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在這座忘卻了歲月的煉獄里,上自冥間各殿閻羅,下至鬼卒鬼將,鎮(zhèn)日重復(fù)著審判與緝拿鬼犯的工作,從無止歇的一日。
直至人間七月,冥界所有審判暫止,所有人得以休歇。
煉獄之酷熱教人難耐,如今陽世不寧,冥間擠滿了待罰的鬼犯,各殿地獄已不堪負(fù)荷,即便適逢冥間休歇之期,仍有無數(shù)案子待審。
眼下雖然正值七月休,各殿地獄之中,孤寒地獄到底是一個例外。
這里多是囚著罪大惡極的鬼犯,且多是道行極深的妖鬼魔物,若無煞氣鎮(zhèn)壓,怕是那一汪汪血池,蛟龍髓骨制成的鬼牢也關(guān)不住它們。
是以,孤寒地獄終年無休止。
然而,就在閻王不堪過度勞神,離開冥間不知去向之后,底下的鬼吏們也開始蠢蠢欲動……
孤寒地獄
燠熱難耐的冥界中,唯有此處終年被冰冽酷寒包圍著,一景一物俱是蒙上一層冰霜,地獄四周卻仍舊是滾沸的血池,炎熱與冰寒同時(shí)并存,即便是陰差也難以承受。
“爺兒,這是今日審訊的鬼犯名冊——”無常捧著一迭黑皮冊子走進(jìn)黑色塔樓的書房,卻在抬臉看清的那一刻,赫然愣下。
男子背身而立,直挺挺的站在長案之后,一身豎領(lǐng)窄袖黑綢長衫,腰間纏繞著由蛟龍鱗片串起的玉帶。
他手里端著一只缺了個角的漆碗,碗里仍有剩余一半的湯藥,冉冉冒起白煙,氣味足以迷魂。
“閻爺,那不是孟婆的迷魂湯……爺兒打算上人間?”無常驚問。
冥界雖休,可唯獨(dú)孤寒地獄的審訊卻是不能停的,那些窮兇殘極的鬼囚想方設(shè)法欲逃離,若是不快些接受審訊,早早受罰,恐怕后果不堪設(shè)想!
再說,若是少了閻爺?shù)男蘖_煞氣鎮(zhèn)住那些妖魔,孤寒地獄會出什么事,當(dāng)真沒人敢說……
被尊喚為閻爺?shù)哪凶愚D(zhuǎn)過身,露出那張妖魅的臉龐,及那雙如凝結(jié)千年寒冰的銀藍(lán)色眸子。
““歲凋”即將開花,我必須去見她!睙畹膿P(yáng)嗓。
無常聞言又是一驚。他轉(zhuǎn)眸望向窗口上,那一株似花不是花,十片厚葉層層包覆,形成球莖狀的那株“歲凋”。
“歲凋”乃是神佛之物,本不該出現(xiàn)在冥間,就連無常也不知它為何會在“燁”的手上。
傳說,“歲凋”的葉片,一百年舒展一片,一株共十葉,待到花開那時(shí),千年已過。
“歲凋”從不開花,除非喂以相思。神佛栽種此花,目的無非是想斷了那些還不成氣候的小仙小佛,對俗世情愛的眷戀。
只因,無人能夠日日以相思喂養(yǎng)“歲凋”,長達(dá)千年。
“歲凋”花一開,千年相思便可結(jié)果,這是神佛的賜予,三界眾生,無人能違逆更動。
如若真的開了花,那便是綜觀三界,千年來首例。
“千年……”燁斂下雙眸,望著碗里的孟婆湯,低低醇吟。
他本無意留在孤寒地獄,成為駐守此間的一小閻羅,可等待的歲月太過折磨,他只好守在這兒,日日以對她的思念喂養(yǎng)“歲凋”,以盼與她相見的那一日快快到來。
原是漆黑一片的孽鏡臺,隱約浮現(xiàn)一張秀美的嬌容,那人,是他等待千年、以思念喂養(yǎng)了千年的“因”。
而今,“歲凋”即將為他結(jié)“果”。
燁揚(yáng)眸定定望著,便將手里剩下的迷魂湯飲畢,一滴也不剩。
孽鏡臺已為燁尋至肉身,只待他跨出冥界設(shè)下的法障。
自從千年之前那場叛變,冥間設(shè)有律令一條,除非持有閻王令牌,或者操辦冥間官事,方能自由進(jìn)出人間。
其余者,若是想上人間,唯一途徑只有暫時(shí)舍下鬼將身份,喝過孟婆湯,忘卻冥界種種,重返陽世為人。
也唯有如此,方能通過孽鏡臺,抵返人間。
“爺兒,雖然冥間正逢七月休,您這一走,便無人能鎮(zhèn)住這兒……”無常慌了。
燁回眸淡道︰“我去去就回。”人間百年,地獄不過半日。
“可是……”見燁的身影已泰半融進(jìn)孽鏡臺,無常急得高嚷。
原以為前身是修羅鬼將的“燁”,后又待在這座孤寒地獄長達(dá)千年,應(yīng)該早已心寂死透,卻不想,“燁”居然等待那個女子,等了千年之久!
如今更擅離職守,犯下私自闖入人間的罪行,只為了去見那個女子。
看著已完全融進(jìn)孽鏡臺里的“燁”,身影已逐漸模糊在黑鏡的另一邊,只見鏡中的他側(cè)過身,對鏡外的無常淡淡睞上一眼。
無常怔了怔,回神才發(fā)現(xiàn),那一眼并非是給他的,而是他身后那株“歲凋”。
“燁”為了那個女子,守了近千年的“歲凋”。
“歲凋”……可真有開花之時(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