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悶的星期一,連書涼準時到來,拖著步伐逕自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桌上的早餐依然豐盛。
「不去叫先生起床嗎?」都七點半了。
「不想!雇鴱纳闲瞧诘浇裉鞗]有變化過菜色了的早餐,他知道老王也有點有氣無力!改闳臀医泻昧!
「我也不想。」老王輕嘆口氣,接著兩人不約而同望向空下來的位子。
以前餐桌上總有個笑聲爽朗的倩影,趙芷涵在這里跟唐以書甜甜蜜蜜,也曾正經八百的談論公事,甚至還吵過架,可是不管什么聲響,都比如今的靜寂來得好。
「他昨天有帶女人回來嗎?」連書諒懶洋洋的問。感情事他是管不著,但……
「沒有!估贤跻裁芮凶⒁膺@一點。「先生一天到晚都陰陽怪氣的!
「陰陽怪氣?老王,你太客氣了吧?你不知道他在公司是怎么樣!」想到就直搖頭,「陰晴不定、脾氣暴躁,不知道氣跑了幾個合作廠商,看什么都不順眼,特助群已經在輪休了!沒人想來上班!」
「看來……芷涵小姐的影響力還是很驚人哪。」老王淡然一笑。
連書諒卻是嘆了口氣。是啊,事隔三個月多,近一百天了,董事長沒有一天是正常的。
過往不管跟哪個女人分手,都未曾影響到他的心情,反之,他會變更活躍,開始物色下一個對象;沒有女人有辦法影響他、控制他的心情,那是因為他沒用過真心。
但對于趙芷涵,只怕他是動了真情了。
唐以牧跟唐以云都打過電話給他關切狀況,誰叫董事長不停地推翻定好的案子、不停地得罪廠商,他們兩兄弟在后面收拾得很辛苦;身為律師的唐以云甚至放話,很多案子都已簽約,具有法律效用,拜托自家大哥別繼續亂搞。
但他連勸都懶得勸,因為他對董事長的處理方式,非常的有意見。
賴心怡傳來的畫面的確是證據確鑿,可那也只是片面而已,他就沒看見趙芷涵深情回擁黃凱佑;從頭到尾也就黃凱佑一個人在告白,趙芷涵也沒回應,董事長怎能就這樣定她的罪?
難怪趙芷涵會被氣跑。
樓梯上傳來足音,唐以書緩步走向餐廳,他臉色近來變得黯沉且憔悴,老王說他每天晚上都喝酒,估計是以酒陪睡,傷心又傷肝。
「你來了?怎么沒上來叫我?」他撫著頭,有點疼。
「懶!惯B書諒也直說了,「我想你喝得那么多,挖也挖不起來!」
「只是喝點睡前酒!固埔詴钗豢跉,神情一點也不開朗。
他入坐后簡單的享用早餐,事實上,他最近吃得很少,幾乎都不太吃東西,老王為此憂心忡忡,總說他喝的酒此吃的飯多。
「你快變成吸血鬼了!棺趯γ娴倪B書諒認真的打量他。
凹陷的雙頰、深黑的眼圈、黯沉的皮膚,鬢角下的胡碴也冒出來了,這家伙連門面工夫都沒在管了?
他隨口說道: 「最近比較累!
「心很累哦?」連書諒終于忍不住說了出來,「你要真想她,打通電話,或是飛過去都不成問題啊!」
砰!大掌拍向桌面,杯里的牛奶差點濺灑而出。
「誰想她了!」伴隨著咆哮,唐以書布著血絲的雙眼狠狠瞪著他。
「你。」面對他的怒火,連書諒不動如山,大膽的直指他!缚纯茨悻F在的樣子,暴躁易怒,提到趙芷涵就反應這么大……明明就在意她在意得要死!」
「連書諒!」唐以書咬牙切齒的警告。他不想聽見那三個字!
「有!喊我的名字也沒用,我才不鳥你的警告!顾麛[擺手,像是要把空氣中的殺意撥散似的。「如果不愛她,你就不會把自己搞成這樣。如果真愛她,試著坐下來再談一次!
「談什么?她選擇了黃凱佑!」
「那也是你一手促成的!惯B書諒不由得感慨。一向冷靜的唐以書也會有思路打結的時刻?愛情還真是偉大。
「我?」
「是你親手把她推向黃凱佑的……嘖!不,黃凱佑什么事呢?我們先把這個人撇到一邊去!顾囊袅恳泊罅似饋!改阃耆珱]問過她,就斷定她跟黃凱佑的關系,你根本是對她選擇紐約耿耿于懷!」
「你有沒有搞懂?她選擇了紐約就表示選擇了黃凱佑,她不可能待在帝發建設或是名穩,然后在紐約負責亞齊的建案!」唐以書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是她舍棄了我!」
他細心呵護照顧的女人,干凈俐落的甩下他,不帶走一絲云彩!
最讓他心痛的是,只有他一個人像傻子般作著同住在瑤池頂樓的美夢,只有他——相情愿的在想像搬進去的那晚,送上求婚戒時,她會露出如何的欣喜笑容!
對!那只藍色絨布盒里,放的不是什么分手戒,而是他的求婚戒!戒指內側甚至刻寫著他們的名字縮寫,以及「永遠的愛」。
他氣的或許是自己,他唐以書竟然在游戲人間后,學會認真,還興起成家的念頭?
其實在正式交往前,他就隱約察覺自己對芷涵的感情不同于以往,以往的女人會讓他日漸感到無趣,但是跟芷涵的點點滴滴卻是日益深刻。
交往后,他希望家里永遠都有她的身影、希望每天睜眼都能瞧見她、希望她可以跟他為公事大吵,不管是喜怒哀樂,他都希望與她分享。
為了她夢想中的屋子,他不惜放下董事長的身段,跟工人們一起貼磚、上漆、搬家具;每天揮汗如雨,甚至睡在工寮時,他從未覺得苦,因為他知道,如果芷涵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也會摘下來送給她。
這就是弟弟們說的——唯一。
確認了芷涵就是他唯一想要的,他當然渴望與她建立更為穩固的關系。跟芷涵共組一個家庭,這念頭他想到就會泛出微笑,既不恐懼也不排斥。
他認定她是攜守共度一生的伴侶,結果她卻跟黃凱佑見面、互擁,然后要離開他飛往紐約。
「為什么……」一旁的老王忽然幽幽開口,「選擇紐約的建案,就等于選擇黃凱佑呢?」
連書諒瞟向老王,一臉「你總算開口了」的樣子。
唐以書正在氣頭上,擰著眉心看著一向寡言的管家。「不然呢?」
「芷涵小姐可以選擇紐約的建案、選擇亞齊公司,但是她的心還是在你的身上啊……」老王搖了搖頭,「我人老了,不懂你們年輕人的喜愛,事業跟工作只能擇一嗎?」
唐以書緊握雙拳。老王說的……他懂,但是事情沒有這么單純。
他跟黃凱佑于公是敵對公司、于私是情敵,芷涵以他的女人的身份過去亞齊,絕對不可能被接受,一如她當初從亞齊到帝發建設時,他對她的質疑一樣。
除非——她成為黃凱佑的人,這份疑慮才可能漸淡!
「她如果真的愛我,就不會投身到敵手那里去!
「你如果真的愛她,就會懂得尊重她的選擇!估贤踔苯踊貞,「我原以為芷涵小姐改變了你,沒想到……到緊要關頭時,你還是忘記尊重這件事了……」
連書諒向老王投去贊賞的一眼。是啊,董事長一味的要求趙芷涵的順從,根本沒讓她有做選擇的機會,甚至責怪她沒有立時拒絕。
他明明就了解趙芷涵的,她不是那種會為愛犧牲事業的類型,年少不懂事時錯過一次,她不可能再錯第二次!
誘導出她強韌本質的人,不正是董事長自己嗎?
為什么會不懂?
唐以書憤而離位,逕自往樓上而去。他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意懂。
為什么芷涵不選擇留下來?為什么不能多為他想一點?他們是戀人,他們所處的立場跟亞齊敵對,可她全然未曾思考這一切,一味的追尋自己要的事業版圖。
她如此自私,完全不顧及他!
但是……他呢?他是否更加自私,希望芷涵放棄自己的夢想,用愛情綁住她,要她為愛而犧牲。
唐以書扭開二樓的房門。這曾是芷涵的書房,老王說他出差時,她總是在這兒忙到三更半夜,就著這張床鋪倒頭就睡。
他們視訊時,她也是坐在這個房間,滿腹的思念只能靠視訊聊表慰借,他多想親自吻上那甜美的笑容。
原來當付出真心時,就必須面臨這么多的抉擇與困難。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改變女人,但遇上芷涵,他卻為了她而改變自己,潛移默化毫無所覺。
芷涵是因為他的絕對尊重而敞開心房,但兩人最后,卻也因為相同的課題而分開。
因為他不想給芷涵任何選擇的機會,他故態復萌的要她照著他的意思做,而且已經深覺被背叛。
「這兩天別進公司了,出去晃晃,去你們之前逛的深水坑、日月潭走走!惯B書諒倚在門口安慰也開導著他,「冷靜下來,你是唐以書,一定能想到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
「回顧傷心地嗎?」他閉上了眼。
「你現在腦子不夠清明,你清醒時就能做出決定。要她,或是不要她!
「是她不要我!顾埔詴刹皇怯肋h只有甩人的份。
連書諒懶得再多說,揮了揮手道別。公司的事他暫時擋著,拜托董事長快點把腦子弄清楚。
老王默默的把酒全都藏了起來,放進擺著戒盒的保險柜里。
望著那疊戒指盒,老人家重重的嘆口氣。
他真的以為,這一切會在芷涵小姐手中結束的。
*****
「芷涵!
趙芷涵穿著白襯衫與黑色中短裙,正疾步走向電梯。她聽見黃凱佑的呼喚,深吸了口氣。
「怎么走得那么急?」他小跑步過來,「晚上有場……」
「我不去!共坏人f完,她就斬釘截鐵的拒絕了他!竸P佑,我不會陪你出席任何一場私人宴會!
「……芷涵!顾櫰鹈。他的芷涵在唐以書的調教下變得更美、更有自信,但是也更加的倔強了。
「公事上的宴會要出席我責無旁貸,但是私人的就免了……我們現在是合作對象,不是情人。」說到情人兩個字,她心頭又是一緊!竸e逼我!
黃凱佑露出一抹難受的笑容,「你真的變得比以前更堅強了!
「謝謝!
「但是,也更不討人喜歡,就像你大學時一樣,總是說著犀利、不夠婉轉的話語——」他像是在教訓般,開始滔滔不絕。
「凱佑,」她再次打斷他的話,「說真的,現在這都不干你的事了……」
她勾起敷衍的笑容,旋身就走進電梯里。
她現在只想把重心放在事業上,紐約的建案此她想像的還要更加復雜與艱難,但是她必須相信自己的能力,才接觸三個月多,還有許多有待加強的地方。
搭乘地鐵回到租屋處,工作桌上還擺著那深藍色戒盒,她只是瞅著,就會落下眼淚。
那不是分手戒。
她原本氣急敗壞的要當掉或是拍賣掉,可打開來看時,卻見根本不可能只有一克拉的鉆石鑲在戒臺上,最少五克拉,而且是顆純凈方鉆。
她拿起戒指端詳,內側刻著以書與她的英文名字縮寫之外,再加上「Forever love」。
戒指滑進指內略松,以書沒有買過任何戒指給她,所以不知道她的戒圍,但是她怎么想都覺得分手戒指不可能長這個樣子……
應該是一克拉的單鉆,僅此而已——哪來「永遠的愛」呢?
除非——這是婚戒。
大顆淚水落上晶瑩剔透的鉆石。她不是自我感覺良好,而是她懂唐以書……這是他精心挑選的戒指,刻上了名字,一個只會拿夢幻戒指來分手的男人,知道勢必要將戒指做得更特別,才能打動她的心。
從買下頂樓給她到商量一起搬進去住開始,她就隱約的感受到以書正在轉變,他像是在為人生下一價階段而努力,有空一起看電視時,還會討論到想要養什么寵物,或是問她是否會想要孩子等等。
她心里有些竊喜,可是不敢抱太大期望,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是讓唐以書停留的人,卻從沒有人如愿以償。
但如果以書真的有意與她共度一生呢?她曾傻傻的問過自己這個問題,發現嘴角笑得闔不攏嘴,她一千一百個愿意。
有個如此包容寵愛自己的男人,凡事站在尊重的平等位置上對待她,甚至為了她改變這么大,她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可是……這一切都成了泡影。
以書置她的意愿于不顧,強硬的認為她根本不該考慮紐約!
為什么?憑什么?
就因為她愛他嗎?所以她必須為了他,犧牲自己的事業、自己的未來?
她深愛著以書,愛到想與他成家立業、愛到想生下他的孩子,但是愛情和事業不能混為一談。
一路走來的尊重,最終成了一種假象,唐以書骨子里還是那個霸氣且喜歡女人順從的男人。
連考慮都不該考慮!這句帶有命令與責怪的話,摧毀了他們之間的一切。
而且他早就叫老王整理好行李、拿出戒盒,這擺明他早就決定舍棄這段感情。
唐以書總該知道,她趙芷涵不是那種會回頭苦苦哀求的女人,如果是的話,當初她就不會孑然一身離開黃凱佑,回到臺灣。
但是心中的后悔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分開后,她每天晚上都在哭泣,一個人睡在冰冷寂寞的床上,曾經擁抱她的手臂已經不在,這種痛她遭受過兩次,但是失去黃凱佑時,她深信自己能夠重新再站起來,而且未曾后悔過,這一回她卻想了不下數百次——如果當初她放棄紐約建案的話……
這個如果縈繞在她腦子里,不停的自問,她是否應該選擇回去?回到以書的身邊?失去他是她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她多想要走向他、撲進他懷里,可是……
十年、二十年后,她會不會因為后悔沒有接下這個建案而對以書懷有怨慰呢?
為什么人生沒有圓滿的事?為什么好不容易重新拾獲的愛情又得割舍?
她好想好想以書……好想立刻什么都不帶的沖到機場,搭最近的一班飛機飛往臺灣,緊緊的擁住他,跟他說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