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羅蕙心的思緒一片紊亂迷茫,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施玲蘭還是羅蕙心,哪個是現實,哪個又是夢境?直到她轉身看見身旁躺著孔廷瑾,她這才完全清醒過來,確定了自己是羅蕙心,而不是施玲蘭,因為施蘭玲已經死了。而她先前以為的夢境,根本就不是夢境而是事實,全都是她經歷過,不可告人的事實。
不可告人,但她卻告訴了他,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他竟沒有懷疑她,也沒將她當成妖魔鬼怪,就這么平心靜氣的接受了,讓她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或許這根本就是一場夢吧?她現在可能還在睡夢中,未醒過來。
她抬眼看向從窗外透進屋內的明亮日光,心想著夢里是天亮了,不知現實是什么時辰,她還要酣睡多久才會清醒過來。
嗯?等一下,天亮了?如果現在就是現實,而不是她以為的夢中的話,那么——她臉色一變,倏然坐起身來,伸手用力的搖晃枕邊人,著急的叫喚。
“廷瑾,快點醒一醒,天亮了,你要來不及去上早朝了。廷瑾!”
孔廷瑾被她一搖就醒過來了,但聽了她的話之后卻一點也不著急,反倒還伸手將她拉回床上,然后抱著她翻身閉上眼睛想再繼續睡。
“相公!”她再次伸手推了推他,心想著他到底醒了沒。俊澳憬駜簜不用上早朝嗎?那也該去衙門呀,時候不早了,快點起來,別睡了。”
“我昨兒個已經上過假條了,今日請假一天。”他閉著眼睛說!霸倥阄宜粫䞍。”
羅蕙心愣了一下,疑惑的問:“你今兒個怎會請假,有什么事嗎?”
孔廷瑾被她這么一問,倏然睜開眼睛,低頭看向她問道:“我沒跟你說嗎?”
“說什么?”她茫然的問。
“施老太爺今天會抵達京城的事!
“啊?這是真的嗎?祖父今天就會回來了?”她驚喜的問道。
“嗯,昨晚突然發生了太多事,我竟忘了要告訴你這件事,還好現在想起來了。”他說著就見原本面露喜色的她渾身一僵,臉上的笑容也不見了!霸趺戳耍俊彼麊査。
她看著他,有種泫然欲泣的感覺。
“別又哭了,咱們待會兒還待出門呢!彼s緊說道,真怕了她的眼淚。
昨晚她一哭就停不下來,把他的衣衫都浸濕了還停不下來,他無可奈何,最后只有用以吻封緘的方式讓她停下來,接著再把她累到無力再哭,累到沉沉睡去,這才結束她的淚流。
“我沒有要哭!绷_蕙心吸了吸鼻子,啞聲對他說。
“撒謊!彼挪恍,她明明眼眶都紅了!耙驗樘袆恿,晚點就能見到你的祖父了?”他問她。
她搖頭,將臉埋進他懷里,伸手緊緊地環抱著他一會兒之后才啞聲說:“你沒有變!
“變什么?”他愣然的問道,一會兒后才明白她的意思。“真是個傻瓜。你要我變嗎?要我變成什么樣子?”
她立刻在他胸前用力的搖頭,環抱著他的雙手跟著緊了緊,說:“我不要你變,不要你變。”
“那還有什么問題呢?”他擁著她柔聲問道。
她臉頰繼續埋在他懷里,低聲答道:“我以為你會變,以為你會嫌棄我、不要我!
“就是個傻瓜。”他再次說道,語氣里有無奈也有心疼。“你是我自己所相中,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又怎會嫌棄你、不要你。如果不要你的話,當初又何必娶你?”
“我不是真正的羅蕙心!彼吐曊f。
“但卻是我所認識唯一的羅蕙心!彼嬖V她,語氣溫柔又堅定!皬奈业谝换匾姷侥愕臅r候,你就是我眼中的羅蕙心,我欣賞的羅蕙心是你,喜歡的羅蕙心是你,娶的羅蕙心是你,愛的羅蕙心也是你。所以不管在你身上發生過什么事,你自始至終都是我的羅蕙心,我孔廷瑾的夫人!
羅蕙心被他所說的話感動得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欸,不是說好不哭的嗎,怎么又哭了?”他無奈的嘆息,一邊輕拍著她的背脊,一邊嘆息的提醒她,道:“咱們一會兒該起床了,你要下人們看見你剛哭過的樣子嗎?還有,用完早膳咱們就要出門了,你要讓府外的人也看見你腫著一雙眼睛的模樣嗎?這樣要不了多久,恐怕咱們夫妻不和的謠言就會被傳得滿天飛了。到時為夫寵妻的美名可能就要沒了,該如何是好。俊
他說最后一句話時的語氣極度惋惜,瞬間把她逗得破涕為笑了出來。
聽見她的笑聲,孔廷瑾整個松了一口氣。
“好了,別哭了,咱們真的該起來了!彼崧曊f。“我所接到的消息,施老太爺應該會在午時之前進城,我想你應該不會想等他進入施府之后才前去拜訪。若想在他進施府之前與他見面的話,咱們就得早點出門!
“嗯。”她在他懷里輕應一聲,卻沒有起身的打算。
“還不起來嗎?”他問她。
羅蕙心緊黏著他不動,有種撒嬌的味兒,讓孔廷瑾有些情動,忍不住伸手抬起她的臉,低頭吻住她。說該要起床的夫妻倆就這么情不自禁的親熱纏綿了起來,讓一直守在外頭等著服侍主子起床漱洗的云彩和云虹兩婢女頓時對看了一眼,同時在對方眼中看見了不可思議,怎么昨晚才,現在又……
兩人紅著臉,同時往院子的方向退了過去,暫時拉遠了職守的距離。
幸好孔廷瑾事前有吩咐手下守在城門處,見到施老太爺乘坐的馬車,便以他的名義將人先請到茶坊去,要不然羅蕙心要見施老太爺就真的只能登門拜訪了,因為待他們夫妻倆出門時,已經臨近午時。
出門時,羅蕙心的一張臉微紅,眉眼間自然散發著一股嬌媚,而孔廷瑾則是一臉神清氣爽,嘴角揚笑,眼底全是饜足的神情,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對夫妻恩愛逾常。
侍郎府的下人聽過也見過不少次,因而勉強已經習慣主子的恩愛了,但茶坊的伙計們卻是第一回見到,并為此愣神了許久之后,這才私下嘆息道:“真是百聞不如一見!
夫妻倆一同進入茶坊的包廂內時,施郎老太爺已在座上,看見他們進來,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恭敬的朝孔廷瑾躬身道:“草民施郎,見過大人!
“施老太爺無須多禮,快請坐!笨淄㈣s緊上前將他扶起,不敢承受他的行禮,畢竟他是妻子的祖父,也可以說是他的祖父,他又怎么能受這禮呢?
“不,請大人先坐下受草民一拜,以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施郎搖頭道。
“救老太爺的是秦太醫,可不是我!
“秦大人已告訴草民,他是受大人所托才會前去救草民一命。兩位大人都是草民的救命恩人!
“但我也是受人之托!
施郎呆愣了一下,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另外一位恩人!按笕,可否請您告訴草民那位恩人的姓名?”他懇切的請求道。
孔廷瑾看了一眼與他一同前來的夫人,緩聲答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施郎人老成精,立刻明白眼前這位年輕夫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另外一位恩人。他轉身朝對方拱手問道:“敢問這位夫人貴姓大名?”
“她是我夫人,娘家姓羅!笨淄㈣嫫拮哟鸬溃吹贸鰜硭姆蛉苏谂刂魄榫w中。
侍郎夫人,姓羅?施郎輕愣了一下,瞬間便想起了這兩年來改變京城糕餅業常態的那位后起之秀。
“敢問夫人的閨名可是蕙心,還擁有巧手蕙心的封號,是近兩年來在京城內聲譽鵲起的“巧手蕙心坊”的創始人?”他嚴謹客氣的詢問。
“沒錯!被卮鸬囊廊皇强淄㈣
施郎聞言之后卻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因為他怎么也想不到在暗地里幫他、救他之人,竟會是他此次回京,心中最為忌憚的對手與敵手。在回來之前,他甚至想好了各種與之競爭的方式,只要能保住過去“施記”在京城里的榮耀與地位,即使是要他使出下三濫的手段,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但是現在……
“有什么話都先坐下來再說!笨淄㈣_口道,接著走到進包廂之后便一直說不出話的妻子身邊,握住她的手,同時給她一個溫心安撫的微笑,柔聲道:“先坐下來!
羅蕙心給了他一個感激的微笑,然后看向施老太爺,道:“爺——”只一個字她便猛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分,于是改口道:“施老太爺,您也請坐!
“請大人和夫人先上座。”施郎恭聲道。
“咱們先坐吧,禮不可廢。”孔廷瑾對她說。
羅蕙心只好點頭,先與夫婿坐下來之后,這才見比她記憶中老了許多的祖父小心謹慎的坐了下來。
“小二!笨淄㈣T口揚聲喚道。
“是,大人有何吩咐?”守在門外的店小二立即應聲而入。
“別讓任何人靠近這包廂!彼畹。
“大人請放心,今天二樓包廂不對外開放,待會兒小的會親自把守在樓梯口處,不讓任何人有機會誤闖上來的!毙《缗闹馗WC道。
“嗯,下去吧!
施郎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這位侍郎大人今日為何會召見他。光看他這般小心謹慎的保密模樣,便知道此事恐怕并非什么光明正大之事,再加上其夫人的一同出現……
他的心突然往下沉了沉,心想著,難道大人想用對他的救命之恩,以及自己的官威,逼迫他將“施記”拱手讓予其夫人嗎?
不能怪他多想,因為孔侍郎夫人的出現實在是太過奇怪了,除了與鋪子有關之事,他想不出還有其它原因。更何況還有可靠消息指稱,這位夫人近來正積極與他那不孝媳接觸,欲買下“施記”所屬的一切。
“施老太爺,”孔廷瑾開口說,“今日我請你來的目的是——”
“大人,”施郎忍不住插話打斷他!安菝窈芨屑み^去這段日子大人及夫人對草民的恩惠,所以不管大人和夫人要草民做什么,即使是要草民的命,草民都莫敢不從。但是只除了一件事,那便是有關施家祖傳下來的鋪子“施記”,草民即使是死,也萬萬不能拿祖祖輩輩的心血結晶來報恩,懇請大人諒解!彼槐安豢,異常堅定的盯著他們。
“您老想太多了,不會有人要您老拿“施記”來報恩的。”孔廷瑾有些哭笑不得的說。
施郎微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脫口道:“大人此番帶夫人前來,難道不是為了草民家的鋪子?”
“原來在您老眼中,我還是個小人?”
施郎頓時被嚇白了臉,迅速起身就要往地上跪下去,一邊誠惶誠恐的開口說:“草民不敢!
孔廷瑾眼捷手快,趕緊將他攔了下來,道:“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比粽姹焕咸珷敼蛄讼氯,只怕他會被夫人怨上一輩子吧!斑有,咱們兩家是姻親,您老是我的親家長輩,所以就別再自稱草民了,咱們相處得自然自在些!
“老朽遵命。”施郎有些惶然的應道。
剛剛不小心說錯話都把他嚇壞了,他哪里還敢自然自在?如果不小心惹惱了大人,說不定還會掉腦袋。他還有許多事要做,得撐到孫兒長大成人,能夠撐起“施記”才行,所以還不能死。
孔廷瑾有些無奈的看著他,又轉頭望向自個兒的夫人,無言的求助著:夫人,你是不是該說句話或說點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