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兒,我肚子疼,去一下茅廁!蹦聤橂y為情的雙手捧腹,極力壓低身子起身離開。
她向來懂得演戲也演得足,說要去茅廁,當然真的到了茅廁里窩一會兒,可是她怎么也沒想到當她走出來時,竟然見到了云錦山,嚇得她差一點轉身跑回茅廁里。
“你如何混進來的?”穆姌慌張的東張西望,趕緊拽著他閃到角落。
除了門房和幾個打雜的,女子學院不會出現男子,當然,今日情況特殊,因為有幾位主考官是男性,可是他們也不會這樣大剌剌的到處閑逛。
“這個不重要,你的東西何時給我?”云錦山覺得老天爺一定很愛他,要不怎能如此順利逮到她?
“我不是答應你會盡快給你嗎?”
“盡快?那是多快?我記得每年四月你都會跟著武陽侯府的老夫人去湖州!
“我會努力趕在那之前給你!
“你確定?”
雖然兩人合作三、四年了,云錦山偶爾想起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個丫頭撰寫的俠義小說竟然如此受歡迎,給云石書坊帶來相當可觀的利潤,不過更教人難以想像的是她這么年幼,還是個姑娘,竟可以將英雄人物寫得如此豪邁不羈、義薄云天,他覺得自個兒的運氣不是普通的好,身邊出現一個李允晟這般令人驚艷的人物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想到又教他遇見一個。
“你知道這種東西需要靈感嗎?”穆姌懊惱的敲了敲腦袋瓜。
“老聽你這么說,就算不懂也記住了!
她沒好氣的賞他一記白眼,“那你還逼迫我?”
“我這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東西沒交出來就去了湖州。”云錦山當然不會承認自個兒很期待她的新作,又想到女子學院一年一度的考核過后她就會離開京城,于是趁著李允晟受邀當女子學院的主考官,扮作他的小廝跟著進來,盼能找到機會尋到她說上幾句話。
“慢上三、四個月又如何?”
“如今你終于有名氣了,當然要趁勢加把勁兒。”這丫頭過兩年就要嫁人了,以后他只怕別想再靠她掙銀子。
“知道了,我盡快給你,不過以后別主動出現在我面前,若是教人發現了,我也別想寫了!
雖然一開始寫俠義小說的動機在于銀子,可是漸漸的,這成為她對上一世的思念和連結。為了融入這個時代,她必須舍棄某部分的自我,這種感覺很討厭,也很令人喪氣,好像自己變得不再是自己,偏偏自己又一點也不喜歡這樣的改變,因為骨子里她依然是那個熱愛自由的新時代女性。是啊,唯有創作俠義小說時,她才會覺得自己還是原來的穆姌,而非占據別人身體的一縷幽魂。
“姑娘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發現,也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還盼著姑娘給我掙銀子呢!”云錦山恭敬的拱手行禮,側過身子讓道!坝袆诠媚锪恕!
穆姌又瞪了他一眼,趕緊快步離去。
“姨娘!”
一聽見大丫鬟紅杏拉高的聲音,穆姌動作敏捷的將桌上寫了不少字的紙藏進桌案下的暗格里,再從一旁取了一張新的攤平,裝模作樣的練字。
“為何不在房里伺候小姐?”楚姨娘問道。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容易給人一種柔情似水的感覺,不過這只是錯覺,她只有外表嬌小纖細,骨子里可是個精明能干的,要不然丫鬟婆子也不會一個個在她面前低眉順目的。
“小姐練字時喜歡一個人!
“開門!
“是,姨娘。”
穆姌的心思好像全投入在手中的毛筆上頭,一筆一畫傾注整個生命,兩耳不聞窗外事,可是楚姨娘太了解她了,這丫頭就會裝模作樣,尤其惹自己生氣的事,她做起來更是得心應手。
“過來坐!背棠镛熥栽谲涢缴献隆
穆姌不疾不徐的落下最后一筆,欣賞一番,滿意的點點頭,這才放下毛筆,起身來到軟榻坐下,而此時隨楚姨娘身后進來的紅杏已經沏好茶送上。
楚姨娘優雅的捧起茶盞喝了一口,冷冷的瞥了書案一眼!澳悴皇蔷氉志褪亲鳟嫞y道不能花點心思在其他事情上頭嗎?”
“手指有長短,我怎么可能樣樣精通?當然是挑自個兒擅長的多費點心,要不,豈不是連倒數第三都撈不到?”
穆姌自認為不是一個愛計較的人,可是每次面對原主的親生母親她就是無法平心靜氣。原主上一世為何會不得善終,最大的禍首就是原主的生母,她從小灌輸原主要爭要贏的意念,也因此原主的生活等于一部什么都要拿第一的奮斗史,然而可悲的是,原主就算拿了第一、嫁了皇子,并沒有讓她從此高人一等,她反而死在一場如同惡夢般的殺戮之中,所以臨死之前她才會說出這么一句話——
若能重來一世,我要平平凡凡為自個兒活。
雖然她只是外來者,但是她可以感覺到原主內心深處的不快樂,不是她選擇以庶女的身分出生,為何她必須勞心勞力抹去庶女的印記?當了皇子妃,難道就能改變她出生自姨娘的肚子這個事實嗎?她努力當個稱職的皇子妃,討好夫君,可是最后她還是被夫君毫不留戀的舍棄了。表面上,大魏嫡庶的界線很模糊,因為庶出的也能夠成為皇后,可是骨子里對嫡庶尊卑的認知卻清清楚楚。
楚姨娘忍不住皺眉。這丫頭小時候很聽話,教她往東,她絕對不敢往西,可是六年前落水醒來之后,她就越來越有主意,還特別喜歡跟她這個娘親對著干,原以為是想討好夫人,沒想到在夫人面前也不見她有所收斂,主意一樣不少,不過說話倒是婉轉溫和—— 這不是明明白白告訴她,她就是跟自個兒的親娘過不去嗎?
深吸一口氣,楚姨娘按捺著性子道:“你是個聰明的,只要肯用心,豈有學不來的道理?”
“我不喜音律,不喜舞蹈,不喜下棋。”換言之,她就是無心。
楚姨娘變臉了,脾氣一來,聲音也變得極其尖銳,“你腦子糊涂了是不是?也不看看自個兒是什么身分,若不能爭得前三名,你不想低嫁,就只能當妾!
她最恨的就是不得不為妾的命運。祖父卷入先皇奪嫡之爭,楚家男子流放邊疆,楚家女子成了官奴,祖母和母親從此一病不起,臨死前祖母請求好友出面買下她,隨后她便進了武陽侯府,成了老夫人的丫鬟,后來侯爺看上她,老夫人便將她給了侯爺。老夫人始終不曾問過她一句愿不愿意,因為在老夫人心里,她就是一個可以任主子買賣的奴婢。
“低嫁也沒什么不好啊!辈幌氲图薜娜耸且棠锇。
“什么?”
“嫁進普通官宦之家,規矩沒那么多,日子不是更快活嗎?”
楚姨娘氣惱的舉起手用力戳女兒的額頭,“你還真有出息啊!”
穆姌連忙往后縮,揉著額頭,痛得想罵人,不過她到底是女兒,不能失了分寸。她沒好氣的撇嘴道:“對啊,我就這么一點出息,以后姨娘就不必為我費心了!”
“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穆姌嘆了口氣,平心靜氣的問:“姨娘開心嗎?”
“嗄?”
“侯府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可是你心里很苦,對不對?”
怔愣了下,楚姨娘張口想反駁,可是話在舌尖轉了一圈,終究出不了口。
穆姌并不期待姨娘承認,因為她是個驕傲的人,明明是妾,卻跳脫不了骨子里身為伯府千金的意識!拔也幌胂褚棠镆粯,穿金戴玉,看似光鮮,心里卻苦得很。”
“難道粗茶淡飯心里就不苦了嗎?”楚姨娘不服氣的道。
“我好歹是侯府家的姑娘,不至于粗茶淡飯!逼查_父親不說,嫡母也是個重視名聲愛面子的,不會隨隨便便將她嫁個窮光蛋,再說了,她自個兒也有掙銀子的本事,餓不死的。
轉眼之間,楚姨娘變得無比哀怨,聲音極其壓抑的道:“你這個沒良心的丫頭,你就是想教我心里難過,是嗎?你看不起我,怨你從我的肚子生出來,若你是夫人生的,你還愿意低嫁嗎?”
穆姌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又來了,每次說不贏就裝可憐!耙棠餇帍姾脛俳胼呑恿,不覺得累嗎?”
楚姨娘聞言一怔。
“我一想到成日要和一群女人斗心機就覺得累、覺得煩,難道姨娘不擔心我會遭到人家毒手,死不瞑目嗎?”
“你聰明得很,只有你斗人,豈有人斗得了你?再說了,男人只要有點錢,哪能安分守著一個女人?”
她是不是應該謝謝楚姨娘如此看得起她?雖然在現代看了很多宅斗的書,可是理論不等于實務,她沒有作戰經驗,誰斗誰還不知道呢!穆姌自動略過宅斗這件事,直接回應第二個問題,“沒錯,男人很難安分守己守著一個女人,但是我只要顧好一個男人,總好過應付前仆后繼的好多個!
楚姨娘真是恨不得撲過去掐她,“你這丫頭怎么如此冥頑不靈?”
“姨娘不也是如此嗎?”
楚姨娘被女兒這話一噎,一時間身子僵了,表情也僵了。
這會兒輪到穆姌優雅的捧起茶盞喝了一口,雖然茶湯冷掉了,但還是很適口。果然心情好,平日最不喜歡的冷茶也別有一番風味。
見狀,楚姨娘倏地回過神來,更火大了,索性發狠道:“你若不想氣死我,就好好給我爭一口氣!”說完,她起身走人。
穆姌無動于衷的將茶喝完,放下茶盞,看著紅杏道:“下次別拿那么好的茶招待姨娘,太浪費了!
“我若是給姨娘喝次等茶,這兒就沒有我的位置了!奔t杏是在穆姌八歲那一年才來到馨芳閣伺候,當然清楚穆姌的主意可大了,不過楚姨娘太厲害了,就連夫人都不會正面和她起沖突,她不過一個小小下人,當然只有百般討好的分。
穆姌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對我就這么沒信心嗎?難道我會保不住你?”
“雖然小姐近來表現得很好,可我還是比較看好姨娘,姨娘的戰斗力無人能及!
紅杏打從心底對穆姌又愛又護,可是主子沒有主子該有的樣子,丫鬟又豈有丫鬟的樣子?還好這是主仆倆關起門的事,出了房門,她們可是很有默契的一致對外。
穆姌咬牙切齒,“你也太實誠了吧!”
“小姐不是老教我們坦誠相對嗎?”
穆姌終于閉上嘴巴了,卻是讓自個兒的丫鬟給堵住的,這若是教楚姨娘知道,又要招來一句沒出息。不過她一點也不在意自個兒有沒有出息,最重要的是荷包有沒有底氣,所以啊,她還是趕緊窩到書案后面繼續筆耕,好存更多私房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