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山丘開鑿的羊腸小路上,一個身穿雪白男裝、身形卻窈窕的人坐在馬背上,拚命的賓士著。
狄寧寧手握韁繩,策馬狂奔,只想趕緊辦完事,在中午前回到縣城。
稍早,天方亮,她徹夜難眠,總算挨到天明起身,至戶外走動,卻見領路大哥一早就在宅院外張望著,當他一見到她時,如獲至寶,馬上上前。
“御史大人,昨日李御史交給小人的鐵針的確是用來針灸馬匹的,而且我還把這針交給專醫畜生的大夫看過,他說全國只有來自隔壁縣城一名喚作鐵哥的鐵匠才能做得出來,又說針柄部分刻有一個鐵哥專屬的印記,因此大夫敢斷言,鐵針的確出自鐵哥之手!鳖I路大哥一邊說話一邊將用帛布包裹的鐵針還給狄寧寧。
“你是說隔壁縣城的鐵哥,是嗎?”狄寧寧再次跟他確認。
“是這樣沒錯的!鳖I路大哥用力點頭,“只不過我聽說鐵哥這兩天要到其他縣城喝侄子的滿月酒,一時半刻不會回鐵鋪,不曉得現在走了沒?”
“什么?”狄寧寧心下一怵,暗忖著,鐵哥也許會記得同他訂制鐵針之人的相貌,若錯過這次與他確認的時機,下一次還要再等多久。
她看向領路大哥,要他告訴自己通往隔壁縣城的方向,接著頭也不回的奔向馬廄,牽了一匹白馬,翻身上馬背,往隔壁縣城狂奔。
并不是埋怨李澈同芙蓉感情好,興兒又纏著他說了好幾個時辰的話,而是昨夜用晚膳時,她聽見他們的對話,李澈說明日一早要再到紅霞村一趟,看看村民服藥與痊愈的狀況,并要挨家挨戶找尋有無破案關鍵。
芙蓉與興兒都是懂藥理的人,所以他們姊弟倆當然也舉手表示愿意前去幫忙,而她什么都不會,去了也幫不上忙,所以吩咐領路大哥,在瞧見李澈時通知他一聲,說他們兩位查案御史分別行動,晚間再至下榻處交換今日得到的消息。
狄寧寧的雙腳夾緊馬肚,纖手握住韁繩,不斷催促馬匹加快步伐,一定得要趕在鐵哥離開鐵鋪前,同他確認懷里的這兩根鐵針究竟是何人訂制的。
圓月高掛天空,人民紛紛回家歇息,天地間此刻是萬籟無聲。
李澈在未時由紅霞村回到縣城,發現早該回來的狄寧寧依然不見蹤跡,便不顧芙蓉與興兒的阻攔,發了瘋似的策馬往隔壁縣城狂奔。
然而當他抵達隔壁縣城后,問了鐵鋪附近的居民,他們才說今日午前的確有一名俊俏公子來找鐵哥,只不過來得不湊巧,鐵哥在一個時辰前已經離開鐵鋪,前去喝侄子的滿月酒,他們好心的報了鐵哥離去的方向,便瞧見俊俏公子跳上馬背,沿著鐵哥可能會行走的路線追去。
李澈聽了,馬上順著好心人手指的方向前往尋找,直到圓月高掛,卻還是不見狄寧寧的蹤跡。
他是逢人必問有無看見狄寧寧的蹤跡,而最后一名在酉時看見她的人指著通往山上的山間小路,他連燈都沒有時間舉,策馬直沖暗黑的山林,直到馬匹無法快速行走陡峭又有聳天樹木繁密的林子后,他將馬放生,徒步行走在暗藏危險的夜間山林里。
“寧寧!寧寧,聽到回答我!”李澈聲撕力竭的大叫,但耳朵聽見的只有蟲鳴與夜行動物踏在落葉上發出的聲響。
他不曉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回,腳步毫不停歇的往山頂走去,口里一聲聲都是痛徹心扉。
“你絕對不能有事!寧寧,你不能有任何事情!我與你都還沒開始,怎么能結束呢?”
他從來沒有這么想哭過,一顆心仿佛被吊在空中搖搖晃晃,下一刻跳出喉頭都不足為奇。
“寧寧,我的寧寧!你在哪里?”
眼眶泛熱,他真恨自己怎么沒有攔住她獨自前往人生地不熟的縣城。
李澈想起狄寧寧夜間視力瞬間下降外,一名嬌弱女子被困在外地,找不到回家的路,該是多么心急如焚。
“寧寧!你在哪里?”他不曉得這是第幾次呼喚她了。
突然,他聽到若有似無的聲音,側耳傾聽,果然發現那是屬于狄寧寧的呼救聲。
“在這……我在這……”
李澈像是發了瘋,循著聲音狂奔向前,在途中就算被樹干絆倒、被尖石劃傷,也不曾停下腳步,一直到看見她的白色衣物全染上泥濘,睜著一雙眼卻像瞎子般什么也看不到,總是冷靜自持的絕美面容如今露出驚慌失措的神情,他才放心的頓了頓步伐。
“對不起,我來遲了!彼麤_上前,跪在地上,得要用力抱住顫抖的身軀,才能清楚的感受到狄寧寧的確回到他身邊。
狄寧寧在天黑之后,猶如置身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世界里,她是緊張的、無助的,但是知道自己一定得要想盡辦法活下來,因為她在人生最困難的時候想起了他。
是李澈那雙總是流露出呵護關懷的眼眸,仿佛鼓勵她不能放棄,就算黑夜奪去她的視力,她依舊告訴自己毋需驚慌、不用害怕,一定會有辦法活下來的。
一直都忍住不哭的狄寧寧,在聽見李澈過快的心跳聲、聞到他身上的檀香氣味時,委屈、驚詫、慌忙才后知后覺的朝她襲擊而來,眼眶火速泛紅,淚眼婆娑的用力回抱他修長的頸子,在他的肩上號嚎啕大哭。
刻意隱藏的內心情感已經潰堤,漫過她為自己筑起的心墻,任由激狂的愛戀充斥胸臆。
“有我在,別怕,你的身邊一直都會有我。”李澈像哄孩子一般拍著她的背部,極具耐心的安慰她。
一直到狄寧寧收起眼淚后,李澈這才將她打橫抱起,瞥向身側山崖下的小村莊里家家點燃的燭火,看起來猶如滿天星子,但是他沒有時間可以好好的欣賞,邁開步伐,毫不費力的抱著橋弱身軀,往山底下的小鎮走去。
簡陋的小鎮客棧里,李澈塞錢給掌柜,要他多取些燭火來,好替狄寧寧照亮身處的客房。
畢竟是小鎮上的客棧,簡單自然不在話下,不過好在這間客棧保持得十分干凈,所以李澈與狄寧寧今晚勢必能放松身心,好好的休息。
因為他們倆的投宿時間太晚,且剛好小鎮附近的觀音廟連續五天舉辦法會,因此客棧的掌柜只能給他們一間房,讓他們兩人擠在同一間房睡上一覺。
“還好嗎?”李澈穿著請掌柜替他弄來的黑色粗布衣,雙手負在身后,站在床沿,低下頭,望著坐在床邊的狄寧寧,神情里盡是關懷。
“嗯,很好!钡覍帉庉p輕的點頭。
她則是換上簡單的淡粉色衣裙,雖然毫無花樣的布料也是粗糙的,但看在他的眼底,有如寒冬中綻放的淡粉色梅花,美得令他移不開眼。
“有吃飽嗎?”李澈不放心的再問。
“嗯,吃得很飽!钡覍帉庉p聲回話。
“很抱歉,今晚得讓你跟我擠一擠了,你好好的休息,明日我們就回石帛縣!彼拿嫒輲е┰S尷尬,總是優游在女人堆中的他,竟然在面對心上人時會顯得手足無措,這點令他覺得窩囊極了。
為了讓狄寧寧忘記他玩世不恭的印象,他在離開洛陽前遣散了身邊所有的美人,震驚整個洛陽宮。
現在的他一心一意呵護狄寧寧,每每與她單獨相處時,他總是小心翼翼,不過分躁進,這對他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
而今夜他不只要安撫驚慌失措的她,還得克制自己的無邊yu\\\望,與她同住一間房,讓他做起事來綁手綁腳,還帶著局促不安的心情,只怕自己會忍不住上演惡狼撲羊的戲碼。
“嗯。”狄寧寧簡單的應了聲,然后低下頭,望著自己的指尖。
“那你今晚睡床,我打地鋪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