柱頭兒瘋狂地跑著,一步、兩步、三步……直到天黑,直到雨落下來,他依然在跑,卻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何方,哪里又有他的容身地?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不停地問老天,十余年的感情怎么會比不上幾十天的相處?
但事實就是這樣──白靈君選擇了華少陽。
而他……他懷疑,小姐究竟有沒有認真看過他?曾不曾感受過他的真心誠意?懂不懂每每遇上危機,他毫不顧身立她身前,那份維護之情?
恐怕沒有吧!在她心里,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廝,一個能夠隨口喝斥、任意使喚的下人。
她從來沒有真正理解過他,珍惜他付出的一切。
那么,當年她為何要救他?還不如讓他早早死了算,也不會有如今的痛徹心肺。
白靈君、白靈君、白靈君……他在心里不停喊著她的名字,一次、兩次……十次、百次……喊到他刻骨銘心的痛楚,大吼出聲!澳憧芍牢矣卸鄲勰銌?!為什么你要這樣背叛我?!”
他好恨、好恨、好恨啊──
終于,他再也跑不動了,整個人跌落泥水中,放聲痛哭。“嗚嗚嗚……”
一輩子的情,在這一刻,化成了無法抹滅的恨。
白靈君,曾經是他心里比性命更重要的寶貝、然而……
此時此刻,他對天發誓,總有一日,他要她后悔這樣糟蹋他的感情!
“也許你現在很得意,但只要我耐著心等,總會有那么一天的,待你從云端跌下……”他咬牙切齒,不管要付出什么代價,他必報此仇。
“白靈君!”他撕心裂肺地喊,喊到嗓子都啞了。
要用性命去愛一個人,必須花費天大的力氣,那么現在,他就得用更多幾倍的心力才能真正地恨她。
可他不在乎,以前他愿意為她生,為她死,如今他只求用這條殘命,將她狠狠從天上拉下來!
“嗚嗚嗚……”他又哭又叫的,直弄得自己頭疼欲裂,在寒風凄雨中似要被撕扯得四分五裂。
他不知道過了多久,只曉得他睜眼、閉眼,眼前已是一片迷霧,神智仿佛正漸漸離開身邊。
他好累,好想永遠地沉睡,若非心頭恨火太旺,恐怕已經睡去了。
可是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被如此玩弄。
“呵呵呵……你得意吧!白靈君……我愛你啊……不!我恨你……白靈君、白靈君……”他逼迫自己,不管是愛是恨,他都要將這個女人烙進自己身體、骨頭的每一處。
這樣,如果有一天,他或她死了,他才能在地獄里繼續記著這個讓他生不如死的女人。
“三更半夜,誰在那邊雞貓子鬼叫?吵死了!”突然,一個嬌蠻的聲音遠遠傳來。
柱頭兒沒聽見,事實上,他也疲累得注意不到外界的事物,僅有的神智都用來記住和仇恨白靈君了。
因此他沒有發現,十來名護衛正守著一頂豪華大轎緩緩靠過來。
一名小丫鬟掌著把傘,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迅速望了一眼,又跑回轎邊。
“夫人,看那人的樣子,好像是白家的柱頭兒。”小丫鬟話里有些沒把握,因為那人一身泥水,實在太臟了,若非他高大的身形很明顯,她也認不出對方。
“柱頭兒?!” 不多時,一雙纖纖素手拆開轎簾,探出一張精致細巧的花容月貌,正是找霓裳坊麻煩的虢國夫人。
柱頭兒沒反應,跑了一夜,淋了一夜,恨了一夜,他已經被折磨得快昏迷了。
虢國夫人沒得到回應,心里有些不悅,向旁邊的護衛努了努嘴。
“你過去看一看,人是不是死了?如果斷氣,直接送化人場,否則就給本夫人扛回家去!痹捖洌畔罗I簾,也懶得理這一出意外了。
那被點名的護衛苦著臉走過去查探柱頭兒的身體,發現尚有口氣,不禁長嘆一聲。“混帳,死也不死透一點!”這么臟,要他背,豈不是找他麻煩?
但主子有令,他能不背嗎?除非他不想要腦袋了。
于是,他將柱頭兒找回了虢國夫人府中,至于怎么安置,那就是管家的事了,與他無關。
虢國夫人救了人后,也沒想太多,她每天有太多的事情可以玩,誰有空天天跟個傻大個兒談那種空泛又無聊的真愛?
柱頭兒就這樣被丟在下人房里三天,無人聞問,若非他身體強壯,差一點點就一病餓而死了。
一番云雨過后,白靈君像只饜足的小貓般趴在少陽的胸膛上,纖纖細指畫著他結實的胸膛。
真想不到,他外表看似瘦弱,這胸膛卻寬厚得可以讓她安心依靠。
躺在他身上,聆聽他的心強而有力地跳動,滿是說不出的興奮與愉悅。
愛情原來是如此地甘甜,像蜜一樣,讓她嘗了一遍,忍不住要再嘗第二遍、第三遍。
真的好喜歡他啊,愛到胸口都漲滿了甜蜜。
情不自禁地,她輕輕吻上他胸前的凸起。
“喂!”華少陽癢得渾身一縮,不住地往床邊退!皠e這樣……”
“你剛也這樣吻人家,我都沒有退,你退什么?”她不滿地嘟嘴。
“這兩件事可以放在一起比嗎?”他喜歡她的熱情,可是太過火就尷尬了。
“為什么不行?你是人、我也是人,你有情欲,莫非我就沒有?”
“不是這個意思,只不過……”她說得理所當然,他聽得臉紅似火。“我們剛剛才……你又是第一次,這樣……我……應該怎么說……總之,你會受傷的!
“人家又沒說要再行一回周公之禮,不過……”她輕笑,美麗的臉龐閃亮得恍似正午高掛天空的日陽!叭思揖蛺叟雠瞿恪⒂H親你、抱抱你嘛!”
他的臉更紅了,體內方熄的情火又有死灰復燃之勢。
而她也察覺到了,笑得越發歡欣。
她故意扭動腰肢,在他身上廝磨著,感受他逐漸粗濃的呼吸,和下半身漸顯堅挺的男性部位。
“假正經。”她刮臉羞他!澳忝髅饕埠芟矚g的,喏……”她一手按住他的下半身,得意洋洋地道:“抵賴不掉了吧?”
誰要抵賴了?他本來就喜歡她,她熱情,他開心都來不及,怎會拒絕?
只是現下真的不是沉溺情人的時候,他們還有更重要的事。
“你來這里,應該不是想與我巫山云雨的吧?你不是還有其他事得做?”他指著幾案上,那疊有關霓裳坊的書札,試圖轉移她的注意。
“那些東西我都看完了。 彼赃是和他親熱要緊。
“虢國夫人阻斷了你布置年余、成為皇室用品的機會,你就是這樣算了?”
“不然呢?他們楊家現在正得勢,我小小胳臂如何擰得過大腿?”
“那霓裳坊怎么辦?你要眼睜睜看著它倒閉?”
“怎么會倒閉?天底下賺錢的路又不是只有一條,往上走不通,就朝下走嘍!放心,虢國夫人整不死我的!币驗樗行判,虢國夫人沒有她的好腦筋,所以頂多能給她添點麻煩,卻動搖不了她的根本。
“朝下走?”他愣了一下,才恍然大悟!澳阆氚涯奚逊挥筛呒売闷犯臑槠矫裼闷罚俊
“只靠平民,能賺多少錢?”尤其自李隆基寄信楊家人,任楊國忠為相后,朝廷政局被搞得亂七八糟,百姓的生活也苦多了,她自然不好意思向貧苦大眾剝削太多,要刮銀子還是得向豪門貴族下手才好。
“但虢國夫人已經堵死了你向上走的路,那些名媛閨秀懼于她的威勢,恐怕也會漸漸疏遠你,你還怎么走向高級?”
“你知道胡旋舞是從哪里風行起來的嗎?”
“秦樓楚館啊!”
“沒錯,一開始,它只是一些流落或被買賣到中原的胡姬謀生的方法,但漸漸地,連王公大臣、世家望族也喜歡上這種熱情奔放的舞蹈,很多人還在家里豢養胡姬,以便宴會時以此炒熱氣氛!
他也是頭腦靈敏之人,經她一點撥,豁然開朗。
“你的意思是,上有所好,下必從之,但相反地,眾人喜歡之物,也會引起上位者的注意,倘若東西真的好,依然能得青睞!
“沒錯,虢國夫人只能堵住我向上走的那條路,至于另一條,哼,以他們楊家人在百姓心中惡劣的形象,她想杜悠悠眾口根本不可能,更別提絕我生路了。”而且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后,她還有一塊免死金牌──李靖之后。
她就不信,李隆基會被楊家人迷惑到敢無故殺害功臣之后,他若做出那等事,那么李家天下也差不多要完蛋了。
然后,她將自己擬定如何反敗為勝的計劃,仔細與他說了一遍。
他聽完后,沉思良久,不得不贊賞道:“真不知道你這小腦袋瓜是怎么想的?這生意之道,我遠遠不如你!
她本來得意洋洋的笑臉,瞬間僵住。“你不喜歡嗎?”她怕他像多數男子一樣,不愛女子太出風頭。
“你在亂想些什么?”他抱緊她,搔了她一頓癢,直到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才罷手地摟緊她!办`兒,你記住了,我頭一回見你,就是你生氣勃勃的模樣,那時我對你已有欣賞之意,只是尚未進展到男女之情,如今我們能在一起,便證明了我喜歡你真實的模樣,所以你無須擔心我會對你的才能有所不滿或心生嫉妒,你越發光發亮,我只會被你迷得更加神魂顛倒!
“先生──”
“叫我少陽吧!”他打斷她的話。
“少陽!惫馐呛魡舅拿,她便覺得好開心,情不自禁傾身吻上他的唇,纏綿一番后,她道:“我愛你、我愛死你了……”
這么熱情又直接的表白!真是讓他……喜悅又害羞。
但說到愛,他終于想到一件更重要的事要與她商談。
他輕輕地推開她,不希望兩人過度的纏綿,又引起一場激烈情潮,讓他把正事又丟到九重天外去了。
但她就是死死糾纏著他不放。
“別鬧。”他在她雪白翹臀上輕拍一下,說道:“你先躺過去,我有正事跟你說!
“什么事能比我們在一起更重要嘛!”她不滿地嘀咕著,但還是聽他的話,乖乖地在床榻的另一邊躺好,只是一支手仍緊緊握住他的,死活不肯放。
初嘗情欲的滋味讓她沉醉得無法自拔,只恨不得時時相隨,絕不愿有片刻分離。
華少陽倒還能接受這小小的接觸,至少對他的誘惑沒那么大,也不至于失控得太嚴重。
他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你知道柱頭兒喜歡你嗎?”
“什么?!”她不自覺地反應!霸趺纯赡?你別鬧了。”
“是真的!
她呆了半晌,然后認真地看著他,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有的是謹慎,而非惡意,她不禁疑惑。
“你不是嫉妒我用他當貼身小廝兼保鏢,常常同時同出吧?”
“我哪這么無聊?”他拉開她的手,轉而捧住她的臉,讓她看清楚自己的表情,然后很認真地再說一次。“我是男人,所以我懂一個男人看著自己心上人的目光,那不是普通的眼神,里頭藏著熾烈的情意,那是他對你的愛,因此我萬分肯定他愛你,而且愛你很久、很久了!
“可是──” 她有點慌了,柱頭兒,那個她一時好心救回來的孩子,本以為他年紀比她小,就當個弟弟般照顧,誰知他病體痊愈后,越長越大、越長越高,她這才起了疑心,彼此問了年齡,方知原來他還長她四歲,不過因為被人販子奴役久了,才會又病又弱,乍看之下像個無助孩童!拔乙恢蹦盟敻绺缈吹模也恢馈@種事怎么可能發生?而且……他從來也沒有說過啊……”她真的不懂,怎么有人可以愛一個人愛得如此濃烈,卻又一聲不響,他不難受嗎?
“我不曉得他為何沒告訴你,他喜歡你。也許因為你們相處久了,他覺得你們關系已經穩定,不必多費唇舌,彼此也能明白對方的心意,又或者他害羞,才會不敢吐露心聲,更可能是他自卑,怕自己沒有足夠威風的身份,配不上你……總之,有千百種可能!
“那我該怎么辦?當作不知道?”她不想自己跟柱頭兒變得尷尬,多希望過去那種自然的相處可以繼續維系下去。
“可你跟我在一起了,你能想像他那么喜歡你,卻被迫得日日瞧著以上人投入別人懷抱的心情嗎?”
“難道要我去跟他說,我不喜歡他,讓他斷了那份心思?”這未免太殘忍了吧?
“我不知道,你跟他認識比較久,應該更理解他這個人的脾氣、本性,你得想出一個好方法,既能讓他死心又不會心生怨恨。”
“要他死心并不難,直接告訴他就好了,但怨恨……”她笑了,忽然覺得這個問題也不是太嚴重。“你想太多了,柱頭兒那人是一根腸子通到底,心里不放隔夜仇的,或許他連‘怨恨’兩個字都不會寫呢!怎么會心生不滿?”
華少陽很想告訴她,柱頭兒已經不是怨恨他們了,他甚至起了殺意。
可他又沒有證據,光憑感覺,如何說服她?沒準被她認為他小心眼,故意挑撥離間。
他想了想,還是把自己的臆測壓下來,只道:“總之,你把事情處理好,盡量將彼此的傷害減到最小就好!
“嗯!彼c頭,不知不覺又纏上他!拔抑涝趺醋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