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又是午餐時刻,員工餐廳內依舊人潮洶涌、熱鬧滾滾,但是端著剛起鍋的熱騰騰菜肴送到點餐區的黎欣穎卻感覺到迥異于以往的詭異氣氛。
哇咧——今天是怎么回事?
為何她一出現,員工餐廳內起碼有一半以上的視線全都往她的身上投射而來?
男性職員也就算了,眼底頂多是帶著興味的好奇打量;但是女性職員的目光就很恐怖了,完完全全就只有一個「殺」字可以形容!
媽啊!難道她在渾然不覺間干下什么引起女性公憤的事情來了嗎?
膽戰心驚的抱頭苦思,卻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她忍不住拉了拉在員工餐廳內一塊共事的歐巴桑衣角,小心翼翼的悄聲詢問:「阿桑,請問一下,是我敏感還是怎樣,為何今天我有種被『萬箭穿心』的錯覺?」
「阿穎!不是阿桑瞧不起你,但是做人就是要懂得認分,我們這種書讀不高,只能做粗下工作的,高攀不上姜特助那種高高在上的菁英啦……」一直以來都以為她只是個學歷不高,也沒見過啥世面,只能在廚房熏油煙的平凡年輕女孩,號稱謠言、八卦集散中心的舀菜歐巴桑因平日與她相處甚好,加上篤信「門當戶對」,當下不禁關心的苦口婆心規勸,希望黎欣穎能有「自知之明」,以免愈陷愈深,將來難免因暗戀失敗而傷心。
什么叫作高攀不上姜特助?
阿桑是在說什么。
「慢、慢著!」愈聽愈不對勁,黎欣穎連忙舉手打斷阿桑的滔滔不絕,心中有著不妙的預感!赴⑸,你說誰要高攀姜特助了?」
不可能是在說她吧?不可能吧……
「不就是你在暗戀姜特助嗎?」以為她女孩子害臊,歐巴桑直接點出。
「誰說我暗戀他了?」無辜被人冤枉,黎欣穎青天霹靂地驚聲鬼吼起來,一張臉都綠了。
媽!竟然說她暗戀那個「非我族類」,這……這……這……請讓她噴出漫天血霧,祈求降下一場六月雪來洗清冤屈吧!
她這一吼,頓時把餐廳內所有視線全都吸引過來,眾人眼底皆懷疑地寫著……你沒有嗎?
「你沒有嗎?」這下,連歐巴桑也感到驚愕不已,隨即不負謠言、八卦集散中心之威名,馬上代替眾人問出心中的疑惑。
「我……」正要堅決否認之際,黎欣穎這才猛然發現全餐廳人都八卦地屏息凝聽她的回答,當下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她才沒興致把私事宣告天下,當眾人的余興節目,于是到了嘴邊的話登時又全部吞了回去。
然而就在此時,八卦男主角終于隆重登場了!
才踏進員工餐廳,姜晉淳馬上警覺有異……怎么回事?為何大家的目光彷如探照燈般全往他的身上投來?
感覺到眾人的視線與氣氛之詭異,他心下暗自狐疑思忖,還來不及走到點餐區去,一道纖細的身影便以疾如風、迅如電之姿急刮而來,在他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就見那身影的主人伸出魔爪,揪住他的領口往下猛力一拉,因氣憤而漲得通紅的臉蛋直接湊到他因受力而不得不低垂的臉前——
「給我聽清楚,我絕對、絕對沒有暗戀你!」深怕這個「非我族類」也以為自己在偷偷喜歡他,黎欣穎咬牙切齒地壓低嗓音,以著只有他才能聽見的音量把話嗆明。
暗戀?什么暗戀?
倏然瞠大俊目,姜晉淳瞪著眼前這張近到可以感覺到彼此氣息的嫣紅小臉,好看的劍眉不禁微微皺了起來,正想開口問是怎么回事之際,卻見她驀地松開緊揪著自己領口的手心,嗔惱怒瞪他一記后,便以著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掉頭閃人,有如練過輕功的武林高手般,眨眼間己消失在廚房門后。
現在……是在演哪出戲?
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的機會,又莫名其妙被撂話拋在原地,姜晉淳簡直傻眼,待回過神緩緩抬起頭掃向眾人,卻見滿餐廳的人鴉雀無聲地瞪著他。
沉寂詭異的氣氛凝窒了三秒,隨即「轟」地一陣嘩然響起,餐廳內有幸目睹方才那一幕的職員,此刻群情激動的熱烈討論起來了——
「姜特助被強吻了!」有人悲憤。
「而且吻完后還拋媚眼耶!」有人誤會那記瞠惱怒瞪。
「那個廚房女助手好敢!」有人佩服。
「哇——我不要!姜特助是我們大家的,怎么可以被人獨占……」有人咬手帕哭泣。
「那個女的不要臉,霸王硬上弓啦……」有人怨恨嫉妒。
強吻?霸王硬上弓?
剛剛哪有……慢著!若從他們的角度來看……
耳聽那一句接著一句,已經忘記壓低嗓音的話語,回想方才自己被扯的臉朝下,而黎欣穎則背對著眾人跎起腳尖,臉蛋直湊到自己面前嗆聲的一幕,以旁人的角度看來,確實像是在接吻,姜晉淳頓時臉都僵了。
「廚房女助手強吻完就溜,我們是不是也可以學這一招?」有人興致勃勃的詢問。
「你若真敢,眾姊妹們也會給予你無限的支持……」有人祝福。
「好。『冒!我們粉領族豈可輸一個煮菜的,就派你沖上去給他吻下去了!吻、吻、吻……」更多人看熱鬧鼓噪。
就聽那「吻、吻、吻」的聲浪愈來愈大,甚至連男性職員們也湊興的加入鼓噪中,當場讓姜晉淳嚇得食欲頓消,胃痛又起,為免自己真的慘遭毒手,只能不動聲色的眼觀四方、耳聽八方,小心翼翼的一步步后退,當終于退出員工餐廳門外的那一瞬間,他二話不說,以著跑百米的速度拔腿掉頭逃離。
下午,隨即聽說一向不遲到、不早退的姜特助不知為何,竟難得的先下班了,于是東亞企業各部門間便以著野火燎原之速,不負責任地傳言著他因被強吻,身心受創過大而請假回家休養。
。
午后四點,將員工餐廳廚房內該洗、該刷、該整理的事情全都忙完了,黎欣穎搭著熊哥的發財車準備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的路上,卻聽他突然語重心長的開口了——
「我說學抹……」專心看著前方路況,熊哥的表情很是嚴肅。
「干嘛?」喝著清涼透心脾的泡沫紅茶,黎欣穎懶洋洋的應聲,整個人癱在副駕駛座上成了一團爛泥。
「你真這么饑渴嗎?」語氣凝重中有著同情與悲憫。
「是啊!」承認不諱,她又用力的吸了好大一口飲料,以示所言不假。
唉唉!在悶熱的廚房內給折磨了好幾個小時,大汗、小汗不知早已流過幾回了,會渴是正常的,她補充水分也是應該的,熊哥是在凝重個啥勁?
滿心不解,黎欣穎斜睨身旁聞言后表情更顯沉重的黑熊一眼,若不是看他在開車,自己的生命安全交付在他的手上,她肯定會沖上去狠狠的往那顆熊腦袋巴下去,要他有點良心,別才請喝杯飲料就頂著那種死人臉給人瞧。
得到她的親口證實,本來還不信歐巴桑八卦謠言的熊哥,這下也終于不得不信了,趁著等紅綠燈的空檔,他扭頭看她,把話說得非常痛心疾首——
「就算你缺少男人滋潤,饑渴得不得了,跟我說一聲就好,看在我們多年的交情上,雖然我是不可能犧牲自己為你捐軀,但是我有眾多不怕死的哥兒們可以介紹給你,你又何必霸王硬上弓的去強吻無辜男人……」
「噗!」滿口的冰涼飲料瞬間全噴了出來。
「黎欣穎,你竟然把飲料給我噴在車內,你有沒有念過公民與道德?」痛心疾首與悲憫在飲料噴出的瞬間消失無蹤,熊哥驚吼痛斥,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能臟成這樣!
「我才想問你有沒有念過咧!」氣得把飲料杯往前方空位一放,黎欣穎漲紅著臉往他撲去,下手毫不留情的一陣猛打狠揍,氣急敗壞的怒吼,「誰說我缺少男人滋潤了?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我強吻男人了?你這樣毀壞我的名譽,我還要不要嫁人。拷o你死!給你死……」
拳頭揍不過癮,順便舉起腳用踹的。
「哇——我剛剛明明有問過你,你自己都承認你很饑渴了啊……」被困在車內竄逃不得,某只黑熊只能慘兮兮的抱頭哀號申冤。
嗚……明明都做過求證動作了,還被她這樣猛揍狠踹,好無辜啊!
「我在喝飲料,你問我是不是很饑渴,我當然說是,不渴我干嘛喝飲料?你是白癡啊!」氣得北斗神拳連環使出,黎欣穎怒吼,「誰說我強吻無辜男人了?你敢給我亂栽贓,看我打死你……」
「哇!不關我的事,是歐巴桑說的啊……」慘叫不絕,熊哥邊躲邊閃的同時,不忘把消息來源供出,只求逃過此劫。
「歐巴桑?」殘暴動作頓止,黎欣穎危險地瞇起了眼。
「是啊!是!」點頭如搗蒜,熊哥急忙撇清責任!赶惹皻W巴桑偷偷把我拉到一旁咬耳朵,說你在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一個叫姜什么的男人,要我私下好好勸勸你……」
嗚……早知道要被毒打一頓,他打死也不說了。
啪——
理智的那根神經驟然斷裂,黎欣穎不敢置信地悲憤狂吼,「我哪有強吻那個姓姜的?我是沖上去撂話好不好!」
嗆聲竟然被看成是強吻,現場那么多雙眼睛是都脫窗還是瞎了?
恨恨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她簡直欲哭無淚,心中詛咒連連。
可惡!原本被傳說暗戀那個「非我族類」,她已經覺得夠冤了,沒想到如今竟然進階到變成強吻,這下連六月雪都洗不清她的冤屈了。
感覺到她頭上有股冤氣直沖云霄,熊哥雖然很「ㄘㄨㄚ」,還是忍不住人類與生俱來的八卦天性,非常膽戰心驚的好奇詢問:「撂話?撂什么話?」
「就是……」差點脫口而出,卻在瞧見熊臉上那顯而易見的八卦樣,黎欣穎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沒好氣的翻白眼,「關你什么事?綠燈了,開車啦!」
哼!她干嘛翻自己的冤枉事讓人看笑話啊?
真不夠意思!
暗自嘟囔,熊哥踩下油門驅車前進,非常識相的不再問她有關強吻男人的事,就怕自己又再遭到一頓毒打。
就這樣,車子持續往前,當轉進居住公寓所在的巷子內時,剛好和一輛正要開出來的消防車交會而過,當下兩人并沒有多想什么,可當發財車愈往巷內開進去,發現里頭圍了一堆人對著前方在指指點點時,兩人終于發覺到不對勁了。
「呃……為什么消防車會出現在這兒?」心下有著不妙的預感,黎欣穎干笑不已地率先開口了。
「最可怕的是,那群人手指的方向正是我們棲身的那棟老舊公寓!」同樣干笑連連,熊哥只覺頭皮直發麻。
此話一出,兩人默契十足的扭頭互覷一眼,隨即不約而同飛快開了車門跳下,拔腿狂奔到前方人群聚集處,順著眾人手指方向望去,一棟被火燒得面目全非,反在消防人員的搶救過后,如今正滴滴答答流著水的老舊公寓赫然映入兩雙絕望的眼睛內。
「今晚……我要睡哪兒?」嘴角抽搐,她問著身旁那只已經呆掉的黑熊。
不敢置信如今這種狀況,她還好意思只關心自己晚上要睡哪兒,熊哥瞪著她,忍不住悲憤的吼了起來。「你問我,我問誰啊?各自找朋友投靠啦!」
嗚……有這種學妹真是三生不幸啊!
「我在臺北就只有你一個朋友,你是要我去哪兒生別的朋友出來啦?」眼見他要拋下自己,黎欣穎急得跳腳抗議。
「你跟我說有什么用?」悲凄吼叫,盤據多年的熊窩被大火付之一炬,熊哥也很頭痛。
瞪著他慘淡的神色,黎欣穎也頭疼了。
唉唉唉!看來真的得另尋他處窩著了,在臺北,到底還有誰能讓她想呢……還有誰呢……
把頭絞盡腦汁苦思,就在快想破頭之際,一道靈光驀地閃過腦!
對了!就是他了。
哼!讓她無辜背負著六月雪也洗不清的冤屈,總該付出一些代價的。
想到這兒,黎欣穎嘿嘿的賊笑起來,二話不說馬上從口袋掏出手機撥出一組很少打,但卻始終存在腦海里的號碼……
「喂?姜媽媽,我是欣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