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家別院前的兩盞燈籠帶著單薄的暈黃光亮,隨風飄搖。
大門前,招搖的馬車和佩刀的隨從占據了長長半條街。
人人自危的年頭,沒有人敢探出頭來看個究竟。
氣氛肅殺。
紆尊降貴,深夜來訪的是輿國公府的二少,越彥。
“我家主人自從遭襲之后,身子虛弱不堪,已經多日臥床不起,實在無法見客,請二爺見諒!贝丝痰陌痛筘惞D述自家主子的回話。
“無法見客?那正好,你去告訴他,二哥我就是來探病的!彼簧砻ご蟊,臉上烏云密布。
是病,還是避不見人,他一定要看明白。
“不好的……二爺,要是將病氣過給了您,奴才十個腦袋也不夠用,這小的無法作主!卑痛筘悗缀跏秦䞍E著身體,頭像要低到地上了。
“狗奴才,沒把我放在眼里嗎?我可是你主子的二哥,你一派胡言也就算了,居然還擋我的路,來人,給我掌嘴!”越彥氣瘋了。
該死的老三,想裝神弄鬼,不讓他進別院的門?
他偏要進!
這口氣他咽不下去,要是找到機會非給他好看不可……可是這老三的心機深不可測……背后還有老太爺撐腰,機會哪是那樣好找的?要不然,他跟大哥又何必在半路動手腳,要他的小命?
只是沒想到老三如此命大,還是抵達別院,讓大哥坐立不安派他來探個虛實,那個黑心貨,壞人都讓他來做,早知道就推了這事,哪需要半夜在這里受凍受氣?!
論野心,越彥不如他大哥;論深沉,他又不如越紫非,他這越府二少,說穿了就只是個草包。
當然,誰敢當著他的面說他草包?又不是不要命了。
至于已經握了一個耳刮子的巴大貝,眼看著第二個耳光又要刮下去,哪知道一粒小石頭平空飛來,打歪了那護衛的手。
那人疼得一縮手,手背已經一片通紅。
半邊臉已經腫得老高的巴大貝也面露錯愕。
“是誰?”那護衛大叫!罢l?是誰躲在暗處,有種就給我出來!”
“我沒種,我不出去!倍阍谑{子后面的繁德兒才不想稱他的意,叫她出去就出去,他以為他是誰?而且她真的沒種啊。
這這不是小姐的聲音嗎?!巴大貝思忖。
“來人,把刺客給我抓起來!”這根本就是賴皮了,護衛氣得直嚷嚷。
“好大一頂帽子,我頭很小恐怕戴不起,你還是自個兒留著吧。”繁德兒還是出來了。
出現的是這么小的一個孩子,全部的人都楞了下。
“我還以為是什么人,好大膽的奴人,找死!”看見繁德兒額上的奴印,那護衛毫不客氣的沖過去。
“我是奴人又怎樣?還不是你們這個狼心狗肺的王朝害的!”說起來她就有何點。
待在別院,遙水小宿除了她自己,也沒幾個人,更何況他們都是她的人,她也就慢慢習慣拿下系帶以真面目見人,以致剛剛在“離家出走”的時候忘記要把系帶戴上了。
不過,露出真面目又怎樣?
“大膽的奴人,居然口出狂言!”越彥聽她批評王朝制度,一古腦把剛才受的氣全發泄在繁德兒身上了。
她說出口的話簡直是大逆不道。
“二爺,那院的奴人調教不當,您別生氣,小的帶回去一定嚴加管教!”巴大貝心想要糟,忙替繁德兒求情。
越彥橫他一眼,一神情陰鷙的臉上盡是不屑!澳闶鞘裁礀|西,這里有你說話的余地嗎?”
巴大貝身軀一抖,黯然退下。
“把這個奴才給我殺了!”越彥嗜血的揮笑,手里的長鞭就往繁德兒招呼了過去。
因為出其不意,繁德兒躲得有點狼狽。
躲過他那鞭子后,她看了眼這位自稱是越紫非二哥的青年一眼,老實說他和越紫非是有像的,一樣的俊俏、一樣出色的五官,唯一不同的就是眼里的粗暴和不可一世。
越紫非那雙眼,起碼是干凈的。
護衛得令,哪有不出手的道理。
一個小女孩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過他馬上發現,自己太輕敵了。
見他欺身上來,繁德兒一個反鎖手,泥轍般的從對方掌控下掙脫,反過來拿住對方手腕,一個小擒拿猛然施力,只聽喀了一聲脆響,男人的慘叫聲響徹暗夜。
“一個小奴人居然有這種身手?哼哼,我這三弟府中還真是臥虎藏龍啊!
越彥慢慢走近繁德兒,手里玩弄著金絲長鞭,今天若是不拿下這個奴人,他的面子要往哪擺?
電光石火,如蛇一樣的鞭子又來到繁德兒面前。
“哼,大欺小,你也沒高尚到哪里去嘛!狈钡聝汉PχW躲。
“我看你能嘴碎到什么時候!”越彥的鞭術果然精湛,一條長鞭被他要得虎虎生風,鞭梢過處,物品碎裂一地。
這樣打在人身上,還有命嗎?
繁德兒東閃西躲之際,也不見她用了什么虛張聲勢的花招,動作干凈利落,順著那鞭勢收放的閃電瞬間,居然像頭小獸,跳爬上越彥的肩頭,伸出兩腳,跨上他的肩,一柄森冷七首陡然抵著他的咽喉。
事情演變成這樣,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全部的人都怔住了。
半晌后,隨從們刀劍都拔了出來,嚴陣以待。
情勢緊繃,一觸即發……
突然咿啞一聲,別院的偏門開了。
越紫非緩步的走了出來,還不經意的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那模樣就像剛剛被人從好眠中吵醒。
他瞄了跟她架在越彥脖子上的小刀。
“小東西,你又頑皮了,還不趕快從二哥的身上下來,女孩子家,這樣多難看。”
一絲拿她沒辦法的閑散笑聲逸出,語氣像在訓斥不懂事的小孩,對那些森然發光的刀劍完全視而不見。
越紫非的出現,老實說,有些出乎繁德兒意料。
他為什么會出來?
難道是為了她?
少自戀了!雖然說,再見后,他沒把她當奴隸看待,有獨立的院子,吃穿好比千金小姐,有成群的仆人……但是無論怎么說,一天曾經是主仆,她就只是個對象。
她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是因為不喜歡那種感覺她才離開的不是嗎?
可是,盡管對越紫非的了解真的談不上多,但她知道他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一個對象勉強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的人。
衡量著越紫非眼里的意思,又飛快的忖度了一下時勢。
這情況,是有那么一點騎虎難下。
她又不能真的宰了越彥這個王八,也不想牽連越紫非。
那么唯一的選擇,只有把面子賣給越紫非,也給自己一個臺階下了。
騰空跳躍,她聽話的跳下越彥的肩頭,輕盈落地后,慢吞吞的回到他身邊。
“給我宰了她!”
威脅解除,越彥自覺面子大失,額上青筋直跳,失控的咆哮著。
今日這消息要傳出去,他還能在旁人面前耀武揚威嗎?
那一瞬間,他生起殺人滅口的念頭。
他不只要殺這個小奴人,這些看見他糗樣的隨從們……哼哼哼……他一個都不會留!
不知道自己已經命在旦夕的隨從們,原本收回去的刀劍又出鞘了。
“有這么嚴重嗎?都說是小孩子游戲了,二哥跟一個小孩計較,消息傳回彤京,可難聽了!
越紫非平靜無波的說著,一只手壓著繁德兒的頭。
繁德兒可怒了。干么壓她的頭?越紫非不會不知道自己的二哥有多混賬吧?!哪知道,她幾不可察的反抗了那么一下,貼著她頭顱的大掌竟更加用力,就差把她的臉壓進領子去了。
“你不要太過分了”她壓低聲音,簡直是得寸進尺的混蛋!
越紫非無語問蒼天。
過分的人是誰?她要不捅這樓子,他又何必站在這里收爛攤子?
竟敢對他大小聲?
事后看他怎么收拾她!
“這個奴人爬到我頭上來,要一個不小心,她割的可是我的脖子啊,這口氣……我吞不下去!”
越彥不知道這主仆倆洶涌的暗潮,但好歹沒笨得太徹底,看老三對那小奴人的態度,還有那動作,怎么看怎么可疑。
但是可疑歸可疑,他的面子才是最要緊的。
“哦,那二哥要怎么樣才能消氣?”越紫非問得非常不真心。
“我非宰了她不可!”
“宰她?”
“不錯!”
“你半夜帶人來我府邸,擾我睡眠不說,又出手教訓了我的人,真要說我才該懷疑二哥是不是居心不良呢?”越紫非氣勢收放自如,面對越彥的強勢,表情卻沒半點動搖,一副他橫由他橫,清風過山崗;他狠由他狠,明月照大江。
成人不見得能做到的沉穩從容,他卻揮灑自如。
單單這一點,就令年紀大上他一截的越彥心生怯意,只能強撐著皮笑肉不笑。
“我哪來什么居心不良?我在彤京得到你落水的消息,好不容易等到開春便急忙趕來探望。正片好心,被你拒在門外也就算了,打了你的奴才,是因為她對我不敬,你何必這樣說我呢?奴才算什么,為了個奴才傷了兄弟和氣,何必呢?”
越紫非眼中透著微微的泠。
“話都是二哥說的,你要我別為一個奴才生氣,那你又何必為一個小孩子的玩笑,動刀動槍?你又把我擺在哪里了?”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我放過那個小丫頭!
“不可以嗎?”越紫非笑了,聲音卻涼過春日寒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