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么一問,她一顆心也突然迷惑茫然了起來。
從一開始的蓄意接近他,想報復他,要戲弄他,到現在卻是莫名其妙地岔了路、走了調。
對于他的心情究竟是氣是惱、是愛是恨、是酸是甜,她也早已分不清了。
曹綠袖怔忡著,什么都還來不及分辨清楚,可是方才那一瞬的心虛,卻是無比清晰地躍入了他眼底。
沈隨風只覺肚子仿佛被人狠狠擊中一拳,眼底浮起一抹受傷的痛楚,雙頰也難堪地熱辣辣起來。
“原來你并非真心待我?”他喑啞地開口,“你只是想勾引我,是這樣的嗎?”
“我……”她有些心慌地望著他,卻不太明白他為什么發怒!暗取⒌纫幌,你為什么生氣?”
“我為什么生氣?”他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中迸出,“你問我為什么生氣?”
“對啊,就算我一開始是為了要勾引你而勾引你好了,可是我后來也是因為喜歡你才這么做的呀!彼秸f越覺得自己委屈,“如果你也喜歡我的話,我是不是在勾引你,又有什么關系?你又有什么好生氣的呢?”
這是什么該死的謬論?!
“認真回答我的問題!”他這次拒絕再接受她似是而非的歪理,黑眸深沉地緊緊盯著她,“你剛剛吻我,是出自真心嗎?”
“當然是真心的,這可是我的初吻耶!”她像是受到侮辱地嚷了起來,小臉漲得通紅!澳阋詾槲也芫G袖隨隨便便什么臭男人都、都……愿意嗎?”
再怎么說,對象因為是他,所以她才可以這么自然地……沖動地……心甘情愿……
她那張小臉不爭氣地悄悄紅了。
聽到她的回答,他慍怒受傷的神情總算和緩些許,只是沒想到她下一句話又再度令他幾乎嗆出血來——
“如果不是對大人有特別心動的感覺,我干嘛在下個月的開苞競標大會前還偷偷跑來見你?”曹綠袖咬著下唇,有些憤慨,“為了保持神秘感,我可是得一步都不能踏出房門口的耶!
“你——什么?!”
她雙耳被他的怒吼震得嗡嗡作響,不由得瑟縮了下,忙揉著耳朵。“大人,你干嘛突然這么大聲?嚇死我了。”
“挽翠樓的開苞競標……力捧的新花魁娘子……清倌……就是你?!”沈隨風破天荒咆哮了起來。
她驚嚇的后退兩步,心慌地眨了眨眼睛,“你、你怎么又生氣了?”
為什么他今天像是變了一個人,特別容易激動也特別愛生氣?
曹綠袖暗暗吞了口口水,小臉上滿是不安的迷惑。
“為什么是你?”他簡直都快瘋了。
“為什么不是我?”她疑惑的反問。
“當然不該是你!”他直直瞪著她,咬牙切齒的吐出話來,“你是曹嬤嬤的親生女兒,不是挽翠樓的花娘,又怎么會——會答應這么荒謬的事?”
“不荒謬。 彼褂X得他的反應激烈成這樣才奇怪咧!巴齑錁乾F在岌岌可危,我要是沒跳出來挽救頹勢,才真的對不起我娘這十六年來的養育之恩呢!”
沈隨風盛怒之際也不由得一呆,是因為他頒布新規之故,這才連累了她嗎?
思及此,他的怒氣瞬間被內疚和自責淹沒了。
“是我害了你。”他心下一痛,不禁握住她的手,“我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演變到這地步?”
被他這么一牽,她心兒先是一暖,隨即備感納悶地抬頭望著他。
咦?害?
她恍然,隨即噗地一聲,咯咯嬌笑了起來。
他瞪著她,不知她怎么還笑得出?
“你沒害我呀。”她眉開眼笑地看著他,忘情地偎靠著他的手臂,“其實……我真的很開心,而且要感謝大人你呢!”
沈隨風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聞言一愣,倏地瞇起了雙眼,“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成為花魁娘子可是我從小的志愿,本來我娘還死活都不答應我,可是多虧了大人的新規,這才陰錯陽差地迫得我娘不得不面對現實!辈芫G袖笑得可得意了!八栽碌姿蜁䦷臀易黾绑侵Y,到時候就表示我已經是個可以嫁娶的大姑娘,自然也就能開苞,正式接客啦!”
“你——你是自愿的?!”他英俊臉龐先是一白,隨即漲紅得像是快溢出血來。
見他雙眼像是要噴出火來的兇狠樣子,曹綠袖不禁畏縮了下,不敢太過興奮囂張了,而是小心翼翼的問:“有……有什么不對嗎?”
“你居然自愿當妓女?!”他眼前一陣發黑,氣到渾身發抖。
“不是當妓女,是當花魁!彼H有耐心地糾正!半m然職業一樣,但等級一丈差九尺,這上下可是天壤之別呢!”
“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在這一瞬間,沈隨風真想掐住她的脖子猛烈搖晃,看能不能把她滿腦袋亂七八糟淫邪污穢的垃圾給一次全數倒光!
“大人,你這么說就太傷人了,我怎么會沒腦子?”她噫了一聲,非常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這拯救挽翠樓前途的好點子都是我想出來的,而且還能一石二鳥,遂了我多年心愿,這會是沒腦子的人所能想出來的妙計嗎?”
“曹——綠——袖——”他咬牙切齒,火冒三丈,“你不可理喻,自甘墮落,自毀清白,你——真是氣死我了!”
曹綠袖被他罵得灰頭土臉,既受傷又懊惱又難過又抬不起頭來,鼻頭一酸,眼圈兒迅速紅了起來。
原來在他眼里,竟是這么看待她的?
“你、你憑什么罵我?”她心又氣又痛,淚霧涌上眼眶,怒瞪著他。
“難道你還不該罵嗎?”他怒視回去。
“像你這種自命清高、自以為是的上等人,根本就不了解我們這些花娘的悲哀,你又憑什么指責我的行為?”
“你不是花娘,你是曹綠袖,是曹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他吼了起來,真想狠狠搖醒她!澳敲锤嬖V我,你如果不是自甘墮落,為什么你要自愿當妓女?”
“當妓女才有前途。 彼不鹆,跟他對吼,“不然你有看過比名妓賺得更快更多更風光的女人嗎?既能習得一身琴棋書畫的才華,又能受眾人愛慕萬千寵愛,還可以日進斗金財源滾滾來,這有什么不好?”
“你——就為了錢?”他氣得目眥欲裂。
“這年頭誰不為錢?”她臉上燃燒著熊熊的決心,緊握粉拳道:“想我曹綠袖從小就在青樓里長大,那種沒錢沒勢就被欺負糟蹋的悲慘例子可看多了,這世上有錢就有面子,有名聲就有風光。像你們讀書人,十年寒窗不也就是為了一朝成名天下知,當官賺錢爭面子嗎?”
“讀書考取功名是為國為民謀福只,和自甘下賤當妓賣笑陪睡豈能一樣?”沈隨風站了起來,各感受辱地低吼。
“都一樣啦,讀書人最終求的還不是名和利?和我們的目的有何不同?”她頓了頓,冷哼一聲,又道:“不過,當然你們的地位相較之下是崇高太多了?墒钦l教我們女人書讀得再好也不能去考取功名,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家的如柳姊姊早就金榜題名、高中狀元了!”
“你——”他恨恨地一拍桌,“歪理一堆,無可救藥!”
“你才莫名其妙亂七八糟咧!”她氣呼呼地叉腰瞪著他。
“總之,我不準你去當花魁,舉辦什么開苞競標大會!”
曹綠袖一呆,更火大了!拔!我當不當花魁,輪不到你決定吧?”
“你吻了我,就得對我負責!彼p臂交抱在胸前,學她不可理喻起來,“別當我沈隨風是什么路邊的阿貓阿狗,被你吃了豆腐占了便宜就只能自認倒楣,你現在才想和我劃清界線——太遲了!”
“你堂堂禮部尚書正三品的大官,怎么可以跟個地痞無賴一樣?”她簡直氣炸了。
“早在你招惹我的那一天起,就該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彼湫Φ,“我沈某生性固執如牛,只要立定方向,就一定會直走到底,誰也無法阻擋。”
“好!”她狠狠地瞪著他,“我曹綠袖這輩子從來是愛怎樣就怎樣,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沒在怕的啦!這個花魁我當定了,開苞也是開定了,如果有興趣,歡迎大人當晚來競標,如果看不過眼,就請大人回去繼續抱你的四書五經當圣人吧!”
語畢,他倆不歡而散。
挽翠樓里的煙硝火藥味,卻是燒得更加濃重激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