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捕頭抿唇看著他,道:「易少識得雷姑娘?」
「識得!顾f。
「很熟?」秋捕頭再問。
他揚起嘴角,微笑:「秋捕頭這是在問案?」
「不是!骨锊额^眼角微抽,也笑:「只是好奇,我以為易少交往的,多是達官貴人、富商巨賈,不知易少也會來光顧咱們這種小老百姓吃粗食的地方。」
這一句,把易遠給端上了高臺,卻也瞬間將他自個兒與冬冬擱在一塊兒。
易遠不怒,只輕笑再道:「雷家的豆腐,可不是什么粗食。若有人以為這是粗食,那定是舌頭不好!
「我不是那意思!惯@男人擺明抓他語病,秋捕頭臉微黑,忙道:「雷姑娘的手藝自然是好!
「你放心,她聾了,聽不到。」他皮笑肉不笑的睨著那男人,說:「得瞧著你的嘴才知道你說了啥,至于我,當然是不會在她面前嚼什么舌根!
姓秋的聽了,額角微抽,但他忍下了氣,只道:「易少好口德。」
「我口德不好,我自個兒知道,你就甭昧著良心贊我了,改天要是我說溜了嘴,你這不白贊了!
秋捕頭聞言臉更黑。
身后的女人在這時輕推了他一把,他轉過身,只瞧她臉雖然仍是紅的,但已經比方才好上許多。
她垂著眼,啞聲道:「讓我過。」
他想叫她抬頭,可那男人還在門邊,所以這回他沒再逼她,只退了開來。
她匆匆繞過他,一抬眼見著那姓秋的,腳下一頓。
「秋捕頭,怎么了?有事嗎?」
「沒。」秋捕頭看著她,道:「沒事,只是來同你說一聲,我得回衙門了!
「那您慢走。」冬冬擠出笑容,客氣的說。
姓秋的轉身往外走去,冬冬跟著送到門口,易遠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后,原以為終于能甩掉這礙眼的家伙,他便停在門內,卻未料那姓秋的出了門,走沒兩步,卻又回過頭看著冬冬。
「雷姑娘,事實上,我還有件事想問問你。」
「什么事?」
「過兩日我娘大壽,我們家人丁單薄,就我與娘和一丫鬟,辦一桌壽宴也吃不完,你要不嫌棄,能否一塊兒來用個飯?」
「你邀我去用餐?」冬冬吃驚的愣瞧著他,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
「是!骨锊额^點頭。
冬冬壓著心口,有些受寵若驚。
易遠一怔,心頭一悚。
他知道,除了應天堂的人,從來沒人邀她一塊兒用餐,人都嫌應付她麻煩,嫌她在餐桌上格格不入,也怕她為此誤會了什么。
他知道這個邀請有多重要,知道她會因此多么開心——
倉皇間,他往前又走一步,跨過了門檻,卻聽她笑著開了口。
「謝謝你!苟J真的瞧著眼前的男人,說:「我很想去,可我那日剛好有事!
易遠匆匆往前再走一步,才意識到她竟然拒絕了。
沒料到她會拒絕,他微微一怔,但也松了口氣。
秋捕頭面露尷尬,粗聲道:「抱歉,是我太過唐突!
「不、不會的!苟瑩u搖頭,抬手輕觸他的手臂,微笑解釋:「謝謝你邀我,我很高興,真的,是我那日真的有事,得去送豆腐。雖然我晚上人不能到,但老夫人難得大壽,她老人家要不嫌棄, 我一早做兩道祝壽菜給老夫人送去?」
「那太麻煩你了!乖捠沁@么說,秋捕頭卻露出微笑道:「不過,我娘最愛的,確實就是你做的豆腐了!
「不麻煩。」她微微一笑,道:「您能邀我,是我的榮幸。」
秋捕頭瞧著她,「改天見。」
「嗯,改天見。」
然后,那男人終于走了,臨走前瞧了他一眼,眼里頗有得色。
易遠面無表情的看著,連抹笑都扯不出來。
冬冬收拾了碗盤,看也沒看他的經過了他身邊。
他坐回自個兒位子上,將剩下的早點全吃下肚。
豆腐店前來吃早餐的客人皆離開去上工、去下田、去收獲,剩下幾位零星的客人都是來買豆腐,他吃完也起身,盤子一個沒收,走了。
冬冬把易遠先前說要帶走的食物裝進竹籃里,誰知裝好一回身,門外已沒了他的身影。
奇怪?怎一眨眼不見了?
她快步跨出門檻,在市街上張望,卻沒見著他人。
真是的,要走也不招呼一聲。
不是說要吃的嗎?他該不會吃飽就忘了要帶走的吧?她瞧他一副餓到的模樣,還特別另外多做了一些他喜歡的菜色擱進去呢。
冬冬回屋將食籃擱邊上,繼續招呼來店里買豆腐的客人,可一晌午,心里卻一再犯著嘀咕。
那男人挑食得很,雖然沒得挑時他干糧也啃得下去,可上回他出遠門吃了幾次,回來后非但整整瘦了一大圈,還對著她叨念了好一陣子呢。
她轉過身看著那食籃,心里又冒一句。
話說回來,就算他忘了又如何?易家又不是沒廚子。
她轉回來繼續收拾東西。
可他深秋時最忙,幾乎都往紙坊里,又不回家。
她忍不住再轉身往那食籃走去。
但紙坊也有廚子啊,易家紙坊供午膳的,她知道。
她停下腳步,又轉身。
不過,她也知道,那男人挑食啊。
她又停下腳步。
可惡!瞧那家伙把她攪得像陀螺似的,轉得她頭都暈了。
她大步走出門去,開始收拾外頭的桌子和蒸籠,清洗屋里的鍋碗瓢盤和煎臺與鐵鍋,可煩亂的思緒在心中百轉千回,擾得她怎樣都無法靜下心來。
那家伙平常是不會大清早上門的,今兒個不知是怎么了,大白天來找她就算了,還怪里怪氣的,竟替她擦臉——
想起方才他的行為,她小臉瞬間暴紅起來,反手壓著唇,卻還是感覺他熱燙的氣息像是仍在唇上。
他沒碰著,她知道,可幾乎就要碰著了,像是已經碰著了那般。
她應該要推開他的,這不像上回,不是拉握著手而已。
但是、但是……在那個當下……她就是……
無法將他推開。
她甚至忘了外頭還有客人,忘了人們會看到這曖昧的情況,會將這流言傳大老遠去,可在那當下,她什么都忘了,只能看著他、感覺他,感覺渴望在胸中匯聚、發熱。
該死,雷冬冬,別胡思亂想。
他不可能對她有興趣,易家的少爺要什么樣的女人沒有?
他八成是逗她的,過去六年,他偶爾也會故意開一些無傷大雅的小玩笑,可這真的不好笑。
也許他只是因為一時心煩,所以才變得這么怪。
沒錯,定是這樣,那男人心煩時總會做奇怪的事。
當年他會喝醉倒在她家門板上睡覺,就是因為起書樓這事不得支持。
她改天得和他說說這事不好笑,要他就算想開玩笑可也得適可而止。
她將那易家少爺從腦海里揮開,把大鍋搬到后院去刷洗,等她收拾、清洗完所有的東西,日已過午。
她回屋擦手,又看見那食籃,心里莫名又嘀咕起來。
她答應他會讓他帶走的,況且人人都知道他要外帶,就算她送去紙坊,應該也惹不起什么閑言閑語。
可午時已過,都未時了,就算她現在送去,他八成也已經吃過了。
她這會兒送去還不白費功夫?
心煩意亂的,冬冬轉過頭去把要做豆腐的黃豆挑揀過,再泡進水缸里,做豆腐的黃豆要比做豆腐的黃豆多泡好幾個時辰,這一忙活,又搞了一個時辰。
可即便知道他大少爺的肚皮輪不著她擔心,可不知為何,眼前卻浮現他今早最后悶悶不樂在那兒吃東西的臉,明明挺不開心的,也吃了好些東西了,他還是默默將那些食物吃得一干二凈。
為啥呢?
她瞧著那食籃,心里清楚知道答案。
他餓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