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李律意外的,黎月還是決定要留下來。
他三餐吃干糧,她也三餐吃干糧,白天他雕石頭,她因為無聊,也很識時務,離他的大小石雕都遠遠的,連碰也不敢碰,所以,就試著到木屋外的附近去走走逛逛,而他不由自主的擔心起她的安危,便示意墨銳跟著她。
這可不代表他對她有什么意思,他不過是因為她住在他這里,保護她的安全只是基于一份責任而已,對,就是如此!
但也許是一天到晚跟墨銳是形影不離。幾天過后,李律就發現黎月敢喂它吃東西了。
再過幾天,她就敢摸摸它的頭。
又幾天,他就看到她開心的陪著它玩,開始到遠一點的地方探險去了。
接下來,墨銳儼然成了她的跟班,總是跟著她一樣不見人影,而她一人到溫泉去洗澡時,也不再像最初幾日表現出的膽怯與害怕,而是笑咪咪的跟墨銳追逐而去。
不過,他也注意到她都是傍晚時分趁著天還亮就去洗了,但仍是速戰速決。
至于晚上時分,她仍趴臥在桌上睡覺,不過,她也學聰明了,這一連幾天,他就看到她搬了不少干草進到屋子再鋪到墻角邊,晚上就窩在干草堆里睡,再加上墨銳自愿成為她的免費毛毯,還有他心軟的夜夜為她添加柴火,她睡來倒也舒服。
有好幾次,睡不著的他躺在床上看著她蜷縮在墨銳身邊沉睡,睡相香甜還帶著微笑,他竟有些看癡了,然后他就會搖搖頭,告訴自己別被迷惑,因為留她在山上住下來,不論對他,或她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過,她的好適應力可苦了他,因為再這么天天吃干糧下去,連他都要求饒了,更甭提墨銳在看他時,眼神中的哀怨愈來愈深。
這一天中午,他看著她靜靜的吃著干糧,一邊剝了片到墨銳的口中,一見到它竟然吃了,他實在忍不住給它一記叛徒的眼神,但它的眼神顯得好無辜。
“你還是決定住下來了?”她抬頭看他一眼,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不然,她這段日子是住假的嗎?心里是這么想,但她還是回答,“是!薄凹热灰≡谶@里,就要有貢獻!薄笆裁匆馑?”“三餐你要負責,我會去采購一些東西上來,還有,衣服你也要洗,我想這是一名賢妻都該要會做的事吧。”“喔!彼樇t的點點頭,因為連她自己換洗的衣服都是隨便洗一洗,就晾在樹干上,幫他洗要是洗不干凈,他一定會認為她笨手笨腳的。
“要是有問題,你也可以走。”說到底,他就是一關一關的在為難她就是了!
天生不服輸的個性讓她點點頭,“沒有問題,殿--李律!”這是他要她改口的,既然決定住這山林之間,過往的稱呼也實在無謂了,同時這也是在提醒她,她嫁得是一無所有的李律,而不是那位曾經高高在上的十三皇子。不過她那顆單純的小腦袋,他懷疑她能夠明白這意涵。
“好,等一下我要下山購物。”“我也要去,我想去看看我爹和小喜!彼c點頭,于是在叮嚀墨銳顧家后,他帶著這段日子完成的石雕與她一起下山。
黎月自然有看到他帶的小品石雕,也知道他是要拿去賣,但她真的不懂,“愈跟你相處,我愈搞不懂你,雖然我猜得到你是想自食其力,所以才拿這些石雕去賣換錢,但你干么隱藏身份,要是有人知道那是名聞遐邇的十三皇子親自雕琢,肯定會有人花大錢來買的,這不是更省事?”“那么,那些收藏我作品的人究竟是喜歡我的作品?還是只因為我是十三皇子?”他一邊駕馬一邊反問她。
聰慧的她一點就明白了,“原來如此,所以你才拿到不認識你的石雕店去寄賣,就是希望買走你作品的人,是真的喜歡或是覺得它們有那個價值,而不是因為十三皇子的身份。”他挺有想法的嘛。
“你不笨嘛!薄澳悻F在才知道?!但也來得及就對了!彼纹さ牡靡庖恍。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此時,陽光透過林中的枝葉篩落在他那張俊美的臉上,雖然一身粗布的他,不像新婚之夜那樣的貴氣逼人,可他看起來比那天要好親近得多,還有一股閑適的慵懶自在,再加上現在的笑容,他整個人是發亮的,教她看了,不由得有些目眩神迷。
“你笑起來很好看!彼滩蛔〉恼f了,因為,這是他第二次在她面前笑,當然,第一次并不是很好的回憶。
他勾起嘴角一笑,“既然你這么坦白,我也必須承認,你也比一開始討人喜歡多了,”聞言,她粉臉一紅,一顆心竟然坪坪狂跳起來,“真的嗎?”“當然,不過,既是坦白,我就明說了,你真的不適合住在山上!彼粡埿∧橆D時又皺成苦瓜臉,而且沉默起來。
他邊駕車邊瞥她一眼,在看到她臉上的神情后,他不由得嘆了口氣,解釋道:“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認為你可以過得更好,不需要留在山上跟我吃苦!薄拔壹藿o你了。”她的,心有點痛,為什么?
“這事有轉圓的余地!笨伤幌!這念頭突然來得快又強烈,她自己都怔住了,然后她想到新婚之夜,他曾對她表示這類似的看法,她當時只覺得被羞辱,加上女子從一而終的觀念束縛著她,所以她不能夠接受,而今她心境有了轉變。
看看這片美麗的山景,她在這里過得很快樂,比以前都要快樂,雖然沒有人伺候,沒有美食好茶,只有墨銳陪著她,但一切是自由而隨興的。
而他雖然嘴巴壞,可她其實有注意到夜里每每只要她一搓手臂的動作被他發現,他就會主動為她添加柴火,她還發現自己雖然常跟墨銳四處去探險,但最常做的卻是找到一處可以俯看在木屋前后活動的李律的小陡坡,然后坐在那出神的看著他專注的一筆一劃的刻劃石雕,常常是久到墨銳嫌無聊的以頭頂頂她的手,她才離開。
她開始習慣,甚至喜歡上這樣的日子,喜歡墨銳的陪伴,喜歡看他專心致意刻剖石雕的側臉,也喜歡他不經意的體貼,還有他……喜歡?!當這字眼竄入腦海,她一怔,可她的心跳卻跳動得更快了,粉臉也開始發燙。
天啊!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你的臉怎么突然變得那么紅?不舒服嗎?”他不解的問。
“沒、沒事。”隨即沉默下來了,她可沒忘記他多不希望她留在山上。
他困惑的看著頭垂得低低的她。難道是他說他們之間的事有轉圓余地傷了她?
可是,他愈發現她不是最初那個麻煩又討人厭的小鬼,而是聰明、識時務,甚至可以自得其樂,而非他擔心的要人伺候的蠻橫郡主,他愈不忍心讓她留在山上,她該過的是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的好日子。
黑眸瞥她一眼,他繼續策馬前行。
不知道她自己有沒有發覺?從一開始的曳地懦裙、綾羅披帛漸漸因為不好活動,披帛被棄置一旁,曳地長裙被她撩起至足踝,腰間系條帶子固定,讓她可以輕松的奔跑,甚至她那一頭原本梳著美美同心髻的長發,在沒有丫鬢幫忙打理下,現在都只用繩子固定綁在腦后。
這當然無損她的美麗,但像她這樣一個年華方艾的少女,讓她跟著他過這種苦日子,他突然覺得不舍。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一直到回到長安城的十三皇爺府后,他拿了張清單要福伯去替他張羅買來,才再帶著她跟雀躍的說個不停的小喜,另乘府中的豪華馬車前往福親王府,在短暫的與丈人閑聊幾句后,他表示自己要進宮一趟。
“你也去,當人媳婦的也該去請個安!备SH王示意女兒跟去。
黎月才想問丈夫意見,沒想到--
“沒關系的,岳父,咱們難得下山來,今天讓黎月留下來,就算住上一、兩晚也沒關系,我會交代我府中總管接她回山上,”他就這樣想甩開她嗎?她深吸一口氣,“爹,我留下來好了!薄安恍!不可以,女兒出嫁了,怎么可以單獨留在娘家過夜?”福親王拉著女兒的手,“你不是孩子了,嫁了人就該懂得分寸,而且,”他口氣凝重起來,“你要知道,你嫁的不是尋常人家。”她知道,可是--
她期期艾艾的看向李律,“我跟著你去看父皇跟母后,好嗎?”聽她用這么委屈的口吻詢問他,李律有些沒好氣,他明明是一片好意!“我只是認為難得下山一趟,讓你留在王府跟你爹,小喜多聊聊,但若你想跟我走,那現在也就可以走了。”他難得捺著性子解釋起來,就是不想看她露出小媳婦般委屈的表情。
看到這一幕福親王欣慰的笑了?磥斫涍^這段日子的相處,十三皇子對月兒的態度已經趨于軟化了。
“那岳父,我這就帶黎月進宮去面見我父皇與母后!薄翱烊ァ⒖烊,讓皇上和娘娘久等可就不好了!备SH王連忙催促著。相信皇上和皇后肯定從十三皇爺府的人去通知十三皇子回來的消息,就等著他了。
只是福親王一雙老眼看得透徹,黎月這個當事人卻是當局者迷,她只覺得李律很勉強,她甚至覺得他不想帶她進宮,就是因為不想承認她是他的妻子,剛才說的那些話只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