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掛,蒙烈只身走入青城一條暗巷。
暗巷臟亂幽深,氣氛詭譎,人煙稀少,此時兩名醉漢忽然從一道破門后方走出,兩人勾肩搭背,跌跌撞撞朝他迎面走來,誰知卻在錯身的瞬間,抽出匕首直攻他的上下盤。
冷硬臉龐波瀾不興,猿臂如雷電般一閃便劈斷一人手臂,將人一掌擊飛,緊接著長腿旋風后踢,將另一人踢到六丈之外。
僅僅一瞬間,兩人全像是被大山撞飛的小石子,重傷狼狽倒地,連手中匕首都被震飛,而兩人卻連他的動作都看不清楚。
“他、他、他……他媽的,你究竟是哪兒來的混帳,竟敢在本大爺的地盤上撒野?有種就報上名來!”
“沒、沒錯,待會兒就讓你好看!”
兩人虛張聲勢的咆哮著,手腳卻不斷顫抖的往后退。
蒙烈沒有回答,甚至沒有多看兩人一眼,始終筆直前進。
“該死的,你快回話。
兩人還在咆哮,蒙烈卻早已遠去,高大身影拐了幾個彎,筆直走到一間矮屋前,接著伸手推門。
門扇一開,濃郁藥草香隨即撲鼻而來,黑眸微微地一瞬,蒙烈隨即屏住氣息跨過門檻走入室內。
矮小木屋里,到處掛著干枯的藥草,桌上堆放著藥盒,墻邊立著藥柜,就連角落都曬著一堆堆的藥草。
一名美婦自柜臺后方步出,瞧見蒙烈,立刻綻出美艷的笑容。
“哎呀,這不是咱們名聞中原內外的神天捕盜官嗎?真是稀客、稀客!”
窈窕身影踩著蓮花碎步,款款走向那高大的身影,正想伸手搭上那健壯手臂,一把銀晃晃的大刀卻冷不防地貼上她的雙腕,只消刀鋒一轉,就能讓她斷手斷臂。
美艷笑容瞬間僵凝,美婦這才悻悻然的收回雙手。
“捕盜官,你這是怎么著?一見面就亮刀亮劍,可真嚇壞奴家了。”話是這么說,美婦卻冷哼一聲,抽出腰間的水煙袋,輕輕的吸了幾口。
“他在哪里?”蒙烈開門見山地問,渾身散發出凌厲氣勢,讓人一望生懼。
“捕盜官說的是誰?”美婦故意裝傻。
“毒魔。”
“誰?不認識。”美婦抬手撫了撫發髻,裝模作樣的繞回到柜臺后方。
他沒有追上,高大身軀靜立原地,將矮小的木屋壓迫得更擁擠,手腳謹慎的不觸碰到任何物品,只是冷聲提醒道:“你以前的相好。”
“什么相好?”美婦猛地抬頭,像是不敢相信他會說出如此誣蔑她的話。
就在這一剎那,一抹身影猝不及防地沖向蒙烈后方,意圖對他不利,誰知前一瞬間還橫在胸前的大刀,下一瞬間卻無聲無息的旋劃到腰后下方。
在油燈的照映下,刀鋒寒光閃閃,只差那么一根頭發的距離,就能劃破一名小女孩的喉嚨,讓她魂恨歸西。
“!”
小女孩發出驚叫,面無血色的跌坐在地,手里毒針頓時散落一地。
“你做什么?”美婦臉色大變,一個移形換影,竟自柜臺后方瞬間來到女孩身后,將人護到懷里!捌圬撐疫@個寡婦還不夠,你連小孩也不放過?”
蒙烈收回大刀,面無表情的轉過身。
“他在哪里?”他又問了一次,不管語氣還是眼神,都和上一次一樣讓人想出手揍人。
美婦臉上瞬間換了好幾個顏色,最后氣結的將小女孩拽到身后,將手中的水煙袋重重敲到桌上。
“你娘的,那殺千刀的在哪里干我屁事!我和他早在八百年前就斷絕了關系,你捉不到人,卻跑到我的地盤來找碴,有沒有搞錯!”
“他受了內傷!彼渎暤馈
“是喔,那你怎么不乘機一鼓作氣,一刀把他給殺了?”美婦不以為然的輕哼。
“他往南一路逃竄,稍早我在城外的林子里發現他的蹤跡!
“他到青城了?”美婦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慘白,就連她身后的小女孩也跟著顫抖。
“他內傷頗重,外傷多處,需要地方療傷。”深冷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美婦。“我要知道,他想去哪里?”
“他……”美婦喘了口氣,強迫自己靜下心!岸灸Х副M我族禁忌,以蠱毒逼練邪功,以人血助進內力,雖然全身是毒,卻也非毒不可,一般藥材對他毫無療效,只能到瘴氣重的南方沼澤,以各式毒藥放入酸性溫泉,以毒療傷。”
“瘴氣重的南方沼澤……”蒙烈若有所思的重復,接著大刀一收,倏地轉身走回大門。“別再用迷香害人,否則別怪我讓下面的人剿了你這間藥鋪!笨邕^門檻之前,他頭也不回的冷聲警告。
“是、是、是!泵缷D翻了個白眼,迅速伸手罩住桌上一盒薰香。
直到那高大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外,小女孩才敢開口說話。
“姥姥,毒魔來了,咱們要不要逃?”
“當然要逃,而且今天就逃!泵缷D斬釘截鐵地說道,可下一瞬間,卻像是發現什么似的,狠狠賞了小女孩一個爆栗子。“臭丫頭,你不開口沒人當你是啞巴,叫什么姥姥?叫美姨!”
“美姨?”小女孩揚聲咕噥,“你都五十好幾了,好意思——”
“閉嘴!”
“可你原本就是我外婆——”
美婦露出極美的笑容,卻以極為兇猛的口吻說道:“你信不信,你要是敢開口再喊我聲姥姥,我就讓你那張小嘴變香腸,嗯?”
***
冷涼夜風襲來,吹散天間暗云,月娘悄悄探出頭來,復還大地朦朧月華。
蒙烈單腳屈膝坐在河邊圓石上,卻無心觀月,一雙深冷黑眸盯著前方篝火,臉上始終是若有所思。
知曉毒魔南逃的目的后,與其盲目在后追蹤,倒不如改變作戰計劃前后包夾,讓毒魔再也無路可退。
昨日他已飛鴿傳書,捎信給南城縣的官府,要求加強巡防,并派兵潛伏在各處沼澤林地,只要發現任何線索,便立刻通知他,在他抵達之前絕不可輕舉妄動。
毒魔傷勢不輕,勢必急于療傷,此外還得防止暴露行蹤,就算發現有官兵重重把守,也必定不敢貿然傷人,只能迂回前進。
這是兩全其美的辦法,一來可以讓他有足夠的時間縮短彼此的距離,二來也能確切掌握毒魔行蹤,只消趁著毒魔傷重時再給他致命的一擊,一切就能夠結束。
毒魔一旦伏法,千百冤屈就能獲得公理正義,可為何他的心卻始終如此沉重?
夜風再起,一張粉潤小臉忽然自腦間掠過。
那日,他實在不該走得如此匆促。
雖然商隊里人多,要干壞事并不容易,可他至少也該打探清楚那對夫妻的底細后再讓她離去。她太過單純,總是容易對他人的話信以為真,若是不幸遇上壞人,那——
“該死!”
握緊拳頭,他仰頭低咒,完全不敢置信自己又想起那膽怯愛哭的小女人。
這幾日,他總不時想到她。
早在他成為捕盜官的那一刻起,就將生死置之度外,從未害怕過什么,也從未擔憂過什么,更從未在乎過什么,然而那日離別之前,她那哭紅的雙眼卻在他的腦中烙下了印,再也揮之不去。
尤其是這幾日,他的心中更是莫名升起一股不祥。
他不信鬼神,然而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及長久磨練出的洞察力,總讓他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具體。
只是無論如何,就算他再急著緝捕毒魔,也該交代幾個可信的人,一路上注意看顧著她,然而他卻只是任由她無助的垂淚離去,甚至連她是否上了馬車,都無法確定。
雖然事后他曾折返城頭,然而商隊早已離去,連同那圓潤討喜的身影全都消失在曾經熱鬧的市集前。
是他太過大意,沒有思慮周詳就推開了她,是否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心生不祥,始終放不下那張泫然欲泣的小臉?
夜風不斷,暗云飄移,大地再次暗下,隨著篝火高低明滅,一抹幾不可聞的微弱哭聲,讓低垂的黑眸倏地朝上方的樹林里張望而去。
“嗚嗚嗚……嗚嗚嗚……”
有聲音,而且是女人的哭聲。
那哭聲溫馴軟綿,溢滿恐懼和驚嚇,仿佛正受人欺凌,仔細聆聽,那哭聲竟然就和那小女人的哭聲如出一轍。
念頭才閃,蒙烈便瞬間擰起濃眉。
該死,他到底是在犯什么病,竟然連個女人的哭聲都能想到她?這幾日氣候不差,算算日子,她隨著商隊一路北上,早已過了黔州。
“嗚嗚嗚……嗚嗚嗚……”
擾人的哭聲持續著,蒙烈忍無可忍,索性滅了篝火,一路循聲而去。
這年頭殺人搶劫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扮弱演戲引君入甕的把戲更是司空見慣,只是遇上他,就不知究竟是好運還是壞運了。
高大身影無聲無息迅速沒入漆黑的樹木里,隨著哭聲逐漸清晰,樹木里也傳來清楚的對話聲,他一路聽著,沉默判別該怎么處置這個狀況。
“婆子,還是你聰明,這一趟可拐到了不少好東西啊。”
“少貧嘴,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了?”
“嘿嘿,我是想到南方還要一段路,不如今晚讓我——”
“不成!這丫頭我驗過了,還是個處子,鐵定能賣得好價錢,在賣人之前你要是敢亂碰,信不信我斬了你的手?”
“那至少讓我摸個幾把吧?”
“哼,前日她逃跑時,你揍也揍了,摸也摸了,還想再摸哪里?”
“你驗下方,我自然就得驗驗其他地方哪,這輩子我還沒瞧過哪個女人有這樣雪白粉嫩的好肌膚,只是摸個幾把,應該不礙事吧?”
“不要!不要!放了我……我求你們放了我……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