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原本像麥芽糖的熱玻璃膏,在她的巧手下迅速被塑造延展成一件復(fù)雜的藝術(shù)品,他曾親眼看過創(chuàng)作加工過程,卻不記得曾有如同此刻的莫名感動。
看著她將創(chuàng)作成型的琉璃由吹管敲下,放進徐冷爐徐冷降溫,之后取出成品,她一雙眼眸仔細地審視,彎起的唇瓣,滿足的神情,顯示她對成品的滿意。
她將作品放置在工作桌上,坐在椅子上再度聚精會神,直盯著將腦中影像完整呈現(xiàn)的琉璃藝品。
“請問妳是……”彥子齊直到此時才開口,一開始以為她只是這里的學徒,但此時卻不禁懷疑她的身分。
“我想……就叫‘冥思’吧!”女人唇角再度微微揚起,緩緩閉上雙眼。
“呃?”彥子齊錯愕,下一秒才意識到她在為作品命名。
雙眼瞧向桌上的藝術(shù)品,老實說,造型雖細膩卻顯得抽象,看不出具體想表達什么,而他本身對抽象藝術(shù)沒什么概念。
“嗯,應(yīng)該滿切題的,頗有‘冥思’的靜謐、空靈和清透感!本退憧床欢,基于禮貌仍應(yīng)表達一番贊賞,不過也并非全然的客套虛偽,方才親眼所見的制造過程確實令他感動。
“請問妳是姜紅小姐嗎?我是晶煌貿(mào)易的總經(jīng)理彥子齊。”他從西裝口袋掏出名片,卻見女人仍閉著眼毫無半點反應(yīng)。
“晶煌對姜小姐的作品非常感興趣,希望有機會跟妳合作,如果姜小姐愿意出售著作權(quán),晶煌有意將幾件作品量產(chǎn)制造,這將能滿足更多的琉璃愛好者!睂Ψ诫m未響應(yīng),彥子齊卻已認定她的身分,徑自滔滔不絕說著,盡管姜紅始終閉眼不理他。
“請放心,我所謂的量產(chǎn)絕非粗糙的復(fù)制品,晶煌的蘇州廠擁有最完善的技工及設(shè)備,質(zhì)量控管嚴格,即使是生產(chǎn)線量產(chǎn)的產(chǎn)品也會是藝術(shù)精品……”他話未說完,卻被打斷。
“紅姊睡著了!边M來的助理張韻如開口道。“你剛才說的話,她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币浑p眼不禁近距離打量陌生男子。
這個男人不僅身材高,且非常英俊有型,可惜紅姊似乎將他當成隱形人。
“睡著了?”彥子齊非常詫異地看著似在冥思的姜紅。
她雖坐在椅子上,但手沒支著頭,雙手仍是輕放在作品兩側(cè)。
這樣的姿勢也能睡著?還瞬間就進入沉睡狀態(tài)?
生平第一次被個女人全然漠視,令他心中有種不舒服的感受。
“紅姊已經(jīng)三天三夜沒闔眼,她只要一專心起來,四天不睡覺也是常態(tài),不過一旦放松,任何姿勢都能在三秒內(nèi)入定沉睡!睆堩嵢缃忉,剛開始她也被紅姊的神功驚嚇過。
“那她何時會醒?”彥子齊輕蹙眉頭,在這里耗了兩個多小時,難道要無功而返?
“很難說,也許一天、兩天,也可能夢中突然被靈感驚醒,下一秒就會張開眼!睆堩嵢鐚浉缤兑员秆凵瘢贿^直覺認為紅姊這一睡至少要一天一夜!岸覐┛偨(jīng)理,關(guān)于晶煌提議的事,紅姊已拒絕過了。”
難得對方的總經(jīng)理親自出馬,誠意十足,但她仍只能委婉告知殘酷實情。
“沒關(guān)系,我明天再來!彼麛[擺手,相信只要他親自出面,沒有事情會談不妥。
第二天上午十點,彥子齊再度前往熾滟琉璃工坊。
大門依舊敞開,他徑自入內(nèi),穿過凌亂荒蕪的前院空地,踏進工作室,卻看不到任何人影。
正納悶時,他一個轉(zhuǎn)身,卻被站在身后的女人嚇了一跳。
這次她手中持的不是長吹管,而是一支長掃把。
“你,過來幫我一下!苯t直接拉起他的手臂,急忙走往院子右后方。
一臉莫名的他只能被她強行拖著走。
“你蹲在這里,這支掃把給你!苯t將掃把交給他,示意他蹲在水溝邊。
“什么?”彥子齊瞪大眼,非常愕然。這個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里面躲了一只受傷的貓,再不把牠抓出來治療,很快會蹺辮子。”她踩上加蓋的水溝蓋,在中間輕踏一下指出貓的位置后,忙走往另一端沒加蓋的洞口,彎身跪在雜草地上,頭探進水溝內(nèi),一手還拿著裝魚的紙碗探進去。
“咪咪,快過來,給你吃魚魚,躲在那里會死掉。”面對貓咪,她溫柔呼喚著。
這情景讓站在另一端的彥子齊更感詭異,那個動作粗魯、說話強硬的女人,這會兒竟可以發(fā)出軟綿綿、甜膩膩的聲音。
“喂!你不要站在那里發(fā)呆,快用掃把把牠趕過來!”她從水溝洞抬起頭,對他說話的語氣態(tài)度頓時截然不同。
“我……”彥子齊蹙起眉頭,他一身高級西裝,怎么可能學她蹲在雜草泥地上,探進水溝洞里趕貓。
“算了!我來,你擋著別讓牠逃走就行!苯t站起身走向他,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掃把,返回另一端,蹲趴下來。
“咪咪,我不是要傷害你,快出來!彼龑甙烟饺胨疁蟽(nèi),打算將蜷縮在里面的貓趕出來。
貓咪被驚嚇到,直接從另一邊竄跑出來,跳躍到半彎身站在洞口觀看的彥子齊身上。
“啊!”沒料到貓咪會直接跳到他身上,一只爪子還劃過他臉頰,他直覺便伸手捉住貓咪。
姜紅立刻跑到他面前,伸手抱下他手中的貓。
“該死!牠抓破我的臉。”彥子齊微怒,已經(jīng)沒了想救貓的愛心,一心只想修理害他“俊顏失色”的可惡動物。
“還好,只是爪子劃過,不是被牙齒咬到,不需打破傷風!苯t一手捉貓,另一手探向他臉頰,以食指將他左頰的一絲血痕直接抹除,對他的大驚小怪不以為意。
“妳……手不痛嗎?”看到她捉在左手的貓生氣掙扎著,往她的手背咬下一口,滲出的鮮紅血漬讓他一時忘了計較自己的傷痕。
“會痛,不過牠的腿傷應(yīng)該更痛!睂τ谑直车耐此耆辉谝,只擔心被捕獸夾夾傷前腿的貓傷口已快潰爛了。
兩天前她發(fā)現(xiàn)有受傷的野貓出現(xiàn)在院子里,后來卻找不到蹤影,今天才發(fā)現(xiàn)牠躲在水溝里,她怕把牠趕出來,牠又跛著腿逃跑,只好找個人來幫忙圍堵。
“咪咪乖,我?guī)闳タ瘁t(yī)生。”對于攻擊她的不友善野貓,她非但不生氣,還溫柔摸摸牠的頭安撫。
無視站在一旁的男人,姜紅徑自抱著貓快步走出院子,正準備叫出租車,剛好一位男學徒開車回來。
“載我去獸醫(yī)院!彼苯記_向車前,令對方急踩煞車,還來不及響應(yīng),她便開了車門,徑自坐上車。
不遠處,彥子齊看著前方車子迅速回轉(zhuǎn),然后揚長而去,一臉錯愕。
原本二度上門要來正式拜訪姜紅,結(jié)果只是替她圍堵一只野貓后又再度無功而返。
再一次被姜紅漠視的彥子齊,竟奇異的對她產(chǎn)生一些在意的想法。
他伸手輕觸臉頰的爪痕,回想方才她指尖的溫柔,心不由怔了下。
她,究竟是個怎么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