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翻找了件石頭的衣服,正好看到太陽打了赤膊出凈房,她的雙眼睜了睜,這個胡同里也常看到些大爺小子的光著臂膀或干活或乘涼,若天熱,就連石頭都光著上身,所以這也沒什么,只是她的目光忍不住偷偷貓了又瞄。
“這天越來越冷,看來得再給你多添些衣服,石頭的衣服小了點,你今天先穿著!
注意到她偷瞄的目光,他覺得有些好笑,將衣服隨意一套,逕自走進了她的房里。
石頭被點了睡穴,正睡得四平八穩,太陽嫌棄的看了下四周,但也沒多說什么,脫了鞋,上了床。
夏彤楓替石頭拉好被子,順手也替他拉了拉:“不早了,早點睡!
“你睡哪里?”
夏彤楓有點驚奇,這算是在關心他嗎?不過看著他沒什么表情的臉,應該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只是隨口一問吧!“我去跟我娘擠擠,你快睡吧!”
她正要走出去,突然想到今早發現石頭將這些日子從山上采來的藥全都喂了魚,石頭每日要喝的藥可不能斷:“太陽!”在房門邊,她轉過頭輕喚了聲。
太陽轉頭,對她輕挑了下眉。
“我明日不擺儺了!
他眼底閃過驚疑,馬市將近,來往人多,正是生意最好的時候,她竟舍得一天不擺儺?“明日不擺灘,”她對他笑瞇了眼:“我們上街去給你買幾件衣服!
這是為了替他買衣物而不擺攤?太陽嘴角不經意的揚起了一抹滿意的弧度。
夏彤楓看到他微笑,覺得驚奇,從沒見他露出如此和顏悅色的樣子:“太陽,你笑起來真好看!
太陽聞言,表情立刻回復,夏彤楓有些失望的看著他。
“累了一天,去睡了!彼仓曊f。
“是!苯裉齑_實累了,她不再多說什么,關門走出去。
何氏房里的燈火早就滅了,何氏犯病之后,總睡不好,若她睡了,她實在舍不得去吵醒她。
目光飄到灶旁,還挺干凈的,決定先在這里窩一晚。
打了個哈欠,簡單洗漱后,隨便找了塊布一鋪,她就往上一躺,沒一會功夫就睡沉了。屋里一片安靜,原本閉著眼睛的太陽緩緩睜開了眼,雖說四周昏暗,但一點都沒有影響他的視力。
他無聲的起身,從一旁的窗戶一躍而出,在四周轉了一圈,西市的胡同彎曲,如同迷宮,這個胡同居住的人不少,巷弄窄小,環境還算干凈,左右鄰居看來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人家,居住于此,除非有心,不然一時半刻也找不到他。
他微斂下眼,回到屋里,卻沒料到看到在灶前睡得香甜的夏彤楓。
就是個傻丫頭,將床讓給他,自己卻窩在地上,這是存心令他內疚不成?他冷著臉,彎下腰將人給抱起。
夏彤楓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睜開眼,看到太陽時明顯嚇了一大跳:“你做什么?”
他沒有回答,將人給抱進房里,塞進床上的被子里。
夏彤楓有些莫名,見他轉身,下意識的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里?”
他低下頭,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是要我與你一起睡?”
她聞言,嚇得把手一松。
“睡吧!我睡灶邊。”
“不行,怎么可以讓你——”
“我是個男人,哪里不能睡?閉嘴!睡了!彼焓钟昧Φ娜嗔巳嗨念^,轉身就走。她愣愣的抬起手,摸著自己被揉搓的地方,嘴角傻乎乎的揚起一抹笑,抱著被子,內心涌起的甜蜜讓她快活得像要飛起來,床上還有他的溫度,這熱源溫暖了她,讓她安心入睡。
太陽向來淺眠,一有聲響就睜開了眼,天才微亮,就見夏彤楓正輕手輕腳的靠近。
見他一動,夏彤楓一驚:“吵醒你了?”
他緩緩起身,冷眼看她。
夏彤楓心虛的低著頭,她不是存心要吵醒她,而是她本來就是這個時辰得要起來干活,他又睡在灶房里,她就算動作再小心也沒辦法……
太陽沒多話,起身洗漱好后,就看到她已經俐落的生火做飯。
隨著天色漸明,胡同沒了昨日深夜的沉靜,漸漸吵雜了起來。
看著夏彤楓忙碌的身影,太陽說道:“早上用小米熬粥養胃!
夏彤楓分心的看他一眼,沒什么心眼的反問:“你想要吃小米粥?”
太陽聞言眼底閃過不悅,這腦子實在……
“可是家里沒有小米!毕耐畻骺鄲赖纳α松︻^:“不如今日上街順便替你買些。”
太陽的眼神又冷了幾分。他是見她為了擺儺,一忙起來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胡亂吃,所以個子才會長不大,才要她吃點好東西養養身子,她竟以為是他要吃?!蠢婦。
夏彤楓敏感的發覺氣氛一滯,遲疑的回視,他這眼神還真駭人,但家里真的沒有小米!澳惴堑矛F在吃嗎?”她腦子里轉著,或許可以去隔壁李大娘家問問有沒有小米。
太陽“哼”了一聲,蠢婦、蠢婦!他轉身面無表情的離去。
夏彤楓緊張的看著他,不放心的在他背后喊道:“太陽!你別亂走,這個胡同七彎八拐的,小心等會兒找不到路回來。”
這口吻是把他當成黃口小兒不成,太陽原想要到外頭去練練拳腳功夫,卻沒料到出去之后根本找不到一塊清靜之處,最終只能滿臉不快的又繞了回來。
夏彤楓正好端著早飯進去何氏的房里出來,注意到他的臉色似乎又陰沉了幾分,真心覺得太陽這名字取錯了,這古怪的性子,哪有一丁點像是亮晃晃的燦爛太陽?
太陽上前看到桌上擺著簡單的一盤醬菜、一盤炒蛋,還有幾個大胖饅頭,這是一般尋常人家的吃食,但在他眼中看來卻太過寒磣。
“你先吃點東西,等會兒跟我去我娘房里!
“不用,先去向你娘請安吧!”他初來乍到,該有的禮節,他不會落下。
聽到他用“請安”這個詞兒,夏形楓微驚的眨了眨眼,但看他已經走向何氏的房間,她也不再多想,連忙跟上。
何氏的胃口越來越差,東西就算吃下肚,也常會吐出來,所以現在并沒打算用飯。看到進門的太陽,她眼底閃過一抹光亮。
“娘,這就是我之前跟你提過的太陽!毕耐畻髯诖策叄问系氖,柔聲的說:“因為他沒地方可以去,我把人給帶回來了!
何氏半臥在床頭,病了大半年,她臉色蒼白,人也瘦了一大圏,但今日看上去精神還不錯。她向來是個心善之人,看著太陽,見他眼神坦蕩,看來也不像是一個心有不善之人,只是這一身氣勢。
“妮子說,”何氏問道:“你是個流浪街頭的乞兒?”
太陽挑了下眉,不置可否地撇了下嘴。
見他略顯倨傲的神情,夏彤楓連忙開口:“娘,太陽的性子有些冷,不太喜歡說話,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問我便成了。”
看出夏彤楓對太陽的維護溢于言表,何氏不禁有些擔心起來。當初她救了夏彤楓,又收留她,不單只是因為她失憶、無家可歸,而是看出這小姑娘天真心善,有著單純的好性子,若她肚子里有些壞水,自己也不會帶著她過日子,可她這樣的性子,萬一所信非人怎么辦?
眼前這男人雖然穿著石頭的衣物,有些不太合身,但一身氣勢不怒而威,她太清楚這是在上位者才能不經意?f露的霸氣,威壓一現,讓人望而生畏。他在她面前,縱使她為長輩,他也一點都不隱瞞自己的性情,這樣的人不只是自傲,更多的是自信。
若此人真是個乞丐,也是乞丐中的王者——何氏的目光不驚不懼的平視著太陽,對太陽身分有所懷疑,但明白他不說,她也問不出所以然。
至于夏彤楓,她看向這個總是笑瞇著眼的可愛丫頭,揉了揉她的臉頰,小妮子看到的不過是表面罷了。
“你如今將人帶回來,”何氏柔聲問道:“是打算讓人住下嗎?”
“是。”不知為何,夏彤楓原本打定好的主意在對上何氏溫柔的目光時,突生心虛:“太陽沒地方可以去,我想暫時讓他留下來!
“傻孩子,”何氏看出夏彤楓的為難,安撫的輕拍了拍她的手:“這個家早就由你作主了,你說好便好,只是我擔心這胡同里人多嘴雜,突然來了個漢子,我和石頭不打緊,你一個未出嫁的大姑娘,就怕你會被說閑話。”
“娘,嘴長在人家臉上,也顧不了人家說什么!毕耐畻髦篮问喜环磳,心情很好,笑開了臉:“我們過得心安理得就好,也就不管旁人怎么說!
看她笑瞇了眼,何氏的心不由一暖,這笑容總能讓人忘了煩憂:“若你想將人留下便留下,只是若有旁人問起,就說是咱們故鄉來的遠親,來景城干活,暫時住在這!
夏彤楓用力的點了點頭:“果然還是娘想得周到。對了,娘,今日我不擺灘了,我得上街去給太陽買點東西,然后上山一趟采藥,回來的時候應該傍晚了。”
何氏聞言,無奈的一嘆。石頭的病,有藥可治,就算不能治好,至少不會繼續惡化下去。離鄉背井十多年,她帶著石頭四處尋藥,得老天爺保佑,在這東北之地的景城外找到不少,日子才在夏彤楓的幫助下,在景城安定下來,結束流浪的日子。
每隔一陣子,夏彤楓都會上山采藥,原本上次上山,為了馬市要到,她特意多采了不少,卻沒料到這陣子石頭在家無事,把自己當成大夫,拿著草藥玩,等發現的時候,那些草藥不是被丟給雞吃,就是拿去湖邊喂魚了。
“正值馬市快到了,你忙著灘子,石頭又不懂事,讓你添麻煩了!
“娘怎么這么說?石頭可是我弟弟!
何氏救人,從沒想過回報,五年前她自個兒都沒料想到因為一時心善救回夏彤楓,這些年來才得以依靠夏彤楓,日子才一天天的好過起來。
她感激之余,卻又對夏彤楓有更深的內疚:“若是石頭的病能好就好了!
她真心想要有一個像夏彤楓這個性子好又善良的媳婦兒,只是石頭那個狀況,她始終沒有開口要求,她知道夏彤楓是個感恩圖報之人,只要她說,這丫頭就算不喜也會點頭,但她無法自私的誤了人家好好一個姑娘家的一生。
“石頭一定會好的!毕耐畻鬏p柔的語調中有著決心:“娘等我,等我掙夠了錢,就帶著石頭去找神醫!
何氏眼底發亮,但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那光亮一下子黯淡下來。說起神醫,她心知指的是雍城穆家,穆家世代醫藥傳家,家主更有天下圣手之名,但以自己的身分,何德何能可以讓穆家出手相助?
“你好好替自己盤算,別盡想著石頭!焙问系哪抗馊粲兴茻o的看了一旁沉默的太陽一眼:“如今的日子,娘已經很滿足了!
“這可不成!毕耐畻骱芮宄^的病始終是何氏心頭的痛:“我要治好石頭的病,就算是得用盡我一生的光陰,我也一定要治好他。”
何氏心知希望渺茫,但聽到夏彤楓的話,仍是感到一陣安慰。
看著何氏,夏彤楓原想提自己見過穆家家主一事,不過轉念一想,如今八字都還沒一撇,何氏的身體不好,是不要給她希望,最后又讓人失望,所以暫且不提,等今日上街的時候打聽打聽,看穆家一行人如今落腳何處,她再來想辦法見上一面。
何氏看著不發一語的太陽:“太陽。”
太陽聽到輕喚,看向何氏。
“今日就麻煩你陪著妮子上山,兩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娘,不用了,太陽的腳傷才好,我打算讓他——”
“好。”太陽簡短的一句話打斷了夏彤楓的話,居高臨下的掃了她一眼:“正巧我也想出去走走!
夏彤楓看到他眼神底下的警告,立刻閉上嘴,不再多說,再陪著何氏聊了幾句,就帶著太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