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走好運——
嗚嗚,才怪啦!
懸崖峭壁間掛著一抹人影,那是圓圓。
此刻她正緊緊攀著山壁間生出的一棵小樹,動都不敢動,甚至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就怕懷間的小樹會因此斷裂,讓自己墜入那萬丈深淵。
她的動作就像只猴子,死命攀著唯一的依靠,只是不同的是這兒不是森林,而是斷崖絕壁,而她也不如猴子靈巧,反倒是笨拙得要命,連棵樹都攀不好。
不過最重要的是——
她是圓的!
即便她連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聲,可扎在巖石峭壁間的樹根,卻還是不斷往下傾斜,隨著碎石土壤不斷的崩落,樹根周圍的巖石裂出愈來愈多的縫隙。
嗚嗚,若是早知道有朝一日,她的生死會是決定在自身的「分量」上,這十八年來,她就不會將自己吃得這么圓潤。
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如今只要樹干一斷,她就會摔得粉身碎骨,就算王爺夫人找著她,也拼湊不回她了。
眼角許多水珠不;,圓圓卻已分不清楚那是冷汗還是眼淚,只覺得谷間刮過的陣陣強風,就像黃泉里捎來的寒氣,不但刮得樹干更加傾斜,連帶也將她吹得搖搖欲墜,彷佛迫不及待想將她拉往地獄。
圓潤身軀不斷顫抖,討喜的小臉上早已失去血色,十只手指頭因為過度施力,早已麻木失去知覺,唯一能運作的只有那顆小腦袋瓜。
嗚嗚,她還不想死。
她還要和團團伺候王爺、夫人和少爺一輩子啦!
為什么她會這么的倒霉?她只是依照總管的指示,騎著小馬到南方的湖泊提水,結果卻忽然出現一批狼群,瘋狂追逐她和小馬,不但將她和小馬給逼到懸崖邊,甚至還將她和小馬給逼下懸崖。
若不是墜崖時,她胡亂掙扎意外攀住這根樹干,她早沒命了!
方才她已經親眼瞧見小馬是如何的撞上陡峭山巖,然后再隨著大小石頭墜入谷底——
如果樹干斷了,她一定也會有同樣的下場。
首先她會摔斷頸子,然后再被大巖石砸破腦袋,接著落地的瞬間,她會像塊豆腐腦嘩啦啦的碎成一地,從圓圓變成渣渣。
可怕的畫面盈滿腦海,逼得圓圓再也承受不住的放聲哭泣。
「嗚……哇……我不想死,救命啊,救命啊,誰快來救救我。 贡Ьo樹干,她終于扯嗓大喊,再也顧不得這樣亂吼亂叫,會不會讓樹干傾斜得更快。
即使淚水模糊了視線,她還是鼓起勇氣,手抖腳抖的朝樹根爬去。
只要能夠爬到樹根,說不準樹干就不會再往下傾斜了,而且她也能設法攀住堅固的巖石,爭取更多時間。
王爺和夫人是警覺的人,發現她一去不回,必定會派人來尋找她的下落。
她只要動作再靈敏一些、再快一些、再勇敢一些,就能獲救——
喀啦!
可怕的聲音驀然響起,圓圓臉色死白的迅速抬頭,果然就瞧見樹根盤據的大巖塊崩裂了一角,緊接著更多碎石落下,樹干也跟著迅速傾斜。
「啊,救命啊,救命。≌l來——」還沒來得及喊出更多的求救,巖塊已然崩碎,與小樹完全分家。
失去支撐,她與小樹迅速下墜,以趕投胎的速度墜向深不見底的幽谷。
風聲不斷在她耳邊呼嘯,彷佛鬼哭神號,正熱烈歡迎她的「加入」。
啊,她要死了,她要離開這個世界了!
沒想到最后她還是注定要變成渣渣。
嗚嗚,永別了,王爺、歡歡、少爺。
嗚嗚,訣別了,團團。
從今以后,她就要變成孤魂野鬼了……
。
凜凜刀光在幽谷間回旋,伴著一道道星火迸射,兩抹黑影疾速在奇巖怪石間起落追逐,猶如大鵬,又似鬼魅,所到之處無不是巖裂石飛、樹倒土塌。
鳥獸早已鼠竄而去,來不及逃的,全鉆到了土下喀嗒喀嗒地打顫。
這座溪谷谷深萬丈,地處幽暗,百年來人煙罕至,連個名字也沒有,然而半個時辰前,一名男子卻忽然闖進溪谷,慌亂地在巖石間亂竄,不多久后,另一名男子也追到谷里。
兩人甫見面,便是天崩地裂的惡斗,硬是從東方樹林一路打到西邊巖灘。
唰!
一抹刀光冷厲旋過,堅硬巨巖瞬間裂成兩半,被削掉的巖石尖頭沿著割面,無聲滑落,墜地之前,一只青鱗怪爪卻驀地穿過巖身,擊向一名高大威猛、劍眉挺鼻的男人。
此人一身皮甲黑氅,靜若深海,冷硬的臉龐恍若萬年石雕,沒有任何表情,即使面對迎面而來的突擊,也不見任何波動,只見高大身軀疾速閃避,下一瞬間,鋒銳大刀已無預警地劈向怪爪——
喀!
無數星火自刀鋒與青鱗怪爪間迸射而出,雖然慘遭刀劈,青鱗怪爪卻詭異的沒有斷裂,只是綻出一道深紅血口,然而刀鋒勁力霸道絕倫,雖未能劈斷怪爪,卻還是震得作苗族打扮的男子往后飛去,伴隨著一聲轟然巨響,狠狠撞上巨巖,當下口噴血霧,連連悶哼,無力再戰。
此人身形與常人無異,然而走近一瞧,卻能發現他模樣詭異,一雙瞳仁艷紅如血,猶如蛇眼般陰邪無情;渾身肌膚龜裂如鱗,雙手勾銳如爪,膚色青白,卻又淬著一層幽亮。
那是劇毒,一旦碰著了,便會腐蝕肌膚,迅速侵入體內,致人于死。
「毒魔,你已身受重傷,還是束手就擒吧!故治沾蟮,蒙烈靜立原地,冷聲勸降。
他面若鐵石,身形穩若泰山,縱然兩人纏斗許久,吐息卻始終平穩無波,甚至連一頭黑發也一絲不茍的束在皮繩之下,不見絲毫紊亂。
「哈哈哈!你有本事傷我,卻未必有本事捉我,我倒是想看看聞名中原內外的神天捕盜官,要如何拿下我!」大口吐去嘴里鮮血,毒魔有恃無恐的狂笑著。
他出身苗疆,為研究蠱毒,三年來殺人無數,終于以蠱毒練就一身毒功,他的身體便是劇毒,就連吐出來的氣息也蘊著毒,全身上下堅硬難摧,無論何方武林高手,全都不是他的對手。
縱然蒙烈武藝超絕,內力過人,也只能謹慎的與他保持距離。
「你只是在浪費時間。」深冷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他。
「浪費時間的應該是你。」毒魔笑得更狂妄了,他負痛起身而立,靠著巖塊大口喘氣!赣斜臼碌脑,你就快過來捉我,否則我可要繼續逃了。」
「你逃不了的。」
「哼,你追了我六日六夜,我也逃了六日六夜,只要你不敢靠近,我就有機會逃到天涯海角。」撐著巖石,毒魔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只是他每后退一步,蒙烈就往前一步,嚴密保持著距離。
六日六夜的追逐纏斗,讓他明白眼前的男人有多難纏,非但耐力過人,而且防守極嚴,渾身固若金湯,壓根兒找不著任何破綻。
只是最讓他戒慎的,還是彼此相距懸殊的實力。
歷經二十八場戰斗,蒙烈完全不露絲毫疲憊傷痕,反倒是他屢戰屢敗,早已渾身是傷,五臟六腑也受到重挫,若不盡早療傷,遲早會讓他占去便宜。
他一定得設法甩掉他才行,只是究竟該怎么做呢?
就在毒魔暗自思考的同時,天頂上卻忽然傳來一串尖叫。
「啊啊啊啊啊——」
女人?!
蒙烈和毒魔幾乎是同時抬頭。
溪谷幽暗,兩側巖壁盡是濕軟青苔和參天古木,任何一株古木皆超過百年,枝繁葉茂,延展的綠葉甚至比巨巖還大,只見暖紫身影先是瞬間穿透朦朧山嵐,緊接著便迅速墜落至幾片綠葉上。
啪!
綠葉發出極大聲響,卻也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沖擊,瞬間頹然垂倒,只見那暖紫色的圓潤身影咚咚咚地往葉緣滾去,下一瞬間又繼續往下墜落。
也許是福大命大,那暖紫身影始終沒有撞上任何尖銳巖壁,只是以同樣大字形的姿態,接連撞上十數片綠葉。
隨著綠葉連番傾倒,清脆的撞擊聲以及女子的哀叫聲,登時也在山谷間回繞不絕。
「噢!好痛——嗚,老……老天爺,我到底要死了沒……」
墜落的圓圓不停慘叫,早已被接連的撞擊震得七葷八素,渾身筋骨就像是要散開似的,壓根兒沒注意到這連串的撞擊,雖弄得她渾身發疼,卻也恰巧緩沖了墜落的勁勢。
隨著最后一片綠葉傾倒,她也精疲力竭的朝兩人直墜而去。
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
一道靈光驀地自毒魔腦內竄過,強忍著內傷,他不懷好意的拔身躍起,狀似要毒害無辜的圓圓,不料蒙烈動作卻更快,快手拾起碎石擲向他的雙眼。
咻!
碎石破空而來,毒魔在千鈞一發間放棄圓圓,扭身跳上一塊巨巖,以最快的速度往溪谷深處奔逃。
蒙烈握刀舉步,本能想追,眼角余光卻發現圓圓還在墜落,他若一走,她鐵定要摔成重傷——
念頭才閃過,威猛身軀已疾速竄升至空中,接住圓圓,回到地面上,只是再往前遠眺,毒魔早已逃得不見蹤影。
大戰過后,溪谷四處皆是殘破狼藉,除了潺潺水流聲,只剩一片死寂。
他布局這么久,沒想到最后仍是功虧一簣,錯失這次機會,毒魔不知又要毒害多少人!
黑眸深處掠過深濃火光,蒙烈低下頭瞪著懷里的女人。
以往的經驗教會他,女人全都是麻煩,而他有預感,這莫名其妙從天而降的女人,鐵定更麻煩!
大難不死的圓圓,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怒氣,甚至沒有發現自己正被人橫抱在懷里,只是不斷的痛苦呻吟,深信自己必然已抵達黃泉,因為她的身體好痛,頭也好暈,整個人就像是被拆解成一百八十多塊。
沒想到人死之后,還得承受這樣的痛楚,接下來她會不會更痛苦?
她曾聽說,地獄分有一十八層,人若是在世為惡,死后就會在地獄里受到懲罰折磨,而第十八層地獄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嗚……」恐懼的嗚咽聲,立即自那紅菱小嘴逸出,她抖著身子,完全不敢想象自己會有什么下場,甚至不敢張眼察看自己的死狀。
她一個小小丫鬟,十八年來雖沒有什么能力行善,可也沒做過什么壞事,老天爺卻不但讓她早死,還將她摔成了渣渣,將她孤伶伶的扔到地獄。
想起連串的遭遇,圓圓悲從中來,不禁哭得更大聲了。
「嗚嗚嗚……嗚嗚嗚……」
「閉嘴!」冷凜的叱喝聲,如刀劍無預警地射向她的耳畔。
沒料到附近有人,圓圓嚇得一愣,果然忘了哭泣。
啊,是誰?是誰叫她閉嘴?
難、難難難難——難道是傳說中的牛頭馬面?!
念頭才過,圓圓不由得抖得更厲害了,粉潤小臉慘無血色,就連牙關也咔咔咔的打顫,壓根兒不敢睜開眼。
嗚嗚,怎么辦?怎么辦?她也聽人說過,人死后,皆是由牛頭馬面押解到閻王面前接受審判,依照鬼魂在世時的罪過,決定要在哪層地獄受罪。
為了不讓鬼魂逃跑,牛頭馬面執法無情、手段兇殘,最可怕的是他們模樣駭人,任何孤魂野鬼一旦見著他們,全都會嚇得腿軟,想跑也跑不了。
她從小就沒膽,若是睜開眼,鐵定會被嚇暈。
雖然牛頭馬面才命令她閉嘴,可過多的恐懼還是讓她失去冷靜,就見豆大的淚珠,源源不絕的自那顫抖緊閉的眼角淌下。
起先只是小小的嗚咽,緊接著她卻仰起頭,用盡全身的力量放聲大哭。
「嗚嗚嗚……嗚嗚嗚……我不要了……我不要了啦!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團團!歡歡!你們在哪里?我好怕,你們快來救我啊,嗚嗚嗚……嗚嗚嗚……」恐懼如浪潮似涌來,她哭得肝腸寸斷,哭得死去活來,完全不知道抱著她的蒙烈,表情愈來愈冷凜。
該死,這女人果然是個麻煩,而且不只麻煩,還吵死人了!
為了她,他錯失逮捕毒魔的最佳良機,她卻只曉得哭,若不是這深谷幽壑到處都是野獸毒蛇,他絕對會馬上扔下她,繼續追捕毒魔。
眼見她哭得涕泗縱橫,一時半刻不會停歇,他索性將她安置在平坦大石上,眼不見為凈的走到遠處閉目養神。
他和毒魔追逐纏斗了六日六夜,彼此都耗損了不少精力,毒魔更是身受重傷,就算勉強能夠逃出這座溪谷,也逃不了太遠,近日之內恐難再出手害人。
只是毒魔陰險狡詐,無孔不入,又擅長以蠱毒殺人于無形,絕不能大意,他最好乘機養精蓄銳,再循線追蹤毒魔往何處逃竄。
抱著大刀,蒙烈靜思接下來的對策,卻不放過周遭的動靜,隨著淙淙流水,一刻鐘后,那煩人的哭聲總算漸微,取而代之的是斷斷續續的抽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