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夜幕低垂,喬家客棧西方一間廂房本是一片寧靜,誰知門板卻忽然被人自外頭一腳踹開,瞬間撞上兩邊硬墻,發出駭人巨響,其中一扇門板甚至撞上墻后就斜垮壞了,可見來人力大無窮,更是來者不善。
里頭的三名奴仆被這突如其來的巨響嚇得自板凳上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誰闖入,其中身穿白衣的奴仆就忽然被人揪住衣領,一個眨眼,眼前驀地出現一張女子俏容。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被蔚超恒求親的喬明珠。
只見她殺氣騰騰地揪著男人的衣領,咬牙切齒的質問。“你就是那個姓蔚的?”
“我、我、我……”被揪住衣領的奴仆驚魂不定,只覺得衣領緊得難以呼吸,尤其喬明珠臉上的表情,更是嚇得他連話都說不出來。
“就是你說想娶我的?”她瞇眼再次質問,將衣領揪得更緊,仿佛他要是敢說出一個是字,就會當場將他擊斃。
“這、這、這……”奴仆察覺到性命受到威脅,嚇得直想搖頭,無奈卻礙于衣領被緊緊揪住而動彈不得,整張臉都嚇白了。
“說!”她加大音量,另一只小手早已化為手刀,高舉在他的額前。
一旁僥幸沒被捉住的兩名奴仆見狀,驚得連忙出聲解釋。“喬姑娘,誤會!誤會!咱們家少爺不住這兒,他住的是隔壁廂房!笨v然沒見過喬明珠,兩人卻從她的質問,迅速判斷出她的身份。
喬明珠一愣,發現說話的兩人看起來三十好幾,一身奴仆裝扮,眼前的男人雖然一身白衣,卻不像是個鏢師。
今日她在官府里闖禍被關到地牢時,聽說是八方鏢局副鏢頭出面說情,縣太爺才網開一面釋她出來,當時爹爹叔伯們適巧也趕到官府,一群人圍著那姓蔚的副鏢頭直道謝,她擔心挨罵,便趁隙自官府里溜了出去,匆忙間只瞧見那男人身穿一襲白袍,身形高大。
本以為待爹過了氣頭再回客棧,懲罰應該會減去一半,誰知道爹卻天外飛來一筆,說那姓蔚的男人原是來提親的,而他已經答應--
答應?!
她可是連頭都沒點,甚至連那姓蔚的男人都沒見過一面!
無端獻殷勤,非奸即盜,更何況她和那男人素昧平生,他卻莫名其妙大老遠自京城跑到揚州提親,其心更是可議,她自然不肯答應,只是沒想到爹心意已決,無論她怎么抗議都沒用,不得已她只好過來與他“溝通溝通”,好好弄清楚他究竟想耍什么把戲。
“他不是姓蔚的?那你們為什么不早說!”她氣急敗壞松開那人衣領,瞪著結結巴巴的兩人。
為了阻止她亂來,爹特意罰她閉門思過,三令五申不許她“亂跑”,還派了幾個叔伯在她房門四周盯梢,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掩過那些叔伯的耳目潛到這里,要是發現她不在房里,爹一定馬上就會來捉她,她可沒有太多時間!
“呃……可是……那是因為……”三人錯愕瞪眼,實在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明明是她驚天動地將門板踹開,嚇得他們差點魂飛魄散,她卻反過來怪他們“知情不報”?
少爺確定沒找錯人?她真的就是少爺尋覓多年,堅持要娶入門的“好”姑娘?
“算了!”喬明珠匆匆截斷他們的解釋,逕自轉身出了廂房,急著把這樁婚事做個了斷。在爹發現前,她一定要“想辦法”讓那姓蔚的男人知難而退!
出了廂房后,她以最快的速度沖到隔壁廂房,抬起修長右腳,打算再次將眼前的門板給踹開,不料身后忽然傳來一聲徐和卻驚喜的呼喚。
“明珠!
她身形一頓,猛地回頭,就見月光下,一名白袍男子優雅跨出月洞門。
那白袍男子濃眉斜飛如劍,黑眸炯亮有神,身形昂藏,氣息穩斂不帶一絲霸氣,整個人英氣勃發卻也瀟灑儒雅,俊逸若仙。
她看著那相貌出色的男人,先是一愣,接著確定自己并不認得這一號人物,索性對他視若無睹,回頭再次抬起右腳,打算把門板給踹開--
“你找我?”徐和的嗓音再次傳來,發現她相準的目標,正是喬卦天為他安排的廂房。
蓄滿勁道的腳乍然停頓,在無辜的門板再次被踹垮之前,喬明珠猛地收回右腳迅速轉身,瞪著眼前的男人。
找他?
難道他就住在這間廂房?
“喬姑娘,少爺雖然就住在這間廂房,可少爺方才有事出門……”三名奴仆壯著膽子急忙追了出來,順著她的目光發現月洞門前的蔚超恒!鞍,少爺您、您怎么回來了?”糟糕,那只母老虎還在啊!
三人的呼叫,讓喬明珠立刻確定自己的猜測。
好啊,原來他就是那個姓蔚的!
“總算讓我找到你了,就是你來提親的?”她瞇眼質問,迅速朝他邁開腳步。
“看來喬前輩已經跟你說明了。”他微笑,也朝著她走了過去!澳阆挛缗艿侥膬喝チ?所有人都在找你,我也在找你。”
“你沒事找我做什么?”她也笑,卻是皮笑肉不笑。
“當然是想見見你,畢竟我們已經九年不見了!彼粗彳涶厚坏捏w態,非常高興自己總算找到她。
為了實踐當年的承諾,他等了她四年,又找了她五年,好不容易才終于在揚州打探到她的下落。
“什么九年不見,誰跟你九年不見了!”話還沒說完,她已沖到他面前狠狠朝他出拳,二話不說,就打算先給他來個下馬威,讓他明白她喬明珠可不是什么軟柿子,無論他是為了什么上門提親,她都不會答應!
門前三名奴仆驚得睜大眼,還沒來得及出聲提醒,蔚超恒已單掌擋下她兇猛的拳頭,以柔克剛化去她所有力勁。
她睜大眼,他卻從容揚起嘴角,猝不及防伸出另一只手撫上她左臉頰上的那道傷疤。
“看來你的性子沒變,武藝倒是精進了不少!彼难劾飪羰切σ馀c贊美。
“你?!”她嚇得往后一跳,瞬間拉開彼此的距離,完全沒料到她卯足全力的攻擊,仍無法傷到他一分一毫,甚至完全無法阻止他的動作。除了爹爹叔伯,他是第一個能擋下她攻擊的男人。
她全身戒備,不禁重新仔細打量他。
他很高大,就跟那些北方出身的叔伯們同樣高大,明明是名鏢師,渾身卻充滿了書卷味,讓人無法想像他拿刀舞劍的模樣,反倒覺得筆墨更適合他。
不過他卻在一瞬間就躲過了她的突襲,可見身手絕對不容小覷。
尤其面對她的襲擊時,他始終從容不迫,臉上的笑容是那般的斯文溫柔、和善不已,而那迷人的笑容,大概是她這輩子見過最好看的笑臉了,她想,他甚至不必開口說話,單靠那張俊臉就足以到外頭騙吃騙喝,迷死一票姑娘。
只可惜她對他的長相一點也不感興趣,就算他生得人模人樣、一派斯文,她也絕不答應嫁給他!
想起他莫名其妙的提親,想起爹專斷蠻橫的允婚,肚里怒火不禁燃得更熾,她重新掄起拳頭,非要給他來個下馬威不可。
唰!
嬌小拳頭挾著驚人的氣勢,朝他再次襲去,門前三名奴仆臉色又變,不料一抹黑影卻倏地自她身側出現,及時攫住她的拳頭,她心一驚,連忙扭頭看向來人。
“爹?!”她當下花容失色,明白自己偷跑一事已經曝露。
“對未來夫婿動手動腳,成何體統!”喬卦天不怒而威,一個瞪視就讓喬明珠迅速縮起脖子,不敢再撒野。
“喬前輩,沒事的,明珠只是和晚輩玩玩。”蔚超恒連忙出聲幫忙解圍。
喬卦天看著蔚超恒,臉上雖然嚴肅,可眼底卻掠過一抹緊張與刺探,就怕女兒的莽撞兇悍讓談妥的婚事生變,除此之外,女兒身上還有一件“秘密”,絕對不能讓蔚超恒得知。
“明珠自幼就沒有娘親照顧,因此行事稍嫌莽撞,還請副鏢頭別見怪,方才明珠她……應該沒說錯什么話,得罪副鏢頭吧?”他小心翼翼詢問。
“當然沒有,我們方才才見到面。”蔚超恒含笑凝視心虛愧疚的喬明珠,所有注意力全被她生動多變的表情吸引去,因此沒有發現喬卦天眼底的異樣。
“那就好!甭勓裕瑔特蕴爝@才松了口氣,接著就見他表情一板,轉身嚴肅地瞪著女兒!斑@幾日你捅了多少樓子,我罰你閉門思過你卻偷溜,這次我不與你計較,你現在就回房去!
喬明珠不甘心的睜大水眸!翱墒俏蚁胪耍
“還不回去!”
婚字還沒出口,就讓喬卦天及時截斷。
喬明珠氣得握緊拳頭,知道父親是有意阻撓她,因此也倔強了起來,硬是伸手指著蔚超恒大聲嚷嚷。
“但是我根本不想和他--”
“明珠!”喬卦天斥喝得更大聲,將她的聲音蓋過。
喬明珠氣不過,小腳猛往地上跺,仿佛恨不得蔚超恒就躺在她的腳底下,讓她一腳給踩扁!拔也还埽凑揖褪遣幌耄!”
話還沒說完,這次竟換上老胡無聲無息出現在她身側,及時伸手捂住她的嚷嚷,只見他一邊對蔚超恒陪笑,一邊捂著喬明珠的小嘴好聲誘哄。
“我的好小姐啊,你就少說兩句吧,頭子如今正在氣頭上,你先乖乖跟胡伯回房,明日一早再和頭子賠個不是,頭子一定會原諒你的!
“唔!唔!唔!”喬明珠抗議的唔唔大叫,一顆頭左右搖擺就想掙脫,簡直不敢相信打小最疼她的胡伯竟然與爹狼狽為奸,破壞她退婚的計劃。
“老胡你來得正好!币娎虾皶r出現,喬卦天登時松了口氣,立即話中有話的命令!榜R上將明珠帶回房里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許她踏出房門一步!
老胡會意點頭,再次對著蔚超恒禮貌一笑,接著立刻又哄又騙的“挾”著喬明珠離去。
只是喬明珠哪里肯合作,一路上不只不斷掙扎,在穿過月洞門時甚至還意外踹中他一腳,痛得他差點噴淚,卻不得不在蔚超恒的注視下,保持笑臉退場。
看著好不容易見到面,卻因為喬卦天的命令而離去的喬明珠,蔚超恒心中雖然失望,但也沒有將心緒表現在臉上,畢竟成親之前他只是個外人,無權置喙他們父女間的爭吵,更無權插手喬家的家務事,因此只能保持沉默。
只是喬家不愧是北方當年最負盛名的商隊,無論喬卦天還是方才的壯年男人,全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高手,莫怪明珠也是一身好武藝。
“讓副鏢頭見笑了!毖劭磁畠航K于離去,喬卦天連忙出聲圓場,將劍拔弩張的氣氛抹去。
“沒的事!蔽党阄⑽⒁恍,卻沒漏掉喬明珠方才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因此溫和發問。“不過方才明珠似乎有話要說?”
喬卦天心頭一跳,腦間忽然靈光一閃。
“其實也沒什么,明珠生性好強,聽說副鏢頭武學超群,竟然不顧老夫閉門思過的責罰,偷偷跑到這兒想與你切磋,老夫要她回房,她自然不肯!
“原來如此。”蔚超恒了然點頭,卻直覺這番理由太過牽強,明白此事必定另有蹊蹺。九年不見,明珠見到他似乎一點也不開心,反倒顯得有些……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