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聲,話未說完,冷不防一個拳頭打來,攻他一個措手不及,任他就算有高強武功在身,也絕沒想到一個剛從鬼門關救回來的弱女子,會突然朝他打出一拳,且這一拳的力道一點也不輕。
在場所有人都驚呆了,錦香更是整個人嚇到不敢動,直直盯著那張清俊溫潤的面孔上,緩緩流下兩條鼻血,而那向來溫文爾雅的神情上,也逐漸鐵青猙獰。
褚恒之萬萬沒想到,他堂堂一介貴公子,竟然被一個女人打了,這豈只是大逆不道,根本是造反了。
「你打我?」
他的聲音很輕,卻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危險,而那雙墨眸里凝聚的風暴,宛如死神的凝視。
關云希火大地指著他。
「有種咱們光明正大單挑,別暗箭傷人!」臭官兵,別想趁她昏迷時殺她,想她死沒那么容易!
褚恒之怔住,沒來由地被她這股氣勢給震住。
「你說什么?」
單挑?暗箭傷人?她在說什么?
只是他還來不及問清楚,這女人便又兩眼一翻,倒了下去。
關云希一倒下,原本驚呆的錦香又急哭了。
褚恒之臉色難看地盯著地上昏厥的女人。
適才他深切感覺到她的殺氣,而她的控訴令他不禁懷疑,難道她投湖是被人陷害的?
不管如何,他必須弄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沉下臉,對身邊的仆人命令!笇㈥P姑娘抬上馬車,送回關府!
葉楓一醒來,就發現自己借尸還魂了,借的還是一位嬌滴滴的姑娘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幾步路還會喘的弱女子。
她本是朝廷通緝的山寨土匪,卻重生在官家千金關云希的身上。
震驚之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
她一向藝高人膽大,驚慌從不是她會有的反應,越是在危急中,她越是沉著冷靜。
在驚愕過后,她很快就接受了這個事實,不管重生到誰身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過來了,而她,還有未完的大業要繼續完成。
首先,便是弄清她的新身分。
關云希,芳齡十七,乃是常州刺史大人的大女兒,因為被禇尚書府退婚,一時想不開而投湖自盡。
「你說什么?」關云希驚訝。
錦香見小姐變了臉色,這才發現自己失言,慌忙跪下認錯。
「是奴婢失言,奴婢不該再提起退婚一事,讓小姐傷心,請小姐責罰。」錦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道。
關云希揮揮手。「不是這個,你說我退婚前的那一句,再重復一次!
錦香怔住,想了想,吶吶道:「小姐的未婚夫褚公子………」
「再上一句。」
「嗯……尚書府?」
「沒錯,就是這一句,你是說,關……我是說我,我跟尚書府有婚約?」
「是……」
「刺史大人關邦是我爹?」
「是……」
關云希眨了眨眼,原來她還魂的這副身軀是關邦那老家伙的女兒?還與尚書府的公子訂親了?
好!真是老天有眼,竟然讓她重生在關家,豈不是天助她也?有了這個新身分,她便能再執掌大業,真是太好了。
「不對,刺史只不過是個六品官,一個小官根本決定不了大事,充其量不過是別人的棋子,若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就好了,不過沒關系,尚書府是二品大官……等等——」她轉頭問向錦香!改阏f我被退婚了,尚書府的人后悔了,不娶了?」
錦香欲哭無淚地賠罪!甘清\香失言……」
「別管失不失言,實話實說就行了。真被退婚了?」
錦香不敢隱瞞,把實情說了一遍,心想小姐果然打擊太大,到現在還無法接受退婚事,這也難怪,小姐傾慕禇公子那么多年了……
聽到退婚一事,關云希只覺得遺憾可惜。
「怎么就不讓我重生到妃子身上呢?」
若是重生到皇帝身邊,她就可以仗勢欺人了……忽而,她察覺到一旁探究的目光,她回頭對上錦香的打量。
「小姐,你不記得事了?」
關云希掩下眼中的狡黠,天真道:「沒什么,我這一投湖,腦子到現在還迷糊著,很多事都忘了,關……我爹很傷心吧?」
奇怪了,女兒投湖,做娘的都來了,怎么沒瞧見做爹的來關心?
「老爺去找褚公子了!
「褚公子是誰?」
此話一出,見到錦香一臉瞠目結舌的樣子,關云希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立即伸手把錦香的下巴合上。
「唉,你不知道,投湖會傷腦子的,你一一把事情跟我說了,說不定你家小姐就能恢復記憶,很快康復!
幸虧這個錦香不夠伶俐聰明,沖動的小姐身邊的丫鬟又笨,難怪會投湖賠上小命。
在她的誘導下,錦香把關云希投湖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又把關家和褚家的牽扯從祖父那一代說到這一代,雖然并非巨細靡遺,但大致上重點都提到了。
重生后的葉楓,從此以后就是關云希了,她不在乎是否被退婚,也不在乎官家小姐的身分,更不在乎未婚夫愛誰、娶誰,她在乎的是這個身分能帶給她的方便和有利條件。
從錦香的話中,她大致明白關云希就是個典型的閨中女子,情感豐富又易鉆牛角尖,否則怎會因為一個男人的退婚就去投湖了。
天下之大,沒了這顆桃子,就去摘另一顆柿子;沒了這株牡丹,換朵蘭花也行呀!當然,這只是山寨大當家的想法,她是永遠不會明白內心敏感脆弱的閨閣千金,有多愛那一顆桃子,或是那一朵牡丹。
山寨大當家從不拘泥不重要的事,她只知道能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關云希趁著這幾日在屋中裝病休憩,好好地了解一下這具身子的用處。
年齡小了三歲,身高矮了半個頭,腰細了一寸,腳也小了半寸。
中氣不足,丹田不深,力氣不夠,平日養在深閨沒經過鍛煉,行功運氣比平日多費兩刻鐘,這些都不打緊,唯一要緊的是武功,說到這點她就很想罵人。
這副新身體漂亮有什么用?害她的武功只剩下七成。
七成啊!足足少了三成!三成是多少?它代表的是五年的功力。
原本運氣可以摧毀兩人合抱的大樹,現在只能推毀普通的小樹。
原本輕功能跳五尺高,現在只剩三尺半。
從前可以跳五丈遠,現在只能跳三丈。
原本能抬起的大石,現在要小心會被大石壓垮。
一個勁道打岀暗器,準頭沒錯,但是距離不夠,樹上那顆果子還掛在那兒,倒是下面的蜂窩被打到讓她聞蜂而逃。
關云希皺眉深思,她想通了,好吧!做人總是有得有失,官家千金的身分有利于她,代價就是這具身體太嬌弱了。
往好處想,起碼沒缺鼻子、少眼睛的,武功再練就是了。
白天,她安靜不說話,頂多就是抓著貼身丫鬟錦香打探事情,有人來就裝虛弱休息,免得讓人發現她的怪異之處。
到了晚上,她點了丫鬟的睡穴將人搬上床,放下床帳后她便偷偷溜出去,施展輕功躍上屋檐,少了幾寸沒構著邊,像只猴兒掛在飛擔上面晃了晃,接著兩手一攀,還是能上去的。
出了關府的高墻,她一路隱藏行跡,避開巡夜的城守,潛入義莊。
義莊是專門放置尸體的地方,她打聽過,她的舊身體就放在這里。
陰暗的屋里排著一具具的尸體,她悄悄摸進去,點燃火折子,到每一具尸體旁仔細打量。
當見到昔日的弟兄時,她眼中有著痛心。
地上躺著的是五十六名犧牲的山寨弟兄,全都是跟著她一起打拼的人,由于死時未超過三日,加上天寒,所以尸身還是新鮮的,完全沒有尸臭。
關云希閉上眼,平靜了心情后,再睜開時,眼中是一片清明和沉靜。
她拉開草席,一個個看過,當終于找到自己時,她怔住了。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又有些悲傷。
她看著自己閉目安靜地躺在那里,好似睡著了,前塵往事就像昨天一樣,再醒來時,人事已非,她成了另一個人。
關云希沉默地看著自己冷冰地躺在那兒,沉寂一會兒后,她深吸一口氣。
算了,不過是一具身體罷了,就當是換了一間屋子吧!辦正事要緊。
她把草席整個掀開,再度一怔。
原本草席只有掀開一點,只能看到臉,沒看見身體,現在才發現,她身上包裹著一件黑色披風。
這是一件男人的披風,披風領子處的一圈毛用的是上好的狼毛,布料也是上等的,而領口處的結上有紋路,是一朵蘭。
怪了,是誰在她死后,將這么好的披風包裹在她身上?彷佛是在表達對死者的敬意和愛護。
她伸手細細地摸著衣料,質地上好,十分溫暖,包覆在前世的身體上,卻也暖了這一世的心。
她勾起唇瓣,心想難不成有人偷偷愛慕她?
她失笑搖頭,不管如何,她謝謝那個人,讓她死時仍保有尊嚴。
她在自己身上搜了下,不一會兒果然摸到了,她松了口氣,幸好東西還在,今夜總算沒白跑一趟。
她今夜來此,便是為了拿回這顆石印。
這顆石印是她專屬的石刻印章,也是她的代表物,就縫在褲腰里,幸好沒被人發現。有了這顆石印,她與前世的自己便有了連結,事情就好辦了。
她將石印小心地包在布里,再裝進一個盒子里,然后放進自己的腰袋里。
火光晃動了,似有風動,她心頭驀地一驚,猛然回頭,赫見一具修長的身是站在門口,而一雙精銳的目光正冷冷鎖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