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蕭皇也是打小看著元清郡主長大的,所以此刻跪在蕭皇的面前,紫芍并不害怕。
案子已經審了三日,卻沒審出什么名堂來。雅皇后得太醫及時診治,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她卻在寢宮里呼天搶地,說若不找出兇手加以嚴罰,宮里她可不敢再待了,不如去靈泉寺出家。
此事在朝野上下流傳甚快,整個京城都議論紛紛,說淑妃勾結定遠侯府暗中下毒,定遠侯已在玄武門外跪了一日以表清白。
當日在場人等蕭皇已經一一親自審問過了,只剩紫芍,因為紫芍是最無足輕重的一個婢女,蕭皇其實沒指望
能從她這里打聽出什么來。
“你叫紫芍?”蕭皇問道:“是穆子捷的貼身丫鬟?”
“是!弊仙执鸬。
“你把那日的情形跟朕說說吧!笔捇实馈
“皇上,”紫芍斟酌道:“為了有助于厘清案情,不知奴婢可否先問皇上幾個問題?”
“哦?你這丫頭還沒回答,反而要問朕問題?”蕭皇只覺得這小丫頭給他一種熟悉感,竟不以為忤,只挑了挑眉,“好,問吧!
“恕奴婢無禮了,”紫芍道:“請問皇上何以斷定皇后娘娘是因為鳳仙花汁犯病的?”
“太醫說皇后用了淑妃給她的手帕,那帕子浸過鳳仙花汁!笔捇蚀鸬馈
“然而即便如此,又如何證明那鳳仙花汁是那疆繡的染匠親手所染的?”紫芍又問道。
“正是這里奇怪,”蕭皇蹙眉,“朕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到邊關,尋到那匠人仔細問過了,那疆繡上邊其實并無鳳仙花汁,鳳仙花在邊關很少見,所以他們一般不用此物!
“所以應該是有人特意在帕子上浸了鳳仙花汁,毒害皇后娘娘?”
“不錯,”他道:“唯有如此才說得通!
“皇上,那日奴婢隨公子入宮前去拜訪淑妃娘娘,并不知曉皇后娘娘會前來,更不曾料到皇后娘娘會看上那些絹帕!彼嶂^道:“若說是我們府上要毒害皇后娘娘,也太湊巧了。”
“但也有可能是淑妃想毒害皇后,”蕭皇道:“她派你家公子染了這鳳仙花汁,打算尋個機會送到皇后宮里去,正好皇后自己來了!
“嗯,這也說得通!弊仙贮c頭。
“所以你還有什么要辯解的嗎?”蕭皇看她模樣從容,有些好奇。
“這么說,那帕子經了我家公子的手,經了淑妃娘娘的手,之后便是經過皇后娘娘的手,再無旁人了?”紫芍確認道。
“嗯,皇后昏倒之后,淑妃就被圈禁起來,帕子也是直送到太醫院查檢,應該沒有時間再經過旁人了!笔捇试俣阮h首。
“這就奇怪了,”紫芍一臉不解,“再無旁人經手,這鳳仙花汁是哪里來的呢?”
“丫頭,你說了一圈,怎么又轉回來?”蕭皇蹙眉,“所以你家公子與淑妃的嫌疑是洗不掉了,因為再無旁人了啊,對吧?”
“奴婢這里也有一塊帕子——”紫芍忽然手一揚,將一方絹帕從袖中帶出來,“皇上請過目。”
蕭皇一怔,連忙叫太監把東西呈過來,定晴看過后大為驚愕,“這是……這也是疆繡?”
“皇上看得真準,這疆繡所用的絲線只有一位邊關的老人會染,世上絕無第二人懂得,對嗎?”
“不錯。”
“奴婢這條帕子與送給淑妃娘娘的那些一模一樣!
蕭皇仔細看了看帕子,問:“你從哪里得來的?”
紫芍縮了縮,“這是奴婢偷的!
“偷的?”蕭皇瞠目,“你這小丫頭……”
“奴婢那日聽公子與淑妃娘娘談論這疆繡,當時覺得十分神奇,因為他們說這絲線逾百年也不會褪色,而且越用越亮!弊仙诛@得有些畏懼的道:“奴婢便趁他們不備,偷了一塊!
“這等小事,朕是可以不罰你!笔捇蕬剩蟮溃骸爸徊贿^就算你拿出這方帕子,對此案恐怕也沒有助益!
“皇上可請太醫院再做鑒定,若奴婢這塊帕子沒有染過鳳仙花汁,便可以證明淑妃娘娘與我家公子的清白。”
“何以見得?”蕭皇一驚。
“皇上仔細想想,凡是送進宮的東西皆須經過檢驗方能帶進來,當初這些絹帕能通過檢驗,自是不會有問題,再者皇上不妨請繡娘查看,也可知這帕子與那些是同批制作出來的。那么若奴婢這塊沒有鳳仙花汁,而其他的卻有,是否可證明那些帕子的鳳仙花汁是后來染上去的呢?”紫芍問。
“你是說……”蕭皇恍然大悟。
“那必是事后有人嫁禍,故意將絹帕染上鳳仙花汁,不是在淑妃娘娘宮中,便是在太醫院中,而且是我們都被關押之后。”紫芍推斷著。
“你說的對……”蕭皇恍然大悟,沉吟著道。
“可是這樣一來就更奇怪了,若是原本絹帕上并沒有染過鳳仙花汁,皇后娘娘又為何會昏倒呢?”紫芍故意問道:“依奴婢拙見,這看來并不是因為鳳仙花汁的緣故吧?”其實她這話說得再清楚不過,必是雅皇后故意昏倒,再趁亂指使人往絹帕上抹了鳳仙花汁,嫁禍淑妃。
不過她不會把話講挑得太明白,否則就是大不敬之罪,要讓蕭皇自己領悟。
其實她膽敢說這番話原因有二,一則蕭皇在這事上必是偏袒淑妃,只要她能說出一二,蕭皇自然愿意為她做主,再者她熟悉蕭皇的性子,以往她常和他這般問答,總能逗得蕭皇驚喜。她早就知道皇后與淑妃有隙,但沒
想到皇后此次會借穆子捷之手嫁禍淑妃,看來皇后是提防淑妃把穆子捷當成心腹,怕淑妃在朝中有靠山,故而一箭雙雕。
紫芍慶幸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能盡微薄之力,扭轉乾坤。
冉夫人一見到紫芍,便立刻上前握住她的雙手,如同看到親生女兒一般親熱,甚至把穆子捷都拋諸腦后。
“丫頭,這次多虧了你——”冉夫人眼中含著淚光,微笑道,“若不是你急智,我們穆府上下恐怕都要遭殃了……侯爺囑咐我,等你回來,一定要好好向你道謝!
“夫人,”紫芍連忙道:“奴婢不敢當,奴婢只是做了該做的事罷了!
“在宮里困了這幾日,你看看你,都瘦了!比椒蛉说溃骸皬N房已經燉了菜,快去洗個熱水澡,一會兒跟我一道用晚膳吧。”
“娘,”穆子捷在一旁笑道:“兒子我也回來了,怎么對我視而不見?”
“你一個大男人,還沒人家小丫頭有用。”冉夫人睨了他一眼,“還好意思說!”
“我哪有這丫頭鬼主意多,”穆子捷學著他娘的模樣,睨紫芍一眼,“丫頭,聽說你做賊了?”
“胡說什么?”冉夫人眉一蹙,“好端端的又逗人家。”
“奴婢哪有做賊?”紫芍朗聲反駁。
“聽皇上身邊的太監說,就因為當日你偷了我們送給淑妃的絹帕,才留下了證據,證明了我們的清白!蹦伦咏菡{侃道:“這算不算誤打誤撞,撞了狗屎運?”
“我沒偷!”紫芍理直氣壯地答道:“那帕子是冉夫人送我的,對吧,冉夫人?”
“帕子?”冉夫人這才恍然大悟,“哦,對了,是你那天說疆繡漂亮,我許你拿了一塊去,不算偷,真的不算偷!
“我娘給你的?”穆子捷疑惑,“可你為什么說是在淑妃宮里偷的?”
“我若說是在府里早就得到的,那時間就湊不上了!弊仙执鸬溃骸氨仨氉尰噬嫌X得咱們根本沒機會在帕子上涂抹鳳仙花汁。”
“哦——”穆子捷恍然大悟,“你果然是個鬼丫頭!”
“何況把本來進貢給皇妃的東西賞給下人,這于規矩也不合!弊仙盅a充道。
“從今往后沒人能再責罵咱們紫芍,”冉夫人拉著紫芍坐下,“我要把她當半個女兒看待,誰也不許欺負她,尤其是子捷你。”
“兒子哪里有欺負過她?”穆子捷嬉皮笑臉的,“兒子一向待她和氣得很!
“好了,你也梳洗一下,等會兒去你父親那里請個安。”冉夫人道,“皇上準了你兩天假,趁這兩日,你休整休整,再去食味閣見個人!
“食味閣?”穆子捷一怔,“為什么要去那兒?”
紫芍知道,食味閣是京中最好的酒樓。
“工部袁尚書的千金想見見你。”冉夫人嘴角忽然浮現一抹神秘的笑意。
穆子捷不解,“袁家的千金?我與她從不認識啊,為何要見我?”
“就是因為從不認識,所以人家想先認識認識你。”冉夫人道:“也方便日后相處!
穆子捷越聽越驚,“我跟袁尚書的千金有什么必要相處?”
“將來若結成夫妻,是要日日相處的。侯爺和我商量過了,與其將來婚后不和睦,不如先見上一面,多加瞭解,若是你們倆心中都歡喜,再擇日訂婚!比椒蛉藵M懷期盼。
“等等!”穆子捷大叫一聲,“訂婚?娘,您在說什么呢?誰跟誰訂婚?”
訂婚?紫芍也怔住了,這突然冒出的婚事是怎么回事?這幾天怎么這么多變故?才從宮里脫困,沒太平半晌,又要不得安寧了嗎?
“你和袁家的千金啊。”冉夫人笑道:“如今你已有了正經差事,又得了皇上贊賞,別人也敢把閨女嫁過來了。正所謂先成家,后立業,侯爺和我都希望——”
“打住、打!”穆子捷扶著額頭無奈地道:“這事情怎么從沒跟我商量過?突然蹦出個袁家千金,娘,您要嚇死您兒子嗎?”
“前幾天你被關在宮里,怎么跟你商量呢?”冉夫人道:“這不,你一出來,就跟你商量了不是?”
“你們前幾天才決定?”穆子捷覺得不可思議,“就急著趕我上架?”
“不過是見見面,吃頓飯,又不是什么難事,”冉夫人皺眉,“看你大驚小怪的,什么叫做急著趕你上馬?”
“男女授受不親!蹦伦咏莩料履樉芙^道:“孤男寡女吃什么飯?也不怕被人笑話?”
“你可以帶上紫芍啊,袁小姐也會帶上她的婢女,算不得孤男寡女!比椒蛉私虒У溃骸拔覀兪拠拿耧L沒那么保守,從前夏和公主還跟禮部的杜大人一起去過食味閣呢,如今有許多未婚夫妻都樂意在那里見面,說是要沾沾公主的福氣!
“什么福氣啊,”穆子捷嘀咕,“夏和公主都去世了,她和杜大人也沒能成就姻緣,依我看,是不祥之地才是!
“你少胡說八道!”冉夫人難得強勢地道:“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不如就明日,待會兒我給袁府送信,明日你帶上紫芍一道去。紫芍,給我看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