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曹綠袖就帶著油紙傘上門去了。
黃昏時分,彩霞滿天,美得像醉了酒一般。
沈府宅邸古典而別致,尤其是里頭簡單卻韻味無窮的清雅園林,令人一駐足,就不禁深深沉溺在其中。
“我們少爺還在廳上見客議事,姑娘請在此稍候片刻!鄙蚋锏睦瞎芗沂亲月尻栯S行而來伺候的老家人了,見到這個一身綠裳的年輕姑娘,不禁笑逐顏開!罢堧S意用茶點!
“謝謝您,有勞了!彼鹛鹨恍。
老管家本來是該退下了,可是以往少爺從未接見過任何一個姑娘,今天一聽通報是位曹姑娘求見,居然馬上就要他把人請入園子里,老管家忍不住熱切又好奇地多看了兩眼,這才笑咪咪地離去。
趁老管家離開后,曹綠袖趕緊拉松衣領和腰帶,露出優美秀氣的鎖骨和下方一小片雪白細嫩的肌膚,還自懷里掏出一只鈿螺琺瑯小盒,旋開蓋子,沾了些許薔薇香露擰出的胭脂膏,點在櫻桃小嘴上,更加顯得唇瓣嬌艷欲滴,令人垂涎。
她最后再摸了摸云鬢,確定發絲恰到好處地微微松,發髻上簪著的綠玉墜子隨著每一次的搖頭而蕩漾擺動,心下難掩興奮與忐忑。
見人挑擔不吃力,沒想到觀摹了那么多年,今天實際要派上用場,素來沖動大膽的她竟然會感到緊張與不安?
“曹綠袖,你要鎮定!彼哉Z,自我安慰!澳阋欢茌p輕松松、游刃有余地擺平他,就算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走路……那個從頭到腳全套手續,你不早就一清二楚了嗎?”
可是嘴上說是這樣說,為什么她的心還是跳得這么快、這么慌呀?
“曹姑娘。”熟悉的低沉清朗聲音傳來。
她像是觸電般一震,隨即迅速揚起好不嬌媚可愛的笑容來。
“沈大人,有沒有打擾到你?”
“曹姑娘太客氣了。”沈隨風在她對面坐下,微笑地看著她,“你今天氣色不錯,腳傷都好了嗎?”
“嗯,都好了。”她心下暗暗懊惱,他怎么不就近坐她身邊的位子,這樣也比較好方便她“下手”。
“那就好。”他有些釋然,隨即眼帶詢問之色,問:“不知曹姑娘今天來是——”
“我是來還傘的!彼跗鹩图垈,恭恭敬敬地遞給他。
沈隨風恍然,笑著接過傘,隨意置于椅旁。“不過是一把傘,還也好,不還也好,又何用你特地跑這一趟?”
“這次有借有還,下回再借不難呀!”她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睛。
他濃眉微挑,“原來你是在未雨綢繆?”
“是啊,”她笑嘻嘻道:“平時多多廣結善緣,雨天的時候才能有像大人這么好的善心人士出手相助嘛!
他不禁莞爾,眸底掠過一絲溫柔的笑意。
見他心情頗為愉悅的樣子,曹綠袖暗暗一喜。
“對了,大人也一起喝杯茶吧?”她突然起身,傾身過去為他斟茶!拔襾韼湍埂,對不起、對不起!”
她“一時失手”地將整壺茶全倒到他大腿上,慌忙繞過桌面急急為他擦拭起來。
“不不,我自己來就好了……”敏感的部位突然被她柔軟小手摩來蹭去的,沈隨風悚然一驚,全身肌肉繃緊了,急忙抓住她的手,阻止那無心的手勢撩撥會演變成危險的擦槍走火。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怎么笨手笨腳的……”她臉上滿滿愧疚之色,雖然被他抓住了手,卻順勢將寧馨軟香的身子偎跌入他懷里。
軟玉溫香緊緊貼靠在他強壯堅實的胸前,在這一瞬間,仿佛有股電流直直擊中了他們倆,剎那間噼哩啪啦地流竄在他倆熨貼得毫無空隙的肌膚與肌膚之間。
她的柔軟,她的香氣,那微微嬌喘的氣息,剎那間穿透、瓦解、顛覆了他所有的防備。
他腦中轟然一聲,理智和多年來堅持謹守的禮教觀念霎時消失,世界仿佛靜止在當場,全然無法思索、移動,甚至是呼吸。
他只是震驚地瞪著鼻尖幾乎對上自己鼻尖的她——
滾圓晶亮的大眼睛,俏皮的小鼻尖,玫瑰花瓣般誘人的嘴,幽幽甜香繚繞鼻端而來……他幾乎沖動地低頭吻住她的唇!
沈隨風,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一驚,鋼鐵般的自制終于及時蘇醒,急急懸崖勒馬。
沈隨風深深吸了一口氣,大掌堅定地握住她的雙臂,輕而易舉地將她推離自己身體……扶她站穩。
“謝謝,我自己來就好!彼统恋亻_口。
不仔細聽,絕聽不出他聲音里有一絲絲的沙啞和緊繃。
曹綠袖膝蓋有些沒來由地酥麻虛軟,心兒卜通卜通地跳個亂七八糟,她雖然勉強保持臉上那抹嬌羞笑容,可是一想起方才那真實“黏”在他身上的情景,臉蛋兒就不爭氣得活像煮熟的螃蟹般,紅得一塌胡涂。
但——他果然也不是沒感覺的!
她嘴角不禁地彎彎往上揚。
“不要客氣啦!”她一臉熱心地道:“你要不要干脆現在就把衣衫脫下來?”
“什么?”他滿臉戒慎地瞪著她,“不要!”
“大人,你該不會是在害羞吧?”她抿著唇兒偷偷笑。
“我——”他雙頰一熱,隨即皺起眉頭,“我不是害羞,是當場脫衣成何體統?”
“那好,我轉過去不偷看,你就能脫了吧?”
“你為什么一直堅持要我脫?”他懷疑地盯著她。
她該不會是乘機對他……
“你不脫,我怎么把被我弄臟的衣服帶回去洗呢?”曹綠袖一副想當然耳的表情。
他頓時松了一口氣,忽然有點慚愧心虛?,沈隨風,你剛剛到底在胡思亂想什么?
“謝謝,不用了!彼读硕兑聰[,“請曹姑娘在這里稍坐,我回屋換件干凈的衣衫就罷了。”
“對喔,我忘了這里就是你家!彼龘狭藫夏橆a。
“是啊,我也忘了這里是我家!彼残Φ煤貌粚擂巍
“那——需要我幫忙你換嗎?”
“當然不必!”開什么玩笑?!
見他滿臉震驚與防備,曹綠袖噗哧一聲,不禁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跟你說笑的啦!大人何必這么緊張?怎么一臉好像我要強了你似的……”她揶揄道。
“曹姑娘,你一定非得這么說話嗎?”他聞言啼笑皆非,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哪樣說話?”她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不解。
“就是——”他嘆了一口氣,“罷了,沒什么,我去更衣!
反正他也不是頭一天認識她,像那種在街上大唱“十八摸”的事,她都渾然不覺有何不妥了,更何況只是這種嘴上吃吃豆腐的小意思?
當他告退去換衣后,曹綠袖一屁股坐回了椅上,面上還是不免有些惋惜。
“嘖!剛剛差一點點就能把他撲倒了,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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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妥了一身干凈的長袍,當沈隨風再度回到亭子時,沒想到曹綠袖已經等到趴在桌上睡著了。
“我衣服有換這么久嗎?”他有一絲疑惑。
本想叫醒她,可見她伏在桌上沉沉熟睡得香甜的小臉,他又有些不忍心了起來。
只是在這里睡,會著涼吧?
想干脆將她抱進屋里睡,又覺此舉太過失禮,可是要他眼睜睜看著她在這里吹風……
他猶豫再三,最后還是回屋去拿了一件大氅,替她蓋上了身子。
沒有發覺的是,在他轉身離去的時候,趴在桌上的曹綠袖眼兒偷偷睜開一條縫,笑得好不邪惡。
沈隨風索性也攜了一卷書,就坐在亭子里一邊看,一邊守著她。
“無論如何,總得等她睡醒了再說吧?”他自言自語地說服自己。
就這樣,一個人自讀書,一個管睡覺,直到暮色褪盡,夜色包圍而來。
他命人點亮了幾盞宮紗燈置于亭子里里外外,原只是夜里黑,怕她醒來的時候會害怕,卻沒料想這么一點,四周氛圍頓時化為瑩然柔和、如夢似幻,倒像是他故意制造出的氣氛了。
“真有那么好睡嗎?”他揉了揉略感疲憊的眉心,眼角余光一瞥見她熟睡的臉龐,忍不住微笑了。
那張映照在燈光下的小臉越發顯得天真稚嫩,和她醒著時的精明俏皮模樣全然不同。
沈隨風渾然不覺自己的眼神竟溫柔似水,目光遲遲未能自她臉上移轉開來。
可一想起稍早前險些失控的自己,他心下一震,硬生生壓制住騷動紊亂的心緒,將注意力轉回書上。
但是瞪了老半天,書頁上的字字句句,卻沒有半個能順利進入他的腦子里。
“吁!彼偷蛧@了一口氣,心亂如麻。
他究竟該拿她怎么辦才好?
而且,她到底要在這里睡到幾時?
“不行,要是她真一睡就睡到明天早上,就算不著涼也肯定會落枕的。”他喃喃自語,心下不忍!
后來再三思量,他還是只得硬著頭皮將她抱起來,親自送到客房里。
將她放上柔軟的床榻,他不忘替她掖好了被子,吩咐老管家打點兩個小丫鬟在屋里隨時伺候。
“少爺請放心,老奴一定讓人好好服侍曹小姐的!崩瞎芗颐奸_眼笑。
沈隨風點點頭,隨即皺起眉!案2阍趺葱Φ眠@么奇怪?”
“有嗎?”老管家笑嘻嘻的,睜眼說瞎話。
“等等,你別想歪了,我和曹姑娘不是你想的那樣!彼忉尩馈
“少爺,您何必這么緊張呢?就算是真的,那不是很好嗎?老爺要知道一定樂壞了。”老管家呵呵笑著。
“別胡猜了,曹姑娘她只是——”他頓了頓,才道:“一個朋友罷了,福伯,你別瞎起哄!
“是是,老奴明白,老奴知道!
他完全不相信老家人那笑得暖暖味味的表情,是“是真的明白”、“真的知道”。
“算了,”沈隨風搖了搖頭,臉色嚴肅地道:“待會兒若是曹姑娘醒了,你再派人送她回去吧。”
“是,”老管家忍不住好奇問:“那如果曹姑娘一直睡到明早呢?”
“一樣,備轎送她回家!彼烈髁艘幌拢暗綍r候請曹姑娘就不必特意向我辭行了。”
“可是……”
“管家有意見?”他濃眉微挑的問道。
“呃,沒有、沒有!币娚贍敱砬椴粚Γ瞎芗也桓以俚么邕M尺湊熱鬧了!吧贍斖戆,少爺慢走。”
待他們倆都離去后,一直裝唾裝到真的快睡著的曹綠袖猛然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
“開什么玩笑?本姑娘好不容易混進來,沒干點什么‘拈花惹草’的事,豈不白白浪費了這個大好機會嗎?”她小臉紅紅,像偷吃了油的小老鼠般竊笑著。
話說回來,她肚子都快餓扁啦!
唉,早知道會耗這么久,她就該藏點干糧在懷里,也能做好長期抗戰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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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鬼崇祟躲躲藏藏偷偷摸摸……
明月當空,夜深人靜,最適合用來偷雞摸狗了。
“呵呵呵呵……”曹綠袖瞞著在客房外間的兩名丫鬟,偷偷自房里翻窗出去,摸去沈府的廚房狂嗑了一堆點心,現在肚子飽飽、精神好好,自然有的是精神體力做壞事。
沈家宅邸雖然大,但是奴仆丫鬟并不多,也沒什么守衛,所以幾乎是任她自由來去,愛干什么就干什么。
待熟悉了這里的地形環境后,她直接殺到了通常是主人居寢的東廂房,本想著可以偷偷溜進去給它來個“生米煮成熟飯”,再不然也鬧得全府雞飛狗跳,讓人人皆知他們倆孤男寡女深夜私會共度一室的“事實”,到時候,就算他想抵賴也來不及啦!
“嘿嘿嘿嘿……”她笑得好不下流,還搓了搓手,簡直像是個老練的“辣手摧草”狂魔。
曹綠袖躡手躡腳地來到東廂房,往窗口一探,卻沒想到只見到一盞燈火熒然,臥房里卻空無一人。
難道是走錯地方了嗎?應該不可能呀。
她納悶地撓了撓頭,只得暫時撤退,再做打算。正拐個彎繞過花墻,瞥見前頭一間臨水而筑的軒室,微微透著亮光,還隱約透著人聲。
曹綠袖好奇地拎起裙擺,小心地走近探看。
自推開敞涼的窗臺邊,她清楚地窺見了玉樹臨風的沈隨風坐在太師椅上,坐在他身旁的是個秀氣俊美的書生。
這么晚了還不睡,他和那個俊秀得像個女孩兒的書生在做什么?
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不禁倒抽了口涼氣。
斷、袖、之、癖。
難道,他喜歡的是男、男人?!
形容親密,深夜私會,掩人耳目,真是越看越可疑,越可疑就越像……
她腦袋瞬間嗡嗡然,好半天無法思考也動彈不得。
完了,曹綠袖,你這下全完了……
不行!
她猛然抬頭,握緊拳頭,暗暗低喃:“無論如何,我絕對不能讓他誤入歧途,我要讓他知道,他要是真的這樣那樣……是萬萬行不通的!”
正在她氣血上涌、熱血沸騰之際,突然聽見那俊秀書生開口說:“要不要先脫光——”
轟地一聲!
她的理智瞬間炸得分飛四散,二話不說,抬腳重重踹開了大門!
“不能脫!”她激動地沖進去擋在沈隨風身前,大喊一聲,“千萬別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沈隨風呆住,那俊秀書生也呆住,氣氛一時凝結在半空中。
“呃……”曹綠袖這才驚覺自己好像干了什么蠢事。
“曹姑娘?”半晌后,沈隨風先回過神來,疑惑地盯著她!澳阍谶@里做什么?你不是睡著了嗎?”
她結巴了一下,“我、我嗎?呃……我、我是睡了呀,可是又醒了……不能醒嗎?”
“當然可以,只是你怎么會在這里?”他濃眉微蹙的看著她。
“我、我當然是……來阻止大人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啊!”最后一句,曹綠袖說得理直氣壯。
他一愣。
一旁的俊秀書生則是從剛剛到現在都睜大了眼睛,好奇又新鮮地看著他們倆。
“錯事?”他面露迷惑。
“大人,”她帶著敵意地睨了那名俊秀書生一眼,醋味濃重地道:“我知道你是個潔身自好、不近女色的好官,可是也不能因為這樣,就、就找個男的發泄吧?”
“咳!”俊秀書生嗆到。
“什么?”沈隨風卻是一時反應不過來。
她指了指俊秀書生,再指了指他,然后頭猛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原來你誤以為我們是……”沈隨風皺了皺眉頭,隨即恍然大悟,又好氣又好笑!澳銜粫胩嗔?我沈某人幾時又做了什么,竟讓你有這樣的偏見和誤會?”
“我哪有誤會?剛剛他不是叫你脫光嗎?”
哼!她曹綠袖還沒下手得逞的獵物,怎么可以教旁人先吃干抹凈了?尤其對方居然還是個男的!
“這位姑娘,我想你真的是誤會了!笔碌饺缃,俊秀書生也不得不跳出來護衛一下自己的清白。“方才我話只說了一半,我是問大人要不要先‘托光’祿大夫將春祭慶典一事擬妥章程,再與禮部共同籌辦!
啥?
曹綠袖登時尷尬欲死,直想找個地洞鉆進去!
“原來……你們……是在談國家大事啊?”她訕訕然地干笑,“那……真不好意思喔……小女子打擾兩位了……”
沈隨風就這樣看著她心虛地慢慢蹭出門去,接著咻地一聲火速不見!
他險些失笑。
這小姑娘……究竟耍什么寶啊?
“大人,沒敢請教那位女俠是誰?輕功練得挺厲害的嘛!”俊秀書生眨眨眼睛,一臉欽敬佩服之色。
沈隨風笑容倏收,淡淡睨了幕僚一眼,“你確定你真的想知道?”
“呃……”俊秀書生接觸到他含帶警告的殺氣眼神,趕緊低頭翻了翻卷宗。“接下來要向大人報告開春以來的幾項會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