比綺錯的男人，慢慢回眸。
一見她，微笑，就這么綻開了。
方才，教人膽戰(zhàn)的冷漠獰顏，輕易地化去了冰霜。
只因，她安然無恙的一聲輕喚。
“找到了�！彼ぽp眸柔，金鱗漸消，沒入玉凝膚下，伸手過來，牽著她的，握入掌心。
所有怒焰，煙消云散，不留痕跡。
“你在這里。”
她也牢牢回握他：“嗯，我在這里�！�
銳利的龍爪、龍鱗，為了不傷她，全數(shù)斂回體內(nèi)。
在血脈間奔騰的殺意，也隨她一句話，盡數(shù)崩潰。
九龍子吁口氣，慶幸大哥又變回原樣。
“小豬牙現(xiàn)在就像是大哥的寶珠，只有她能摸順大哥的逆鱗�！毙Ч婧茫藕傲舜蟾绲拿�，竟能讓已經(jīng)失控的大哥，立刻恢復(fù)理智。
說實話，剛才剖挖夔牛，面不改色，甚至連眉心都沒蹙一下的大哥……教人汗毛直立，真怕他挖完夔牛，挖不到珠芽，改由幾個兄弟身上挖。
思及此，九龍子抖了個顫，真恐怖的假想。
“因為她身體里，確確實實包著大哥的寶珠呀�！泵逼鋵嵚�。四龍子附和。應(yīng)該是如意寶珠的效力，才如此迅速按耐下大哥的逆鱗……
“寶珠？是這個嗎？”延維手里躺著一顆黃澄金亮的東西，那東西的光芒，灼灼逼人，璀璨如日�！拔也卦谛“鰵だ�，瞧見它漂亮好看，順手拿出來了�！�
眾人被那芒峰給扎了眼，紛紛瞇眸細(xì)看。
這一看，個個驚呼。
“大哥的寶珠？！——”
“壞小乖，你怎么擅自取出來了……快還給珠芽�！�
狻猊以煙管輕推延維的手，把她握珠的手，推向珠芽方向去。
怎好搶走珠芽手捧寶珠呈給大哥，兩人掌間迭著寶珠，彼此感動、無比欣喜，相互凝覷的恩愛機(jī)會呢？
壞人甜蜜時光，造孽吶。
“我以為是真珠嘛�！毖泳S是見過狻猊的寶珠，和手上這顆不太像嘛，大小、尺寸和色澤，都略有不同�！斑�，小蚌，給你�！�
重量扎實的澄金寶珠，落回珠芽手心。
她雙掌鞠著，克制微微發(fā)顫，小心翼翼，不敢大口呼吸，怕它散了、碎了。
“寶珠……我不知道算修好了沒？我一直不敢吐出來，擔(dān)心它又壞掉了……”珠芽喃道，定定望向?qū)氈椤?br />
距離上一回的微裂，已快滿一年，好現(xiàn)象，但誰也不敢保證，今日無事，明天后天，它就不會裂？
她不敢輕忽，謹(jǐn)慎補(bǔ)著它，不許自己莽莽撞撞、毛毛躁躁，怕又弄傷了寶珠，尤其……
她在無意之間，從參娃口中，聽見囚牛央托狻猊，以言靈轉(zhuǎn)移傷口一事。
原來，一直是他分擔(dān)了她的傷，全數(shù)承受，不是因為她與寶珠交好，或是寶珠賞她面子……
他只字不提，靜靜忍下傷痛，在她面前，笑的儒逸好看、笑的云淡風(fēng)輕，害她……越來越怕寶珠再裂，不舍他受傷、不舍他痛、不舍他掩藏得太好……
她愿意用一切去換，換他寶珠的安然修復(fù)，換它不再裂散。
現(xiàn)在就取出它……妥當(dāng)嗎？
還是應(yīng)該再將它塞回體內(nèi)，慢慢裹潤它，以珠液一層一層繼續(xù)強(qiáng)化？
“原來……到剛剛為止，寶珠不在你身上。”囚牛聲若清風(fēng)，吹拂著熱暖，掬珠的柔夷，覆進(jìn)他雙掌之間。
她沒有寶珠，仍能撫慰他……
囚牛低低笑著，偎靠在她頸間，明白了這件事兒。
她手上的寶珠，光潤平滑，看不見半條傷痕，當(dāng)他攬她入懷，寶珠觸碰到他，徑自地有他胸口沉入。
“它回去了……”珠芽瞪眸，看它漸漸消失。
它回到囚牛體內(nèi)……
這代表，它完全復(fù)原了嗎？急于回歸囚牛身邊？
“囚牛，它回去了……”欣喜小臉高高仰著，眼中開心的淚，朦朧成一片燦海，“還會痛嗎？……”
“不會�！蹦鞘撬膶氈�，他的半身，怎可能會痛？
當(dāng)寶珠完全消失蹤影，他臉龐不見半絲不適，淡淡噙笑，她抱著他，開心尖叫，仿佛她才是失去寶珠，又再度重獲的哪一方。
回到懷里的，豈止寶珠而已？
另一顆珍貴無比的“珠”，正為他的失而復(fù)得，哭成淚人兒，嘴里反復(fù)說著“太好了……太好了……”，將他的心，喊酥了、喚滿了。
寶珠在他體內(nèi)，她，在他懷里，將他填個充實。
“夔牛逃出來了？！據(jù)報夔牛它從深�！毕⒉混`通的龍主，匆匆趕來，焦頭爛額的神色、急迫不安的口吻，足見他多震驚于這項大事！
但——
一到現(xiàn)場，妖獸翻天覆地的大鬧，沒有；兒子們與夔牛的緊張對持，沒有；打到難分軒輊、日月無光的刀光劍影，更是沒有中的沒有……
有的，僅是夔牛抱著破肚，朝他撲跪磕首，涕淚縱橫，凄慘可憐：
“對不起——求你把我關(guān)回深海暗牢，我想回去，我永遠(yuǎn)都不再出來，我再也不敢偷挖地洞，我一進(jìn)去，立刻自己填了那個洞！求求你……”外頭的世界，怎么變得這么恐怖？！它還是回牢里去，陪牢內(nèi)的小魚蝦們，一塊安逸度日好了……
是什么情況��？龍主一頭霧水。
夔牛的模樣，真慘……
再看看自己的兒子們，氣定神閑，彈彈衣袖，洗洗手掌，一幅剛打完人，嫌棄對方血臟的不屑，他豁然開朗。
龍主拍拍夔牛的肩： “好，我派人把你關(guān)回暗牢，傷口順便治治，你委屈了……”
他懂它的心情，他真的懂。
當(dāng)年擒捕夔牛的高難度，是他自己修為不夠精良，但對上他的兒子們……也難怪夔牛哭著想回去。
去蹲深海暗牢，確實比起面對他的兒子們，輕松許多。
妖獸夔牛逃獄一事，匆匆發(fā)生、匆匆落幕，沒在龍骸城里激起多大緊張效應(yīng)。
英雄不提當(dāng)年勇，妖獸不說往日猛。
淺白些說——
大海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過去多大尾，鬧事鬧得多風(fēng)光，不代表現(xiàn)在還有那種囂張本事，這一代的龍子，跟以前溫馴掛帥的父執(zhí)輩，大不相同了。
這道理，夔牛體悟最最深刻。
“我竟為了那種貨色，得名如此，真是難以置信�！�
埋怨，來自于囚牛，淡淡的不屑，鑲在俊美臉龐，就連唇角請撇，都是好看的。
囚牛囚牛，囚禁夔牛，當(dāng)年大張旗鼓，以茲紀(jì)念，結(jié)果，夔牛弱不禁風(fēng)，不耐打、不中看，更不中用。
到底，有何值得紀(jì)念之處？
若夔牛強(qiáng)悍無比，將幾只龍子打倒在地，或許，他的氣憤還不會如此強(qiáng)烈……
心里真是難以平衡。
紀(jì)念一只比他弱小的獸，任憑是誰也開心不起來。
龍子的高傲自尊，一敗涂地。
“我喜歡你的名字呀。”珠芽仍是保持著她的怪異論點，對他的名字贊不絕口，其實，私心大過一切，只要關(guān)于囚牛，沒有哪兒不好，從頭到腳，她都能說出一套贊美方法。
她眼前八成蒙上一層薄紗，玫瑰色的，才會看著囚牛時，全布滿粉嫩夢幻的美。
“又是因為我是‘�！闶恰i’，豬牛一家親？”
她先點頭，又搖頭：“因為我喜歡念你的名字，喜歡念到它時，你就會抬起頭，看我，囚牛。”
瞧，是不是？無論他目光落向哪方，她一喊，他定會如同此時，濃睫飛揚(yáng)，漂亮澄澈的眸，瞅瞅覷她。
瞳心里，只映著她一個人。
“真的是歪理一堆……”這種理由，說服力近乎于零，可她笑容太甜、太燦，讓人不想反駁。
囚牛就囚牛吧，從她嘴里喊來，也是可愛的。
又過了幾天，才說著“豬牛一家親”的小蚌娃，整個大翻盤！
“我不要當(dāng)豬我不要當(dāng)豬我不要當(dāng)豬……”她哭著、鬧著，鼻頭紅通通，委屈得天崩地裂。
“怎么了？”好端端的，計較起“珠芽”非“豬牙”？
她在囚牛身上抹淚，抽噎噎的。
“早上九龍子扛來一整只的烤乳豬，說是驚蟄送他的，還熱呼呼……”
“然后？”
“我看到豬的摸樣了……”嘴唇抖兩下，豆大淚水再度傾眶而出：“好丑……我才不像它……我不是豬牙啦……”
原來，以前不懂得生氣，是不識豬樣，才會開心接受，如今親眼一見，驚覺自己與豬兒，歸類在同一國內(nèi)，心里不舒坦就是了。
“烤乳豬好吃嗎？”他淺笑問她。
“好吃……”這點倒是說不了謊。她那時垂淚哭著，還是和九龍子及參娃他們，分食了它，皮酥肉嫩，香的連舌頭都快咽下。
“好吃就好，珠芽豬牙，有何干系呢？”他抵在她唇上，一下一下，淺啄，輕若雨絲，一語雙關(guān)。
她說的好吃，是豬。
他說的好吃，是她。
“以后，誰再叫我豬牙，我就要跟他生氣翻臉……”
“珠芽——”
“你怎么也叫我豬牙啦？！”瞬間，淚雨又滂沱。
那四個字，橫豎念起來一模一樣，他是能怎么喊？！
沖著她，喊別人的名，她就會開心了嗎？！
任性的小蚌娃。
現(xiàn)在，可懂他對夔牛的怨了吧？
“你就自己把烤乳豬吃掉？”要讓她忘記哭泣，最好的辦法，便是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沒。我留了一大塊給你�！毙闹须m為豬模樣所震攝，但嘗過的美味，又是海底世界難得的佳肴，沒忘掉要他同享。
不意外她的答案，獨吞好東西這等壞事，她不會做。
她有的，永遠(yuǎn)算他一份。
有難搶著同當(dāng)；有福，一定共享。
因為，她心里，慢慢有他。
珠芽拿出裹在海蒲葉里的肉，遞上。
烤過的豬肉，香嫩迷人，她粘在指間，討著要喂食他，他沒拒絕，噙笑的唇乖乖打開，滿足她的野望，任由她喂。
張嘴，咬肉片，輕嚼，動作慢條斯理，細(xì)細(xì)品味肉香。
咽下，喉結(jié)滾動，有人的起伏，伸舌，吮去唇邊剩余肉汁。
黑眸閃著燦光，若有似光，故意覷來，淡淡一瞥，又轉(zhuǎn)開，仿似池底滑溜的魚，撩戲心湖，激出漣漪。
有人瞧了，雙眼發(fā)直，跟隨他舌尖移動，嫉妒地看肉汁卷入口中，滑下咽喉……
接下來，再喂進(jìn)他嘴里的，可不是香烤嫩豬了……
而是糖蜜般甜孜孜，絲滑順口的她。
這一天的午后，海水湛藍(lán)，澄凈了頭頂整片蒼穹。
蒼穹底下，兩條身影，偶爾吃著肉、偶爾纏著吻、偶爾，笑笑鬧鬧，偎在一塊的蜜意，好甜、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