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上——
哈勒瑪覺得似乎才剛睡著不久,就被熟稔的婦人嗓音給吵醒了,知道該面對的事不能逃避。
「貝勒爺為什么不是睡在新房?怎么沒人來跟我說一聲?」貴嬤嬤瞪著不該睡在其他房間的哈勒瑪,惱怒地問著奴仆。
「是……貝勒爺……交代的……」奴才回答得結(jié)結(jié)巴巴。
「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跟我說呢?」她音量也大了!甘遣皇歉x不讓貝勒爺待在房里,所以把他趕出來了?」
當初知道這個福晉原本要嫁的是別人,是哈勒瑪請皇上指婚,才硬是把她娶來的,就很擔心會出什么岔子,想不到連洞房花燭夜也沒一起過,夫妻之間肯定是出了問題,這怎么行,說什么都要問清楚原因。
奴才搖頭,什么也不知道。
「呃……我的頭……」哈勒瑪翻身坐起,捧著快裂開的頭顱,逸出呻吟。
「還不快去給貝勒爺準備醒酒茶?」貴嬤嬤真是又氣又急。
「小的這就去。」
奴才走了,貴嬤嬤緩了口氣說:「到底出了什么事?貝勒爺為什么會睡在這兒?」好不容易等到他肯娶妻,以為可以安心了,想不到還有更大的事要煩。
「跟寶齡無關(guān),你不要怪她!顾α怂︻^,試圖讓自己更清醒些。
「她是你的福晉,卻不讓貝勒爺睡在房里,這要是傳揚出去,人家在背后會怎么說?」貴嬤嬤不滿地問。
哈勒瑪自嘲地哼笑。「我何時會在意別人說什么了?那是他們的事,我只希望你不要去責怪寶齡,是我自己要睡在這兒的!
「總有個原因吧?」
他走到桌案旁,自己倒杯水暍。「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嬤嬤就別管,也不要因此錯怪她,寶齡膽子不大,禁不起人家大吼或者生氣,會把她嚇著的!
貴嬤嬤看著從小帶大的孩子,頭一回見他對個女人露出這么溫柔憐愛的表情,足見他很在乎她。
「我可不敢保證,不過會暫時先觀察這個福晉的表現(xiàn),這會兒她也該起來了,得去跟她打個照面。」
「嬤嬤!」他憂慮地叫住她。
貴嬤嬤橫他一眼!肝也粫粤怂,等貝勒爺梳洗之后,還得跟福晉一起用膳,然后到祠堂祭拜祖先。」雖然昨日福晉進門時已經(jīng)拜過天地和祖先,不過依據(jù)薩滿的指示,為了表示慎重,隔天要再拜一次,以防像上回福晉在生產(chǎn)時那件不幸的事再度發(fā)生。
「我知道。」哈勒瑪走向放洗臉水的地方。
此時待在新房里的寶齡,也梳洗完正讓婢女打扮,她一夜沒睡,想不透為什么貝勒爺沒有回房,是有什么事耽擱了嗎?
「呃……貝勒爺……他……他不在府里嗎?」她鼓起勇氣,開口詢問伺候的婢女,不然想得頭都痛了。
婢女搖頭!肛惱諣敍]有出去。」
「沒有出去?」既然這樣,為什么沒有回房呢?是不是她做錯什么了?「那……他在哪里?」
另一個婢女幫她穿上有著精致華麗鑲邊的馬甲!嘎犈耪f貝勒爺就睡在前面那間廂房……福晉喜歡這件嗎?還是想換一件?」
「這件就好。」寶齡小小聲地說,困惑地想著貝勒爺為什么要睡在另一問廂房,她越來越糊涂了。
這時,房門被人推開了。
「福晉已經(jīng)打扮好了嗎?」貴嬤嬤同樣穿著旗裝走了過來,然后朝在座的新福晉見禮!敢娺^福晉!
「免、免禮。」寶齡揚起羞怯靦腆的笑意。
貴嬤嬤終于瞅見新福晉的長相,將她從頭到腳看個仔細,她在心里嘆氣,這么一個小丫頭,能成為稱職的當家主母嗎?難怪貝勒爺要特別交代說話不要太大聲,否則會把她嚇壞了。
「我是貴嬤嬤,貝勒爺是我?guī)Т蟮,福晉也跟他一樣喊我嬤嬤就好,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可以問我。」
「那、那我現(xiàn)在可以問嗎?」她眨巴著眼,看著眼前的中年婦女。
「當然可以了,福晉請問!
「貝勒爺他……昨晚為什么不睡在這兒?」寶齡雖然有些怯懦,但很堅持想要知道理由。
貴嬤嬤瞪著她滿臉無辜不解的小臉,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難道這問題真是出在貝勒爺身上?
「這得要問貝勒爺自己了!官F嬤嬤心想,這么個小丫頭總不會把他趕出房間去吧,看來她還是當個旁觀者,孩子長大了,她總不能老是在后頭收拾,不過讓新福晉快點有當家主母的架勢,可就是她的責任了,得好好訓練才行。
「原來你也不知道!箤汖g失望地垂下小臉。
「好了,把早膳端進來!官F嬤嬤到門口吆喝。
待寶齡都穿戴好了,走出內(nèi)室,正巧見到教她等了一整晚的哈勒瑪跨進門檻,兩人就這么四目相對。
她看著穿著正式朝服的哈勒瑪,這么威風、這么神氣,而且這么好看,這個男人是她的夫婿,是她要依靠終生的對象,喜悅的淚水驀地在眼底打轉(zhuǎn)。
她要是這么沖進他懷里,會不會被其他人笑了?
可是她好想告訴他,自己好高興能嫁給他,還有要謝謝他請皇上指婚,不然她真的要嫁給伊裏布了。
「先用膳吧!构宅敵蛞娝请p微微泛紅的眼:心也絞緊了,寧可她罵他、吼他,也不想惹她哭。
「嗯。」寶齡柔順地坐下。
「快吃!」他在她身邊掀袍落坐。
雪白的小手也跟著端起面前的碗筷,小口小口的吃著酸菜白肉鍋,然后偷覷他一眼,見哈勒瑪神情凝肅,板著瞼孔,笑也不笑,不像之前總是開懷大笑,還很愛逗她、故意嚇她……心想,哈勒瑪是不是不喜歡她了?還是后悔請皇上指婚了?
寶齡心中惴惴,就是不懂為什么這一切跟自己想像的不一樣,到底是哪里出錯了?他像是變了個人,那么難以親近。
她鼻頭發(fā)酸,不過又不能哭,這會兒沒人可以依靠,得仰賴自己!肝摇页圆幌铝恕
「怎么才吃幾口就吃不下?」哈勒瑪沈下臉龐,克制著想去觸摸她,看看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的沖動。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寶齡以為他不高興了,垂下眼簾,顫聲問:「可以晚一點……再吃嗎?」
哈勒瑪下顎抽緊,久久才「嗯」了一聲,也放下碗筷,轉(zhuǎn)頭問貴嬤嬤。「祠堂那兒都準備好了嗎?」因為家族當中已經(jīng)沒有其他親人,便把祠堂設(shè)在府里,每年舉辦祭祖儀式。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官F嬤嬤看著他們的互動,沒多說什么。
「走吧。」他率先起身往外走。
凝睇著他高壯的背影,邁著大步越走越遠,寶齡咬了咬唇,好想追出去問個清楚,又氣自己膽小沒用,什么也不敢說。
等他們祭拜過了祖先,她便跟著婢女回到新房內(nèi)。
「貝勒爺待會兒……會回房嗎?」
婢女整理著房間,答道:「奴婢也不清楚。」
聽了,一顆心不禁沈甸甸的,寶齡只能呆呆地坐在床沿,看著婢女忙進忙出,沒過一會兒,另一個婢女端著點心進來了。
「福晉早上和中午都沒吃什么,這是貝勒爺特地讓廚房準備的愛窩窩和炸糕,免得福晉餓壞了!
「真的是貝勒爺交代的嗎?」寶齡轉(zhuǎn)憂為喜,小臉霎時綻放出笑靨。
「奴婢可不敢亂說。」
她咬了一口內(nèi)餡滿是芝麻的愛窩窩:心里也同樣是甜滋滋的!高@兩樣剛好都是我最喜歡吃的。」原來他還記得,那天去白云觀,在回程的路上肚子餓了,于是就買了幾個愛窩窩和炸糕,那時她跟他說過最愛吃這兩種點心。
「福晉總算笑了。」婢女松了口氣,不然自己也要跟著倒楣了。
「我只是……」寶齡明白自己錯怪他了,其實他很關(guān)心她的,或許是礙于現(xiàn)在的身分,才不能像在外頭那么隨興。
「奴婢知道福晉很怕咱們貝勒爺,所以才笑不出來。」婢女誤會了她的表情!钢灰x聽話,別惹貝勒爺生氣,其實貝勒爺也不是那么壞的,這會兒還會擔心福晉會不會餓著了,可見得心里還是喜歡你!
寶齡愣了愣,吶吶地說:「可是我不怕的……」
一旁的婢女用力點頭!概颈WC不會跟貝勒爺說的,何況貝勒爺也不常待在府里,所以只要忍耐個幾天,很快就沒事了!
「我……」真的不怕呀!
寶齡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大家都這么害怕貝勒爺,那他一定很難過了。
***
當晚,哈勒瑪獨自用過膳,找了府里的總管,還有幾個地位較高的包衣奴才來,至于婢女丫頭就不必了。
「福晉怕生,往后只要遠遠地見著她走來,就趕緊躲開,還有……非得跟她稟報事情,得距離個十步,不準靠太近了,誰敢嚇著福晉,我就要了他的腦袋!惯@回不用裝,那表情和語氣就夠嚇人了。
他光是想到府里這么多奴仆,走到哪兒都會碰上,一天不知道要嚇她個幾回,就心疼得要命,于是下了這個命令。
「把剛剛說的這番話傳下去,誰敢犯了這個忌諱,就自個兒提著腦袋來見,聽到?jīng)]有?」哈勒瑪表情嚴峻,足以殺人的眼神掃過眾人,彷佛誰敢在這時候說個不字,馬上人頭落地。
「了!顾械娜丝s了縮脖子,噤若寒蟬。
交代完,哈勒瑪屏退了眾人,只留下總管,不太放心地又叮嚀了些事才放人,至少要讓寶齡在這兒住得安心,不會有任何人或事嚇著她。
他捏了捏眉心,緊閉著眼,心里多想時時刻刻都看到她,可是又不想見到寶齡怕他,那會讓他大感挫折,只要想到她那雙似怨似怒的眼,噙著淚水的模樣,哈勒瑪就覺得心上被砍了好幾刀。
像頭困獸般,他在客房里踱來踱去,直到夜深了,見婢女退出新房外,哈勒瑪把她們叫過來問,知道寶齡已經(jīng)睡了,他這才偷偷地進去瞧她。
明明是自己的房間,他卻得躡手躡腳,像作賊似的。
來到炕床前,哈勒瑪就著幽微的燭光看著她,天知道他得費多大的力氣才能阻止自己伸出手去擁抱她、親吻她,那覆在錦被下的嬌小人兒睡得正熟,像是累壞了。
這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卻不能碰。
哈勒瑪嘆了口氣,以往總是認為天底下沒有任何事可以難得倒他,就算是死,眼皮也不會眨一下,可是這會兒卻栽在這小丫頭身上,為了她茶不思、飯不想,好不容易娶來了,卻又不知道該拿她怎么辦才好。
她真是他的克星。
在炕床前站了許久,直到告訴自己不能再待下去,否則真的會把持不住,才輕悄地退出房外。
看來今晚又得失眠了。
他在廊下走來走去,消耗掉所有的精力,試圖讓自己疲憊不堪,才不至于沖動地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來。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哈勒瑪才回到昨晚睡的房間,躺在炕上,輾轉(zhuǎn)難眠熬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