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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世為妃 第6章(1)
作者:陳毓華
   
  白底青絲流云靴,淡煙似秋香花紗四合盤領(lǐng)窄袖常服,鑲寶石發(fā)繩束發(fā),人坐在黃花梨的官帽椅上,一手支著頭,額發(fā)半遮著臉,四角鏤空雕云吞獸小葉紫檀案幾,擺著的正是那幅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

  坐著的人許久無話。

  站在下頭的人,里衣都是涔涔的汗,即便久經(jīng)風(fēng)霜,也不知見過多少權(quán)貴,他還是拿捏不住上頭這位的心思。

  今上努力開枝散葉,子嗣眾多,原有十一位皇子,五位公主,但四、七、九皇子分別于幼年時夭折,前幾年,二皇子因為結(jié)朋亂黨,犯了大忌,被圈禁至今,五皇子與二皇子是一母所出,出面替自己的兄長求情,也被株連,六皇子沉溺酒色,形同廢人,十一皇子據(jù)說從小養(yǎng)在太皇太后跟前,因為是么兒,不起眼,反倒是平平安安長大了。

  皇帝見身邊的孩子們令自己失望,便將一直放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小皇子接了回來,未成年的皇子通常住在皇宮的西處所,和太子的潛龍邸分開,最令人驚訝的是,十一皇子還未成年,圣上卻讓他遷出皇宮,分府別過。

  一個未成年皇子在宮外擁有府邸,這可是開國以來沒有過的事情。

  朝臣廟堂議論紛紛,但皇家的事不可妄議,暗地里,諸位大臣小吏們也只能嘀咕這何嘗不是陛下保護(hù)兒子的一種措施。

  可也就這樣,這些年,萬歲爺又好像忘了有這么一個兒子,十一皇子也深居簡出,除了重要年節(jié),少見他和誰來往,完全像個富貴閑人一般。

  圣心難猜,圣意難測,有旁的心思的人太多了,所幸皇帝的龍體康健,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看似風(fēng)平浪靜。

  十一皇子問:“這東西哪來的?”

  “稟殿下,是一位小姑娘送來梓廛館的寄賣品!闭f出來太難取信人了,可偏又是事實。

  “且不論賣者是何人,你確定不是贗品?”梓廛館是他的產(chǎn)業(yè),筆墨紙硯書冊只是幌子,畫作買賣才是大宗,民間收藏之風(fēng)大熾,偽造書畫作品自然也大行其道,水平幾可亂真,利潤也不言而喻。

  但真即是真,偽還是偽,想以次充好占他便宜,這絕不可能。

  他向來不管這些,但是要往上送的東西,逼不得要多問幾句。

  “實在是天下難得一見的珍品,小的已請國子監(jiān)的衛(wèi)博士掌過眼,衛(wèi)博士還希望能留在他那里,好多欣賞幾日!币蝗回M敢呈到貴人的面前來?他的膽子還不夠大到拿身家性命來玩。

  “一幅畫太單薄了,太后什么沒見過,什么沒有,壽宴嘛,無非討個喜氣,事要成雙,物要成對,既然你滿口稱贊,不如再去找一幅來湊對吧!彼曇舻袜,就像在談天氣好壞那般,表情不見任何情緒起伏。

  “殿下,珍品之所以為珍品就是可遇不可求啊!币獫M街大甩賣就不叫珍品了,華掌柜折下的腰更彎了。

  “那怎么辦?殿下我就想這么送……”眼看著自己干凈圓潤的指甲,語氣里聽不出什么,但那種難言的雍容氣勢卻叫人凜然。

  “……請再給小的一段時日。”華掌柜的覺得自己的里褲也濕了。

  “你自己看著辦吧!彼砥饒D,放到一邊,翻過方才中斷的書頁津津有味的看著《山海經(jīng)》。

  要他看著辦,這種事能由他作主嗎?太后的壽辰可不是他說延后就能往后延的。

  華掌柜憂心如焚的離開皇子府,后悔得腸子都青了,他當(dāng)時為什么沒想過要留一下那小娘子的住址,這下大海撈針,還不知道撈不撈得到。他回到梓廛館,立刻喚來所有的人,要他們?nèi)ふ曳寇舻南侣洹?br />
  找到那位小姑娘,也許、也許她能替他想點辦法……吧?

  第五天,他終于得到消息,衣服也沒換就讓人套上馬車,一路出城來到房家宅子。

  “您說要見我家丫頭?”杜氏聽見有人敲門,出來一看,是個面生的人,衣著華貴,開口就說要找她家姐兒,這會兒房老爹當(dāng)值去了,房時去拜訪某個大儒,家里只有她一個女人家,她怎么能讓一個生人進(jìn)屋,何況見女兒?

  華掌柜連忙自報家門,說自己有急事,一定要見房荇。

  杜氏怎么也想不出女兒為什么會認(rèn)識這位自稱是書肆的掌柜,莫非因為去買書紙,因而混到臉熟?可就算混了個臉熟,孩子們一個月能用多少筆墨,談不上什么大客戶,沒道理還親自上門吧?

  “這不是華掌柜,您怎么來了?”從外頭進(jìn)來的房荇一眼就看見在院子里和母親說話的人。

  她剛從城里回來,城里到城外二十幾里的路,對一個大人來說也是吃力的,何況十二歲的她,不過,仗著她從師父那里學(xué)來的三腳貓輕功,還是省了不少力氣和時間,這幾天,娘還一直以為她的心被這里的孩子帶野了,只是出去外面瘋玩而已。

  看見梓廛館的掌柜,她想該不會去賣畫的事,娘親知道了吧?

  “娘,我回來了。”

  “嗯,這位書肆的掌柜的,來找你有事!笨匆娕畠阂活^汗的回來,這丫頭,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呢?有客人在她又不能問,晚上一定得說說她。

  “真的是小娘子!比A掌柜看到房荇,喜出望外。

  “華掌柜大老遠(yuǎn)的……有什么指教嗎?日頭曬得很,請里面說吧!

  杜氏心里雖然覺得有異,但既然是女兒認(rèn)識的人,也就客套的讓人進(jìn)門,自己泡茶去了。

  進(jìn)了堂屋,華掌柜打量這老宅子,看不出什么百年熏陶的痕跡,但也沒有窮到揭不開鍋的樣子,聽說他們剛從房府分家出來,據(jù)說只分到這么一座老宅子,幾乎與凈身出戶沒什么分別。

  令人訝異的是,女主人家烏黑頭發(fā)在腦后盤得整齊,衣著只是一套水藍(lán)的斜襟衣裙,整個人卻是秀外慧中,看來不俗,難怪能把家里整理拾掇得清雅悠然,到處可見巧思。

  “您請喝茶吧!倍攀仙狭瞬栌滞讼氯ィR走前畢竟是不放心,悄悄吩咐了房荇,“有事,就喊娘一聲!

  房荇遞給母親安心的眼神,一直等到杜氏的身影進(jìn)了內(nèi)室,才出聲!叭A掌柜的,有話就請直說吧,我賣畫的事情我娘并不知曉,請掌柜的不要聲張!

  “是是,我是來給姑娘送這個的!彼€岛,從袖底掏出一張銀票,這么大的事情居然不用知會父母,這家里,到底是誰在當(dāng)家作主?他好奇極了!斑@是另外的兩千兩,是后謝!

  房荇眼里無波,也不接,神情沒有半分喜悅!盀楹?”那畫的價錢已經(jīng)結(jié)清,無論他轉(zhuǎn)手賣給誰,居中賺了多少,都不干她的事了。

  華掌柜是見識過她的聰慧的,知道拐彎抹角沒有用,于是坦白告訴她買家準(zhǔn)備將那幅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權(quán)充太后壽禮,但希望禮能成雙的要求說了一遍,至于買家是誰,與皇家有什么干系,他自然是守口如瓶。

  房荇聽完,沒作聲,明凈淡泊的眼睛直直的看了華掌柜的一會兒,好像把什么都看明白了,她慢慢下了地,福了身子!罢乒竦,請稍待,我去去就來。”說著轉(zhuǎn)身往內(nèi)室去了。

  她的個子坐在太師椅上腳還構(gòu)不著地,語氣卻一派大器,華掌柜的覺得,就連許多高門千金也沒有這小姑娘的從容氣度吧。

  華掌柜一杯清茶還未喝完,房荇說去去就來,真的去去就來,她重新坐上那對她來說還是太大的椅子,將懷里的一個小匣子連同堆在她眼前的那張銀票,一起推回華掌柜前面。

  “姑娘這是做什么?”那應(yīng)該是他原先給的銀子吧,他一頭霧水,他一個大人,居然看不懂這小姑娘的心思,心里不由得敲起了小鼓。

  “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只有一幅!

  “這我知道,我也不敢奢望能從姑娘這里再拿到珍品,不瞞姑娘說,我來真的是因為買家出手大方,給了一萬兩白銀,這都是姑娘的功勞,我猜想姑娘家里或許遭到什么為難,要不然是不會把傳家寶拿出來賣的,兩千兩銀子說多不多,但救救急,肯定是能維持上一陣子的。”說起來可笑,就算希望微乎其微,抱著私心,他的確是希望能再從這小娘子身上得到什么……

  房荇沉默了一下,彎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她不想把人性想得太不堪,但是看在他又送錢來的分上……這掌柜是個有良心的!斑@銀子我不能拿,我本來以為,掌柜的要是把畫賣給了尋常人家,倒也就算了,您怎么就要送到太后老人家面前去呢?”

  “這有什么不妥嗎?”他想不出來哪里不對,皇家人看過的好東西可多了去,這東西能送到太后面前,有人想破頭還得不到這份榮寵呢。

  “總之,銀子我不能拿,如果非要送不可,畫,最好也趕快想辦法換一張吧。”唉,到手的鴨子還沒煮熟呢,就要飛了。

  “小娘子話里有話,老夫想不通,你就明說吧!

  她臉色一正!拔屹u給掌柜的圖是仿圖。”所以只收了五千兩,要是珍品,五萬兩銀子都買不到。

  華掌柜哈哈大笑,捻著小山羊胡子,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靶∧镒樱裁赐嫘Χ紵o傷大雅,這是砍頭的罪,千萬不可胡說!

  開玩笑,那趙孟俯的重江迭嶂圖怎么可能是偽畫,太荒謬了!要真是仿作,他又瞅了瞅房荇,還是不可能,他一個人看走眼也許有可能,供奉、衛(wèi)博士,他們要都看走眼了,幾十年各自攢下來的名聲可全化為烏有了。

  “小娘子,老夫告辭了,我還有別的事!彼,把房荇的話當(dāng)耳邊風(fēng)。

  “那圖是我畫的!彼坏貌徽f出實情,希望不要闖出什么禍?zhǔn)聛,原來,賺錢真不是那么容易。

  華掌柜心里咯登了下,臉色凝重了幾分,照理說,一個孩子哪可能自己攬下這樣的事,她不是那種不知事情輕重、不知天高地厚的姑娘家,除非……

  他的心怦怦跳個不停。

  “沒有半句謊言?”他的聲音嚴(yán)厲。

  “我說謊有什么好處?”她都賠上賺到手的銀子了啊!又或許,還要賠上別的。

  華掌柜坐回椅子里,“你的話,我是不信的!睕]有二、三十年哪來那樣的功力?除非是天縱奇才,就算天縱奇才,能將一幅絕世名畫臨摹的分毫不錯,活靈活現(xiàn),還瞞得過他們這些眼光精湛的人,那那那……他們豈不是有眼無珠,該告老退休了?

  他哪知道房荇在繪畫方面確實有天分,即使她現(xiàn)在畫出來的東西是累積了兩輩子的實力才能成就的繪畫才能,那所謂的天分,卻也是靠著她每日努力不懈得來的。

  可即便是這樣,她也只想著要如何改善家里的生活環(huán)境,想都沒想過要用來吸引別人目光,博取名聲。

  “掌柜的不該來的!彼皇窍胭嶅X,不想這位掌柜的惹上麻煩,他為什么要來給她送銀子?唉,不來多好,她就可以當(dāng)沒這回事。

  “敢問姑娘,你能臨摹,那么必有真品,莫非,那真跡落在姑娘家?”

  “請掌柜的莫要嚷嚷!彼@下是闖了大禍了。

  “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弄清楚,如今只有請姑娘和我走一趟了!比A掌柜的沉思了半晌,雖然什么都沒允諾,但撇開這件事不談,這姑娘還是得好好去把事情說個明白。

  這位小娘子給他的印象實在太佳,只要她能將事情講明白說清楚,或許不會有事。

  “去哪?”

  “敝上的府邸!

  背后還有個主子啊,她頓了頓,苦笑!罢埲菸蚁蚰赣H稟報一聲。”

  果然不是普通人家的府邸,地上都是一尺見方的漢白玉鋪就,盡頭處,縱橫交錯的,挖出排水溝,不遠(yuǎn)處,游廊接著游廊,長廊銜接各院落,黑瓦白墻,古松遒勁,青翠欲滴的風(fēng)景盡頭,一道通向三層樓閣的空中橋廊,由上往下應(yīng)該可以俯瞰府邸的全景,她由下往上的看了半天。

  這一磚一瓦,一墻一柱,所有房屋都開著連幅長窗,精巧繁復(fù)堆砌出來的閣樓朱廊,要是沒有人帶領(lǐng),一定會迷路,以前她已經(jīng)覺得明家的園景和建筑是人間仙境,原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是井底青蛙呢。

  大戶人家講究多,通報了以后,華掌柜的被叫了進(jìn)去,房荇在外頭候傳,這一候,都快過了半炷香,也因為一直站著,腳很酸,雙腳只能不停換來換去,這才花了點精神去研究人家的園子。

  仗劍的侍衛(wèi)是有眼力的,房荇剛才的動作被他看在眼里,這府邸,能進(jìn)到這里來的人多是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像她這樣態(tài)度落落大方,不見任何諂媚和惶恐,還真是少見,這小姑娘不會是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吧?

  隨后,她終于讓一個通身氣派的侍女引進(jìn)了屋里。

  進(jìn)門小廳置有六座紗燈,跨進(jìn)門坎,腳踩波斯羊毛毯,八扇屏風(fēng)隔絕了大半的視野,華掌柜佝僂著身子坐在一個青花瓷墩上,這主人家好大的架子,在手下辦事的人竟連面也見不著。

  華掌柜看了她一眼,她的眼光卻被那八扇屏風(fēng)吸了去,這屏風(fēng)的屏面上呈現(xiàn)浮雕般的立體感,那活靈活現(xiàn)的白貓,身上的毛色是一根白毛一根繡線刺進(jìn)去的,仕女的衣裳領(lǐng)口處鑲了一圈細(xì)軟的黑絨,她伸出指頭碰了碰,那觸感,的確是上好黑貂腹下的細(xì)毛,更特別的是,仕女手上拿的花枝竟是不知用哪種方法將花瓣和綠葉樹枝干燥后,不脫顏色光澤,一絲絲夾著絲線繡上去的,這可得費(fèi)多大工夫,是傳說中已失傳,獨一無二的堆錦!

  她繞過屏風(fēng)另一面,最令她目瞪口呆的不只有這樣,這幅屏風(fēng)是堆錦,也是雙面繡,兩面的花鳥人物如出一轍,她瞧瞧自己襟上用鵝黃的絲線繡了幾朵連枝的金銀花,娘要是知道這世間能有這樣的繡工,恐怕會樂得三天三夜睡不著吧。

  華掌柜的看著房荇一進(jìn)門就被屏風(fēng)吸住目光,本來想說小孩子好奇,看過幾眼就算了,壓根沒想到她居然繞進(jìn)了里頭,要阻止已經(jīng)來不及,一下急得直跳腳。

  斜臥在朝南臨窗楊妃榻上的人,膝上放著半闔的書,美麗的雙眸輕閉著,看似假寐,卻在聽到不請自來的腳步聲的一瞬間,緩緩的睜了眼。

  他神色陰森,不動聲色的瞧著那道月牙白的小身影。

  好大的膽子,沒有他的允許,就這么進(jìn)來了!這丫頭真如華泰山說的膽大包天。

  他的所在,原來只能瞧見房荇后腦勺的大辮子,可因為多了這一瞥,她的側(cè)面漸漸清晰了起來,有什么鉆進(jìn)了腦海,他瞇起了眼睛。

  居然是她,她到京城里來了?!

  兩年過去,個子一點都沒長啊,飯都吃哪去了?

  她看起來非常的喜歡那架屏風(fēng),前后左右瞧個不停,一雙清泉似的眸子熠熠生輝,肩上的烏發(fā)有幾綹垂到胸前,小臉覆著一層薄薄的紅暈,這么小,還挺識貨呢。

  他冷漠寒霜的面容泛起一古懷念的顏色。

  信任。是的,他在她身上看到了那種人與人之間不可能會有的,那種純?nèi)坏男湃,對她的家人?br />
  那是他生命中不可能有的東西,因為太過不真實,他反而記住了那樣的她。

  “咳!

  房荇明顯的震了震,發(fā)現(xiàn)自己的造次,回過頭來,雙手放在裙兜里,彎腰施禮,臉上已然一片平靜,甚至好奇他應(yīng)該是什么長相偷瞄一眼都沒有。

  他不說話,她也很沉得住氣,悶著頭站著,把頭垂得低低的。

  “你有什么話要說的,關(guān)于那幅趙孟俯的圖?”他起身。

  “那圖確實出自小女子的手筆。”她咬字清晰,平鋪直敘的說她該說的話,她知道,這件事的一應(yīng)細(xì)節(jié),不需要她重復(fù),華掌柜應(yīng)該什么都說了。

  要她來,不過就是要她承認(rèn),她是始作俑者。

  不砌詞狡辯,不哭泣求饒,“一幅畫需要花你多少時間?”早見過她的聰慧,但沒想過她書讀得好,居然也擅丹青,是了,他不應(yīng)該驚訝的,她喜歡看書,譬如《鹿公游蹤集》,她喜歡丹青,譬如《山雜圖考》,那兩本書可在河晏的時候替他排解過時光,她到底會多少東西?每次見面都給他不同的驚喜啊。

  他見過她的機(jī)智冷靜,見過她冷清沉默的性子,甚至很坦白自己的自私,剛剛,又見到了她另外一面,她還有多少面貌是他沒看過、不知道的?

  “兩、三天吧。”她也不是很確定,那幾天事多,也只能連夜趕工。

  這老爺年紀(jì)應(yīng)該不大吧,聲音沙啞緩慢,卻意外好聽溫和,沒有她事先以為會有的怒氣。

  “家中急需用錢嗎?”

  “世間熙熙皆為利來,人間攘攘皆為利往,對任何一個家庭經(jīng)濟(jì)都是大問題,當(dāng)然,有少數(shù)人是不一樣的!

  “你官話說得不錯!彼蝗浑x題。

  房荇心里本來是有氣的,把她叫來,讓她等了半天不說,這會兒顯然是將她的出身摸清楚了吧。

  她言不由衷的道了聲謝,其實她不應(yīng)該訝異的。

  上輩子的她在京中住過多年,這城里的公子少爺小姐姑娘有幾個是簡單的,除了從絕對權(quán)威培養(yǎng)出來的優(yōu)越感,以及比普通人還要更加的小心謹(jǐn)慎,細(xì)心大膽,才會造就如此的難纏,不靠這些,他們又怎么能在這人心刁鉆,唯利是圖的龐大復(fù)雜環(huán)境里求得自己一席之地。

  他們?nèi)粢婚T心思想做什么事,豈是自己這樣的普通人能攔住的。

  但是被人家這么清楚的知道底細(xì),心里究竟是不舒服。

  她揚(yáng)眉,抬起晶瑩的眸子,本來并不打算失禮的在他臉上逗留的,卻終究是無法控制的多看了幾眼,青年雙肩寬闊,形體修長,少年時充滿野性的五官如今沉潛得難以捉摸,明亮的眼睛往后拉長,不言不語的時候形成譏誚的冷漠……他……變了很多,只是,目光依舊比月色寂寞,依舊復(fù)雜如斯。

  雖然第一次見到他時,她便知道這男人不能小看,但現(xiàn)在看來,她還是小瞧了他。

  他果然不是池中物!

  “我以為你不會抬起頭來看我了。”聞人凌波心里有些欣喜。

  “小女子失禮了!边@個人……心里的微慍總算淡了些,方才是她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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