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蕙心端起茶盅,緩緩地喝了口茶,身邊的丫鬟云彩早已被訓練出來,一看就知道主子這是要結束這個會面了,于是她便以猶豫的語氣,小聲的開口道:“夫人,張管事還在翠微廳里等著您呢!
“不好意思耽誤堂嫂的時間,我也該走了!笔┝嵯懵勓宰杂X的起身道。
“別急,你都還沒告訴我,你今兒個來找我是為了何事呢?”羅蕙心安撫她的微笑說。
“其實也沒什么事,只是近來聽了一些事,有些羨慕堂兄和堂嫂夫妻倆的鶼鰈情深,想過來這邊沾沾幸福喜樂之氣,這才會不請自來的前來打擾堂嫂!笔┝嵯阏f。
“原來如此。不過幸福這種東西還是得靠自己,占了別人的幸福,自己卻不見得能夠獲得幸福。”羅蕙心說。
施玲香愣了一下,告訴自己應該是她聽錯了,堂嫂說的應該是沾,而不是占。
“堂嫂說的對,幸福還是得靠自己。為了自己的幸福,我會努力了。”她認真點頭道。
羅蕙心扯著唇瓣對她說:“嗯,祝福你!
施玲香離開后,羅蕙心用雙手將假笑到發僵的嘴角拉下來到正常的位置上,一旁的云彩看了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羅蕙心瞥了她一眼,問道:“笑什么?”
云彩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道:“夫人若不想與二房的人打交道,找個理由拒見就成,又何必勉強自個兒僵笑到必須用手才能讓臉上表情恢復正常呢?奴婢實在不懂!
“因為太夫人還在,表面功夫還是得做做。”羅蕙心嘆息道!安贿^忙真是個好借口,以后二房的人若再過府來說要見我,不是什么大事就幫我找個借口拒了吧。”
“是,夫人!痹撇蕬。
反正——羅蕙心心想著,她的目的已經達成,那就是讓施玲香傳遞一個消息、一個事實給程氏,那便是施家若想保住“施記”,只有去求施老太爺,求他回來重新執掌“施記”方能起死回生。
正好前兩日相公才告訴她,施老太爺的病情已獲得控制,正在康復之中,雖然要想恢復到未病倒之前的身體狀況是不可能的事,但好好調養依然可以恢復個七八成,只要好好保養的話,再活個七年、八年,甚至十年應該都不是問題。
她聞言的瞬間不禁熱淚盈眶,把相公嚇了一大跳,但她卻依然哭到無法自已。
祖父今年也不過才六十歲而已,以他過去的身體狀況要活到七十歲絕不是問題,她是真的無法接受祖父因她這個讓白發人送黑發人的不孝孫女而折壽這種大不孝之事。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幸好沒出太大的問題,她真的很感謝老天,更感謝孔廷瑾的出現與幫忙,讓她不必自責一世,抱憾終生。她真的很感謝、很感謝。
現在就等施家人把施老太爺從別莊接回來了。
她想,那一天應該距離現在不遠了。
由于施玲香來訪時流露出對其婆母與其夫婿孔廷宜的怨慰,讓羅蕙心不禁好奇事后發展,便讓云彩稍微注意一下那一房的消息,待她有空閑時再與她說說,權當娛樂。
施玲香果然不負她所望,是個吃不了虧的主,回去之后便極盡折騰之能事,先是苛待棍棒伺候姨娘,被打了小報告受夫婿責難之后又尋死尋活,鬧得主家二房雞飛狗跳,夫婦倆開始動不動就吵架,離了心便再也回不到當初的恩愛夫妻。
而童氏這個做婆母的呢,不幫忙勸和也就罷了,還在一旁火上加油,又替孔廷宜添了幾名通房,還揚言誰先有身孕便可提為姨娘,把原本最為冷清的孔廷宜那一房的后院塞得滿滿的,全是勾心斗角想往上爬的女人,也把施玲香這位正房奶奶給氣出病來,在床上躺了好些天都下不了床。
病愈后的施玲香開始火力全開的反擊,不僅陽奉陰違的與其婆母對著干,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她竟不知從哪兒弄來一個遠房表姊到府上做客,做著做著竟就做到了她公爹的床上去,讓婆母頓時多了一位年輕貌美,聽說又很會討她公爹歡心的姊妹。
施玲香這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報復真是絕到不行,讓初聞此事的羅蕙心驚愕得瞠目結舌,一整個不知該做何反應。這個女人還真是不簡單。
總而言之,看主家二房那些人狗咬狗一嘴毛,她還挺解氣的,不管是為了前世的自己,又或者為了年少時相公所受的罪。
撇開主家那邊的人事物不提,侍郎府這邊在羅蕙心掌家之后,發落了一批奴仆,又補了一些奴仆,并在賞罰分明、軟硬兼施的管理下,府內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沒出過什么大紕漏,因此也讓她得以內外兼顧的發展她的糕餅事業。
近來,她則是為了展店一事忙得腳不沾地。
其實按照原意,她這幾年是不打算展店的,因為如今的她不愁吃穿,娘家那邊靠她開店賺取的私房資助與女婿孝心的照料,日子也過得是愈來愈好,就連爹爹長年的痼疾都給治了七七八八,從她成親之后就從未再復發過,沒了缺銀兩的問題。
其次,徒弟小湘尚未成長起來,無法獨當一面,自然也沒辦法幫她分憂解勞,許多事都還得靠她親力親為。
府里的宅事,作坊的事,店鋪的事,還有娘家的事,這些事已讓她分身乏術,忙得不可開交,她又怎會自找麻煩再去想展店與開分店的事呢?她還不想把自己給累死。
但是有些事卻不是她不想就可以不做的。
她完全小看了程氏的剛愎自用與施方棟的懦弱無能,竟然讓一個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間,連祖傳家業都快被那個女人給敗了賣了,他竟然還不知不覺的在那邊幫數銀子。
“施記”在京城內最大的競爭對手是“董記”,兩家糕餅鋪算得上是百年世仇,始終競爭不斷。雖說“施記”過去幾十年來在施郎老太爺的掌理下,已將“董記”甩得遠遠的,但他們卻從未放棄過想戰勝“施記”的念頭,一直在苦苦努力至今。
而這一回,他們更是看準了施家現任掌事者的無能,明里暗里做了不少事,讓“施記”在內憂外患之下日趨式微,然后偷偷布局想將“施記”一口吃掉。
羅蕙心原先并未注意到這件事,直到宋掌柜從昔日手下那里聽聞了消息,不由自主的露出憂心忡忡的模樣,在她的詢問下才將此事告知,她這才倏然驚醒的被嚇出一身冷汗。
無可奈何之下她才會利用展店的借口,假戲真作的與施家人接觸,透露出她對接收“施記”的興趣,讓貪心不足的程氏除了董家人之外,還有她這個選擇,而在那邊拖拖拉拉的拿喬,坐地喊價。
程氏的反應完全在她預料之中,而她當初之所以會這么做,也是算準了這一點。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拖時間,希望能拖到施老太爺從別莊趕回來力挽狂瀾。
倘若施老太爺真趕不回來的話,她也只好到錢莊借錢買下“施記”,因為她是絕對不會眼睜睜的看“施記”落入董家人之手,成為“董記”的分店。因為這事若成了定局,對老太爺來說就如同拿刀捅在他心上一樣,老太爺會活不下去的。所以,她一定得阻止,非阻止不可。這件事她并沒有瞞著孔廷瑾。
其實她對自己竟然如此信任他也感到不解,好像與他成親之后,她除了自己借尸還魂這件事未對他說之外,什么事都會告訴他,從沒有生過一絲想要瞞騙他的心思。
這是為什么呢?她想了又想,想出了一個答案,那便是他好像很少問她為什么,這讓她很放心也很安心,不需要找借口或花心思去解釋自己為何要這么做。
不過他到底為什么都不問?
這問題自從出現在她腦袋里之后,她便不由自主的一直想一直想,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他不問是因為不在乎她嗎?
呃,這疑慮若說出去,她大概會被京城里的人一人一口沫子把她給噴死。寵妻孔侍郎,這名號現在在京城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重點是這名聲可不是做樣子做出來的,侍郎府里的下人一個個都是活生生的證人,指證歷歷啊。而且就連她,也說不出這種違心之論,因為他真的就是寵著她,寵到幾乎是有求必應。
所以,他不是不在乎她,那便是全然的信任她了。可是信任歸信任,他難道連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是人都應該有好奇心才對,不是嗎?
羅蕙心為此事糾結不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糾結什么,總之連同這件事加上一堆事,讓她整個人顯得煩躁不安,脾氣都大了起來。
“夫人,旺宏家的來了,正在外頭求見夫人!痹坪邕M屋輕聲稟報道。
旺宏家的來此是為了替他們的女兒春桃求情,那丫頭與主家的一個小管事看對眼,平常在對方慫恿下口風不緊的老是透露兩位主子的事給主家那邊的人知道也就罷了,反正只是個三等丫鬟,不是夫人的貼身丫鬟,知道的事并不多,夫人也睜只眼閉只眼,只要她將分內事做好便行。
可是這背主的丫頭竟膽大包天到溜進書房,企圖將主子的私人信件偷給外人看,這樣賣主求榮的奴才沒有活活將她給打死已是夫人寬厚慈悲了,旺宏家的竟然還有臉來乞求夫人原諒?云虹真覺得不可思議。
“讓她滾!绷_蕙心冷冷地說。
“夫人好大的火氣。”孔廷瑾的聲音突然從房門口傳來,他走進房里,開口問道:“發生了什么事?我聽說不久前你處置了一個丫鬟?”
“相公也是想來為那丫鬟說情的?”心情煩躁的羅蕙心刺蜻般的沖口問道。
孔廷瑾愣了一下,關心的柔聲反問:“怎么了?”她的情緒很不對勁。
羅蕙心悶悶的不想說話,孔廷瑾將目光轉向一旁剛朝他躬身行禮完,正想安靜地退出去的丫鬟,沉聲的問道:“發生了什么事?”
云虹不由自主的瞄了夫人一眼,見夫人沒有任何反應,便一五一十的將之前所發生的事說了出來,連同旺宏家的現在正在外頭求見夫人的事也沒落下。
孔廷瑾聽后怒不可抑,面若寒霜的直接下令再把那背主的丫頭拖出來打三十大板——說穿了就是往死里打——然后讓管事將那一家人全部拉出去發賣,以儆效尤。即使旺宏家那一房人是太夫人當初賞給他的,他也沒有一絲的猶豫。
或許有些事他該對夫人坦言了,他心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