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太陽沒說什么,但夏彤楓敏感的察覺到有事不對:“難道我知道南宮家有七座馬場不對嗎?”
久久,太陽才淡淡的說道:“南宮家只有六座馬場!
“喔!”夏彤楓一笑:“所以我說傳言不可盡信,這口耳相傳,最終就跟事實不同了,不過也無所謂,反正這事兒跟咱們沒關系。過幾日,我打算把你打到的獵物賣了,我原本盤算著賣到酒樓,客棧也行,但此刻正值馬市,來往的人不少,自個兒拿獵物上市集賣,肯定價更好。”
太陽不疾不徐的吞下口中的面條,筷子放下,抬頭看她:“你要去趕集?”
她回視他,用力的一個點頭。
太陽吸了口氣,正要開口斥責,遠遠卻聽到石頭的聲音——
“哥哥、哥哥,你快來瞧瞧,今日抓到的山雞生了顆蛋!
石頭沖過來,因為急著獻寶,也沒注意到有人推著板車從一旁的巷子出來。
“石頭,”夏彤楓見了,心急的一嚷:“小心!”
太陽身形一動,飛身過去,手拉住了石頭,一腳踢開了板車。
推板車的伙計倒在地上,石頭渾然不覺方才自己差點被撞上,一顆心全都掛在因為突發情況,手一松,掉在地上的蛋!拔业牡啊业牡捌屏!
太陽長手一伸,把人給拉著,用眼神警告的瞪著他,不過就是破了顆蛋,這眼淚直流的像什么話?
石頭卻一點都沒有被他的眼神威脅,哭得更是傷心:“哥哥,怎么辦?我的蛋破掉了!
“不過就是顆蛋,”太陽沒好氣的說:“改日還會有!
“再有也不是同樣的一顆蛋了。”
說他是個傻的,但頂起嘴來還一套一套的,太陽抬起手,敲了下他的腦袋:“不聽哥哥的話,以后出去都不帶你。”
這句威脅十分有用,石頭扁了扁嘴,委屈地收起了眼淚,但眼神依然哀怨的看著地上破掉的蛋。
“混帳東西,把我的東西都弄灑了!蓖瓢遘嚨幕镉嬚酒鹕恚荒槂瓷駩荷返哪,除了屁股摔痛之外,人倒是沒什么事,但板車上的菜肉卻是灑了一地。他是飄香院的伙計,店里已多天未開門迎客,今日穆家突然又來了數十人,嬤嬤驚訝之余,更怕食材不夠,便急著讓他出來采買,他才剛把東西買齊,正急著送回去,沒料到會殺出個冒失鬼。
混帳東西?!太陽冷冷的瞪著他。
伙計對上太陽的目光,沒來由的一陣氣弱,但一想到灑了一地的菜肉,火氣又冒了上來:“怎么?撞了人還有理,有點功夫就能欺負人嗎?”
“這位小哥,失禮了,”夏彤楓連忙上前,她低頭看著一地的食材,心中覺得可惜,不停彎腰道歉。
“一句失禮就當沒事?”伙計看夏彤楓低頭,氣焰一下子高漲起來:“我這一車的菜肉現在全灑了,你不拿個百八十兩的,我可不放過你!
聽到伙計的話,夏彤楓雙眼大睜,這一地的菜肉量并不算多,有個一、二十兩就已經了不得,這伙計居然獅子大開口,原本她是想要以和為貴,賠點錢了事,但若是伙計存心占便宜,她可不能同意。
她正想開口講道理,太陽卻已經先一步說話,口氣冷冷淡淡——
“好,一百兩,我們賠。”
聽太陽說要賠,夏彤楓都傻了,一百兩!敢情錢不是他的,花了不心疼?
“只是在賠了這一百兩前,我也要跟你算算帳!
“算……算什么帳?”
“第一,你急匆匆的推著板車由巷子出來,沒有顧及這街上人來人往,理虧在先。第二,你看我弟弟受到如此大的驚嚇——”石頭此刻很配合的趴在地上,哀怨的看著破掉的蛋,太陽更是一本正經的說著:“這顆蛋向來被我弟弟視若珍寶,如今毀了,我擔心他心靈受了傷害,回去會難過到病倒。第三,你急行而來,幸虧我身手了得,拉了我弟弟一把,才讓你沒有背上一條傷人之罪,送到官府去,能讓我出手,是你祖上積德,單就這三件,就姑且拿你三百兩銀子。”
伙計聞言有片刻的茫然。
夏彤楓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太陽向來寡言,說話總不留情面,但現在她算是徹底見識了他的嘴上功夫,雖說是有些強詞奪理,但也沒說錯。
以往她一介弱女子,帶著石頭和娘,一心只想與人為善,就怕得罪了景城的地方人士,自個兒沒身分背景,隨便來個人都能對付他們娘仨,如今有太陽,就像是有了依靠。
太陽注意到夏彤楓盯著自己閃閃發亮的眼神,不易令人察覺的揚了下唇。別人如何看他他從不在乎,但他很喜歡看她露出崇拜他的眼神。
伙計反應過來后氣得渾身直抖,想要反駁,偏偏又找不出話,他是急著回去,所以有些急切,未留意四方,確實是他理虧,但他的食材灑了一地,拿回去也是不能用了,而那個所謂受到驚嚇的弟弟,明明就好好的,還能悲傷哀慟一顆破掉的蛋,他竟要因此賠上三百兩?!“你們這是欺人太甚!
“若論欺人,”太陽冷冷的反駁:“是你欺人在先!
“我可是飄香院的伙計,這些菜肉是要急著送給飄香院的貴客,若是讓貴客不高興,我看你們在景城也不用混了!
提到了飄香院的貴客,無庸置疑指的是穆意謹,夏彤楓遲疑的看向太陽。
太陽一臉不以為意,只淡淡的啐了聲:“滾!
夏彤楓畢竟不是太陽,可以做到處之泰然,她連忙拿出銀子:“這位小哥,做生意本是以和為貴,你有錯在先,我弟弟也有過失,如今就當咱們扯平,這是五兩銀子,這事兒算了。”
“五兩9”伙計嚷道:“你當老子是乞丐?”
太陽垂眼,語調沒太大的起伏:“有得拿就拿,再遲,只怕連一個子都沒有!
伙計原還想說些什么,但遠遠的看到幾個壯漢過來,認出那是西市大有來頭的地頭蛇石慶,他立刻露出一抹笑:“看你還要怎么得意丨”
他急急的迎了上去:“慶哥,我是飄香院的伙計,出門為飄香院的貴客采買!笔瘧c走過來后,神色不善的看著一地的狼藉:“說清楚!
飄香院位居東、西兩市之間,伙計對這個西市的土霸王自然熟悉,嬤嬤為了開門做生意,給石慶的好處不少,他自認石慶定會站在自己這一邊。“這些東西是飄香院貴客要吃的,卻被這個混帳東西給打翻了!
石慶皺起了眉頭,順著伙計的目光看向太陽,頓時心頭一惱,伸出手像抓小雞似的把這伙計給抓起來:“你說誰是混帳?”
伙計得意的神情轉為驚慌:“慶哥誤會了,小的不敢冒犯,我說的混帳是那個。”他的手指著太陽。
“你指的那個是我大哥!
伙計的手一抖,臉色瞬間蒼白如紙,終于明白太陽方才說的那句“有得拿就拿,再遲連一個子都沒有”是什么意思了。
大哥9?什么時候向來霸道的石慶也有大哥了?!
“誤會,都是誤會。”伙計忙著求饒:“一切都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眼瞎!
看著伙計嚇得快要暈過去,且引來周遭不少目光,夏彤楓輕拉了拉太陽的衣角,低聲說道:“這事兒說到底我們也有錯,別鬧大了。”
太陽冷哼一聲,心中暗道婦人之仁,卻還是使了眼色讓石慶將人給放了。
石慶松開了手,不屑的啐了句:“滾!
伙計再也不敢多言,連忙推著板車,灰溜溜的走了。
太陽的腳不留情的踢向趴在地上還在哀悼破掉雞蛋的石頭:“起來了!
“你怎么能踢石頭?”夏彤楓臉色一變,連忙上前把石頭給拉起來,不理會太陽一臉的不以為然,彎腰替石頭拍了拍臟了的衣服!笆^,乖,別哭了,先到一邊坐著,姊姊給你帕子,你先擦擦臉!
太陽對她護犢子的行為看不過眼,索性移開視線,正好對上石慶發亮的雙眸。
石慶殷勤的上前:“大哥,今日大喜,我特地給你帶了最愛的馬奶酒慶祝一番。”
夏彤楓分心的看了一眼石慶討好的模樣,算是真切的明白,在街頭闖蕩,最終是以拳頭大小論英雄,又瞥向冷著臉的太陽,明明一身都是她買的粗布衣裳,看起來卻像個清冷貴公子,石慶這個地頭蛇都不得不在他面前低頭。
太陽氣勢凜然,但看到石頭擦好臉后,大剌剌的坐到他的位子上,不客氣的吃著他才吃了幾口的面,他的平靜立刻崩了,大步走了過去:“石頭,那是我的!
果然什么高大的形象都是假象,夏彤楓一嘆,連忙拉住太陽:“你這么大個人了,別跟孩子計較。”
“孩子?!他都已經二十歲了。”
“我知道,但是——”夏彤楓又嘆了口氣,推太陽坐下:“我重新給你下碗面!
“我要大碗的,比他那碗還要大!
“知道了、知道了!毕耐畻饕矝]空招呼明顯石化的石慶,連忙去煮面。
“還杵著做什么?”太陽發現石慶直盯著夏彤楓發呆,沒好氣的啐了聲:“酒!笔瘧c立刻回神,上前倒了碗酒。
太陽喝了一大口,一臉的不屑,將碗重重放下:“比起妮子釀的味道差多了,妮子,送點馬奶酒上來!
“妮子、妮子!”石頭也跟著叫著:“酒、酒!”
“什么妮子,”太陽瞪了石頭一眼:“沒大沒小,叫姊姊!
石頭咧嘴一笑:“姊姊!
夏彤楓上前送酒,還不忘提醒太陽:“你也該叫姊姊!
太陽的反應是一聲不屑的冷哼。
夏彤楓只能默默的撇了下嘴,也不敢再多言,畢竟人家一條手臂都有她的大腿粗,不論氣勢或是功夫,太陽都是人上人,所以她是別想要在口頭上占便宜,當上太陽的姊姊。
想起當初認識石頭時,她要石頭叫姊姊,石頭就乖乖的叫了,說到底還是石頭可愛多了。
“發什么呆?”
夏彤楓回過神,連忙倒酒。也罷,隨便他要叫什么,只要太陽大爺高興就好。
她送上了酒,順便又給石慶和他帶來的幾個兄弟全都下了面,讓他們吃頓夜宵。
原是打算不收銀子,沒料到最后他們不單付了面錢,還替她收拾打烊,讓她著實輕松了不少。
太陽見了,冷冷淡淡的動嘴說了句:“做得好!
就因為這么不咸不淡的隨口一句,石慶立刻決定要挑幾個手腳俐落的兄弟,以后天天來幫夏擦楓收拾打烊。
被如此“慎重”對待,令夏彤楓深感惶恐。
不敢明著拒絕,便要太陽去跟石慶談談,沒想到太陽反倒認為石慶這個決定好,要她以后粗活就交給旁人做,她只管煮面就成了。
從那天起,夏彤楓的小面灘多了兩個長得兇神惡煞的粗壯伙計。
這樣的結果,令她無語問蒼天,客人都嚇得不敢上門了,這不是在幫她,是存心不讓她做生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