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村長還是那個于載陽良心發現,知道一間診所沒電話不行,隔了兩天電話就復話了。
陸絲本來以為,在這種偏遠的地方,診所的生意一定門可羅雀,誰知全然不是這么回事。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她每天工作十七個小時,一回到民宿只能匆匆淋個浴,就累到昏睡過去。
也不知道消息是怎么傳開的,突然之間附近各個大小村落的病人全擠到她的診間來。
山野居民特別淳樸,過了幾日之后,之前看好了病的人開始送來各種山產食物,讓陸絲充分見識到村民們的淳樸熱情,還有——
古怪!
“耳朵不對勁。”她的新任病號,今年七十幾歲的榮叔,眼睛不看她,講話像含顆鹵蛋一樣的含糊。
榮叔的兒女都已成年了,到其他大城市去工作,山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據說,榮叔年輕的時候曾經為政府干過情報工作,個性謹慎多疑。這個特點,隨著年紀越大越明顯。
光是“耳朵不對勁”這五個字,他滾在嘴巴里嘰哩咕嚕了好一陣,瞇著眼打量這陌生女醫師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吐出口。
“榮叔,你先坐,我幫你檢查看看。”陸絲拍拍椅子安撫道。
老人狐疑地盯著那張診療椅好久,再看看笑容清新無害的美女醫師。
“嗯!彼炊ㄋ纪矗稽c頭坐上去。
“你的耳朵怎么個不對勁法?”她拿出耳鏡想湊近老人耳畔。
榮叔肩膀往后面一縮,極度懷疑地盯著她手上的器材。
“這個是檢查耳朵的,不會痛,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耳朵里面是不是發炎!彼托慕忉尩。
榮叔瞇了瞇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讓她靠近。
她用耳鏡檢查了一下,確定耳道沒有發炎,但是耳垢積得太厚了,多少影響聽力。
“榮叔,你的耳朵會癢或會痛嗎?”再問一次。
“……有人在里面!惫緡A撕镁,老人才不太愿意地吐露。
“有人在你的耳朵里面?”她攏起眉心。
“講話!睒s叔瞇緊雙眼。
“你是說,有人在耳朵旁邊跟你講話?”幻聽?
“很小聲。嗡嗡嗡,悶悶的。聽不清楚!崩先撕卣f。
她努力聽,終于聽懂了一點,“有個很小的聲音,在你耳朵里面嗡嗡嗡一直叫,叫得你耳朵很癢,平常聽其他聲音都悶悶的,是這樣嗎?”
老人左右看兩下,又對她勾勾手指,陸絲彎身靠近他,榮叔小聲講:“可能是調查局。”然后身體挺起來,用一種超然的神情肯定地點點頭。
陸絲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回頭看看手邊的病歷表。
榮叔發現她對自己剛才揭露的國家機密表現如此“沉穩”,顯然也是個世外高人,不由得證賞起來。
“兩邊耳朵都會癢,還是只有一邊?”
“兩邊都被裝了!备`聽器。
好吧!高人拿起耳垢的吸取器,示意他偏過頭去。“我可能有對付它的辦法!
榮叔花五分鐘盯著那個吸取器,心頭掙扎良久,終于悲壯地點個頭,把左耳湊過去任她宰割。
“這個不會痛的!彼啻艘慌e地安撫道,把耳道內過多的耳垢吸出來之后,再問老人:“這樣左耳有沒有好一點?”
榮叔先偏頭聽了一下,突然大驚失色地瞪著她手上的吸取器。
“好厲害!這是什么玩意兒?”竟然連人體竊聽器都可以瓦解!
不過就是耳垢堆積造成的短暫現象而已,清一清自然就沒事了;但榮叔顯然不會滿足于這么普通的說法,她只好什么都不說,做給他看就是了。
“來,我再幫你清另一只耳朵!
現在老人對她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用她多說,自動就把右耳也偏過去。
陸絲正要動手,突地,滋地一聲機器自動停了。
“咦?”她在手掌心敲一敲,回頭按幾下開關,機器就是不動!“怎么回事?壞了嗎?”
“不行不行,這玩意兒太重要了,太重要太重要了,我們一定要把它修好才行!”榮叔激動地說。
“沒有關系,我先用鑷子幫你清……”她話都還沒講完,老人家咻地一聲已不見人影。
“……”好吧,起碼可以肯定,他的體能狀況非常健康。
她痛苦地看看天花板。上帝,被困在深山里我也認了,禰可不可以給我一點正常的病人?
算了,機器有問題,得請人來修才行。她開始翻箱倒柜,找出醫療器材的說明書,然后依照上面的維修專線打過去。
“小姐,你們那邊在南投山區,距離有點遠,我們派人過去可能也要下個星期喔!”維修人員在另一頭告訴她。
下個星期她還會在嗎?
“你們這兩天能不能請人先來——”
轟地一聲!外頭診所的玻璃門突然被撞開,陸絲嚇了一大跳,彈起來往外沖。
“發生了什么事?”
“快快快!快點兒來,這事兒太嚴重了,國家的未來都在你身上!”榮叔氣急敗壞拖來了救星。
“你、你們……”她傻掉。
于載陽抽回手,從后口袋里抽出一塊布,慢條斯理地擦掉手上的機油。
原本不算窄的診間,被魁梧的他一站進來,頓時有被填滿的錯覺。他的黑眸與她觸上,笑意漸漸在其中凝聚。
陸絲莫名其妙地紅了臉,先把視線移開。
“咳,于先生,你有事嗎?”
“我是來修那臺可以瓦解調查局專門設計的人體竊聽器的奇怪機器!碧澦@拗口的怪名詞也記得住。
“我剛才已經聯絡維修公司,他們下個星期會派人來!
“我先看看好了!彼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樣子,她臉頰卻莫名其妙一直發熱,奇怪,她是怎么了?陸絲不解地拍拍臉。
于載陽把布往口袋一塞,再抽出一根螺絲起子,慢慢走過來。
這種專門的醫療器材,不好自己亂拆亂修吧?陸絲連忙跳出來,死命擋在機器前面。
“你要拆嗎?真的要拆嗎?不好吧!這種機器很貴的,拆壞了將來沒有保固就糟糕了!”
“我看看而已!庇谳d陽把她整個人舉起,平平往旁邊一擺,然后拿著螺絲起子東一下西一下,不久就把一堆面板給卸下來了。
陸絲急得團團亂轉!皣,那個東西看起來很復雜……這種精密儀器我們還是不要自己亂動得好……那個東西是應該拔下來的嗎?不是吧!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通常十分鐘于載陽就可以搞定了,但是她的反應實在太有趣,他只好盡可能地拖拉。
其實她大可不必管東西修不修得好,修不好頂多就不要用了,這也不是她的責任,但是她那副老母雞保護小雞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逗逗她。
噯!其實這個區域可以不必碰的,不過把螺絲轉一轉好了。
“喝……啊……這……”凄慘的音效在旁邊配樂。
她雖然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們騙了下來,但面對自己的職責時,卻異常地專注,真令人感動得要命。于載陽嘆口氣,實在拖不下去了,只好很不甘愿地把最后一顆螺絲鎖回去,起身往開關一按。
“動了!”陸絲捂著雙頰,感動得差點流淚。“你是英雄!”
她撲過去用力抱他一下。
一個熱呼呼的熊抱客氣地摟回來。
本來他是打算再看她紅一紅臉頰的,她臉紅的樣子好可愛?墒菑臋C器恢復運轉的那一刻開始,她的注意力完全轉移到病人身上,再度切換進專業模式。
心不在焉地拍拍他,“這樣就沒問題了,多謝你,你可以走了!彼噶酥冈\療椅對榮叔示意!皹s叔,我再幫你把另一邊的耳朵也清一清。”
“……”竟然用完就把他隨手一丟?于載陽啼笑皆非。難道他的男性魅力真的退步了?
“咦?你還在啊?”陸絲見他還沒走,對他揮揮手。
“……是,我這就走。”于載陽苦笑。
這女人,說她神經纖細嘛,有時真的滿敏感的;說她神經粗嘛,像這種時候就會讓人哭笑不得。
起碼剛才讓她差不多意亂情迷了五分鐘,也寥以堪慰了。他嘆了口氣,自我安慰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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