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磬聲響,琵琶彈奏,共譜糜糜之音。
李澈裸著上半身,露出古銅色的精壯胸膛,下半身穿著黑色低腰長褲,毫無贅肉的腹部呈現深深刻痕,那是長年在邊關訓練有素得來的成績。
“王爺,您聽說了嗎?”一名喚作小紅的女子手持琵琶,坐在李澈跟前,軟聲軟語。
李澈左手曲起,讓手肘靠在軟榻上,大掌則撐著自己的頭部,右手拿著書冊,正在閱讀,他看完目前翻到的頁面后,才傭懶的開口,“聽說什么?”其實他對小紅能說出什么話一點興趣也沒有,也不過就是在人家背后嚼舌根罷了。
但若不問,想必他的耳朵就得長繭了,只好懶懶的順著她的話問。
“方才人家聽小茜說了一件從她家老爺口里聽到的可怕事情。”小紅不在意李澈興致缺缺的說話口氣,咬著下唇,佯裝害怕的模樣,但勾引意味十足。
“小茜?她是誰?”李澈的目光依然放在字里行間,只有眉頭輕佻。
“王爺,您真的很健忘呢!小茜是人家的閨中密友,月初時還來過王爺府的別苑,那時您也同她打過照面。”小紅撅著嘴嬌嗔。
“是嗎?”李澈懶散的回話,又伸手翻了一頁。“她說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小茜是御史大夫的第十房小妾,她方才同我說了,今日她家老爺下朝后氣呼呼的回到府里,說什么宰相可惡至極,硬是要砍他們的俸祿,還說要把文武百官每個月按照月俸多寡,強迫繳出一成的金額,做為偏僻地區的發展費用,說宰相的做法跟強盜無異!毙〖t一邊說話一邊放下琵琶走上前,坐在床沿,伸手就要撫摸李澈的胸膛。
小紅只是李澈眾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人,驚世駭俗的李澈完全不在意別人怎么評論,于皇祖母贈予的宅邸里找一處小院,養了不下三十名美人,每位女子都與他打為期一年的契約,在這段期間,她們能于小院內自由走動,美食與服裝源源不絕,而她們唯一要做的就是討李澈開心。
他的行為舉止讓許多有心人士在私下、在皇上面前都曾大力抨擊,但他本人不只不介意,甚至還不時出宮,去找煙花女子尋歡作樂。
隨性所至、任性妄為就是他的作風,他不介意別人怎么說他,依然我行我素,這就是李澈,只懂得享樂、不懂做事的八王爺。
但此刻李澈低垂眼眸,瞪了一眼小紅不知分寸的手,讓她嚇得收回手,露出尷尬笑容,卻依然坐在床沿想同他說話。
“有何不可?李澈的腦海里浮現狄寧寧堅毅的眼神,嘴角微微勾起,想必今早在朝堂上一定是熱鬧非凡。
再想起自己第一次有意同她說了些渾話時,她怒瞪著他的模樣,竟讓他像中毒般的上癮了,每次見到她總會說上一、兩句,就是為了貪看她的嬌俏容顏。
“怎么會有何不可呢?小茜說了,她家老爺的一成俸祿等于一個月的生活費,損失可大了呢!”小紅的話有效拉回李澈的注意力,她扁著嘴,替小茜家里要開始縮衣節食感到心疼。
最近這幾天以來,不知為何,李澈似乎有意疏遠她們,偶爾招她們來,也只是要她們彈琴,沒有任何人能碰觸他。
而小紅被冷落了幾天才又讓李澈喚來彈琵琶,因此她努力把握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就算只是同他說說話也成,只要能讓他記得她就已經達到目的了。
“若御史月俸的一成是他們整個月的家用,那表示他從前扣除生活費后,還有九成拿來儲蓄或是花用,把這些錢用來做有益百姓的事情又有何妨?”李澈的口吻依舊平淡,完全不受小紅故意拉低肚兜,露出乳溝所影響。
“可是小茜家的老爺說了,從這個月開始,她們每房分配到的零用金必須縮減二十兩,這可不是個小數目呀!所以小茜方才哭著來找我,說以后不能再每三天就跟姊妹們上茶館一次了,必須改為半個月才能聚會一次。”
“上茶館花費的金額有高到必須由三天改成半個月嗎?”他依舊看著書,口吻冷靜平淡。
“當然需要啦!我們聚會的茶館是洛陽最拔尖的鳳陽酒樓,不只會點上好的凍頂烏龍茶,還搭上整桌的點心和吃食,有時也要請人唱歌助興,每每一次下來,一個人就得花上三兩銀子,若小茜像先前那般三天就聚會一次,她手頭上便沒有多余的錢添購行頭,所以您看,這聚會真得要半個月才能來一次了,真是可憐的小茜。”小紅回答得理所當然。
李澈聽著小紅軟聲軟語中夾雜著一絲竊喜,沒多做評論,繼續看著手上的書冊,只是并非身前女子嘰嘰喳喳吵得他無法靜下心,而是腦海里不期然浮現狄寧寧的面容令他分神。
那傾國的與婀娜的身形,卻不似小紅和小茜之類的女子悉心打扮,偶遇也好,遠遠看著也罷,李澈在宮里見過狄寧寧不下十次,每一次她總是不花心思的綁了簡單的發髻,簡簡單單的發型再配上未曾點上任何胭脂的凈素容顏,以及身上那總是素雅深色的便袍,頂多就穿著皇帝賜與的鵝黃色朝服,一舉手一投足卻是美得讓他無法移開眼睛。
再想起今早于狄府享用的與尋常百姓無異的簡單吃食,雖稱不上美味可口,但可以吃出狄仁杰在世時于府中留下來的規定與生活哲學,是樸實與踏實。
狄寧寧承襲了父親的方式,無論是穿著打扮、三餐和居家擺設,都是以簡約為最高原則,不在乎外在華貴與否,卻重視內心的璀璨,這樣的她令李澈一思及,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揚。
“王爺,您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小紅發現李澈根本沒聽她說話,原本想嬌嗔抱怨,卻見自家主子的心情似乎很好,令她忍不住想要一窺究竟。
“沒什么!崩畛悍畔聲鴥裕酒鹕,越過小紅,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正當他以口就杯時,卻聽見她又開口說話。
“王爺,人家都還沒說完呢!”小紅用手指抵住自己的嘴唇,眼眸帶著一絲看好戲的心態,似乎非常期待這件事情的發生。“小茜說,她家老爺與一群人在私下密謀,要怎么摘下女宰相的烏紗帽,還說很想輪番‘欺負’她一下,看看她在人前高傲的那張臉,于男人身下是不是一樣倒胃口?還是會哭著求饒?您說,他們是不是有點惡劣呢?”
小紅與小茜身處在皇宮與重臣家里,當然耳聞目前的宰相并非狄仁杰,而是由他的女兒代為擔任,所謂紙包不住火,洛陽宮里亟欲隱藏的女宰相事實,卻在
人們言談中無意間傳開來,只不過目前僅限于皇家和大臣的家眷知曉罷了。
小紅說完話,自顧自的笑著,大家同為女人,狄寧寧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而她卻只是八王爺眾多女子中的一位,心底總是不平衡。
李澈喝水的動作戛然停止,轉頭,瞇細眼眸,看向臉上還掛著訕笑的小紅,口吻有山雨欲來之勢,“你說什么?”
“咦?王爺,您怎么了?”面對李澈突如其來的嚴肅神情,小紅緊張不已,冷汗直冒。
在外人的眼里,他是放蕩不羈的,任由人在背后謾罵,眉毛連一挑也不挑,容易讓人誤以為個性隨和,或者該說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但是與他相處后才知道,私底下的他喜怒不形于色。
他不說話并不代表毫無意見,而是正盤算著什么,外人卻不得而知,在風塵中打滾的小紅眼底,這樣的人才是最令人害怕的物件。
李澈沉默了,接著放下手中的瓷杯,頭也不回的離去。
是夜,涼風輕送,圓月高掛天幕,令人難以想像昨夜下了一整晚的滂沱大雨。
李澈穿著玄黑色便袍,領口像是怕熱一般拉得老開,及腰長發隨興的松松垮垮在后背綁了一束。
他是從王管家告知的小門掩人耳目入內,在與王管家約定的時間準時抵達宰相府的小門外。
王管家不放心讓小廝等門,所以親自與小廝一起在小門內等著,在他擔心李澈會不會迷路時,就聽見敲門聲。
打開門,看見李澈,王管家對他今天早上只走過一次,竟然能在今夜穿過千回百轉的窄小巷弄,來到宰相府的小門門口,感到嘖嘖稱奇。
他陪李澈走至書房,接著等在門口的王媽將手上的竹籃交給李澈。
“小人深怕王爺與小姐夜里會肚子餓,所以讓妻子王媽弄了簡單吃食,餓的時候可以充饑!蓖豕芗夜Ь吹恼f話。
“謝謝老人家,本王會和宰相一起享用!崩畛毫嘀窕@,敲門入內。
當他進入點了二十盞燭火的書房時,只見狄寧寧正坐在地上,一頁頁翻著手上的書冊,她身側兩旁分別堆了二十來本書籍,看起來像是從書柜上搬了這堆書,正逐一檢查里面的內容。
李澈將竹籃小心翼翼的、不發出任何聲響的放在圓桌上,悄聲走近狄寧寧,雙手負在身后,貪婪的望著她認真的側臉。
今日早上狄寧寧的方案,李澈已經聽王太尉說了,還不忘補充今日朝堂上分為贊成與強烈反對兩派,大家針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最后請皇上當仲裁人發話定奪,只不過皇上說必須好好思考可行性,只撂了一句“他日再議”就離開龍椅,留下群臣繼續爭論不休。
狄寧寧的眼角余光瞧見不遠處有一雙黑色軟靴,順著往上看去,才發現李澈不知何時站在那里直盯著自己。
“王爺,您什么時候來的?”她急忙站起身,卻一不小心碰撞了左側的書山,讓二十來本的書籍應聲倒下。
露出錯愕的神情,她趕緊蹲下身,撿起散落的書本,不斷暗暗責怪自己竟然如此毛躁。
李澈一個箭步上前,蹲下高大的身軀,替她撿拾書本,忍不住轉頭,笑睨著總是處變不驚的冰山美人。
“把書撞倒真不像宰相的作風!彼髅靼l現她一臉自責,卻還是刻意開口笑話她。
其實他是惡劣的,因為發現總是完美無瑕的她偶爾一次的錯誤。
當他這話一出口時,就見她轉頭,微蹙眉頭的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