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全都進了大牢里?!”包間里,高辰恭不悅的揚聲,人也坐不住了,倏地站起身,煩躁的來回踱步,接著又看向剛從外頭打聽完消息的小廝問道:“那朱家酒坊毀了沒有?不說全砸了,就是砸了一半沒有?”
小廝快速的抬起頭看了一眼主子難看的臉色,才又低聲回道:“也沒有,那人是進院子里砸了,但是小的打聽到的是,那院子里頭大約都是一些釀酒的原料還有一些桶子和半成酒……”也就是離主子想要的結果還遠得很。
高辰恭臉色又黑了不少,走了幾步,忍不住破口大罵,“都是一群廢物!除了會拿銀子喝酒以外,還能夠辦成什么好事?!還虧得他們有這個膽子從我這里挖了不少銀子,早知如此,那些銀子我還不如拿去打水漂,起碼還能聽見個響動!”
跪在地上的小廝有些遲疑的道:“不過少爺,那些人給關進了大牢,是不是得想辦法去把人給弄出來?”
他不提還好,一提高辰恭忍不住又是一陣好罵,“弄出來做什么?白白浪費了我那些銀兩,事情也沒辦成,還不如去死算了!”
小廝被這么一罵也不敢再說,只是心中想著當初少爺可不是這么跟人保證的,現在若沒把人給撈出來,別的不說,就怕那些人在大堂上胡言亂語,那豈不是更糟?
只不過現在少爺正在氣頭上,他再說什么都只是自討罵,索性閉了嘴不再多說。
高辰恭背著手來回踱著步子,正打算讓人再去仔細打探些消息的時候,一雙纖纖玉手從外頭敲了門,然后也不人通報,就直接走了進來。
“這可是怎么了,這么大的火氣?”穿著一身鵝黃衣衫的吳輕靈,熟稔的找了椅子坐下,身邊的奴婢馬上小心的倒茶添香。
“沒什么,就是手下人做事不得力罷了!备叱焦г谛纳先嗣媲,就是再大的怒氣也得壓了下去,只是扯開的笑容看起來也是有些勉強。
吳輕靈接了茶水,也不喝,忍著心頭的厭惡,半垂著眼,柔聲問:“下人啊,就是得調教,得緊緊皮子,否則久了還以為能翻身當主子了,你說是不是?”
像是沒想到平日看起來嬌俏可愛的姑娘,竟能說出這樣銳利的話來,高辰恭不免有些怔愣住。
見狀,她馬上掩唇輕笑,故作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唉,這是我娘上回兒教訓下人的時候說的,怎么,我學得可有幾分像?”
他恍然大悟,呵呵笑開來!跋瘢∠駱O了!都快把我給唬了過去,還想著姑娘今兒個真是多了幾分氣勢!
吳輕靈輕笑著,笑得彎了起來的眸子里,有著她隱藏的輕視。
她看著坐在對面的高辰恭,只覺得明明就是一家子出身,但是高家三郎的確是比自家兄弟或是其它堂兄弟要出色得多。
不說別的,這高辰恭站出來也算是不錯的男兒了,但若是跟高辰旭站在一塊兒,那就是天和地的差別。
吳輕靈今兒個出來也不是出來聽他這無趣的吹捧的,不過幾句閑話,就狀若無意的把話題扯到高辰旭的身上去!吧匣靥岬哪鞘聝骸呒腋绺绮恢来蚵牭迷趺礃恿耍俊
與其說是讓他去打聽,還不如說是假借這個“聽說”,讓他好好的去打聽高辰旭到底是怎么又把生意給做起來的,也能夠去想想法子去敗了他的生意。
至于一個新酒坊要怎么弄掉他的生意,這不是簡單得很嗎?隨便弄條人命官司……呵!不管是真是假,那都足夠毀掉一間鋪子的聲譽了。
不過吳輕靈不會笨到自己去做這事兒,而是把消息透露給已經和高辰旭結了大仇的高家大房,再稍稍提點一番,若他不是個蠢的,就該知道該怎么做才是。
她前前后后都想得周延,卻聽到高辰恭說事情沒辦好,過去找麻煩的人還被人送進大牢里,差點沒站起來破口大罵。
她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還得故作天真的輕呼,“真的?那可怎么是好?”
心中則是暗罵著他果然夠蠢,法子都幫他想好了,就連找個人去辦事也能夠弄成這副樣子,要不是接下來還用得著他,她哪里還耐煩應酬他這么一個蠢貨!
“這也是個麻煩呢,可是遇到了強人了?。∥揖拖敫呒腋绺缡值紫履睦镉胁荒芨傻娜四,肯定是遇見了什么強人才會出了差錯吧!彼贿厠舌恋拇蹬酰贿呌执蚵犉疬@蠢貨是怎么把事給弄砸的。
高辰恭也沒弄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指了指剛剛回話的小廝,沒好氣的命令道:“給姑娘好好說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些人也不知道怎么辦事的,就這樣一點小事也辦不好,讓人見笑了。”
小廝畏畏縮縮的低著頭,有些結巴的道:“大、大少爺吩咐了要找二房的三少爺新鋪子的麻煩,只是三少爺說是開了新酒坊,卻找不著鋪子在哪兒,打聽了一圈后,也沒人知道,最后還是有人說了三少爺常在朱家酒坊里走動,除了那兒就沒有別的地方了,這……這才去那里找麻煩的。”
吳輕靈這輩子最聽不得的就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高辰旭,另外一個就是朱蘋兒,這時候又聽見一個朱家酒坊,忍不住就想到了那個女人。
朱家酒坊,該不會就是朱蘋兒的那個酒坊?
她的疑問很快就得到了證實,高辰恭一臉不可思議的驚呼出聲,“那朱家酒坊可是以前朱師傅的那個酒坊?!”
小廝連忙應了聲是。
他忍不住咬著牙,憤恨的道:“我還真想不透了,這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圣人!自家女兒拜堂當日,新郎跑得不見蹤影,朱家師傅還能夠在高家二房被趕出門的時候收留他們?這也就算了,居然還幫著那逃婚的重振家業?!我還真是長見識了!
朱蘋兒三個字被含在吳輕靈的嘴里,幾乎要剝皮拆骨般的咬碎又咽了進去,一股子心火也隨著這三個字越來越旺,接下來那小廝說了什么都已經聽不清楚了,她只想著自己曾經看上誰不好,偏偏就把一顆心落在了高辰旭的身上。
那年落英繽紛處,一眼萬年的瞬間以為是一生的情緣,卻萬萬沒想到竟是一眼孽緣。
她在這之前不是沒聽過高家三少浪蕩花叢里的傳聞,卻沒想到當自己含著羞,投以示愛的手絹時,竟被高辰旭當面嘲笑,逼得她當場掩面哭泣,好一陣子不敢出門。
若只是如此,她也就想著這男人天生就是個薄情的壞種罷了,可他卻偏偏不是。
她也曾見過他溫柔如水的模樣,站在萬寶樓里,精挑細選了一串梔子花的花釵,怕碰著那花釵上細細的米珠,還仔細的用一條帕子給包好,珍而重之的收妥在懷里。
如果她沒有多問一句,也不知道那釵子是高辰旭自己拿了圖請人打的,那釵子在這兌州就是獨一無二;如果她沒有在那日上香的時候,見著了朱蘋兒頭上那簇梔子花的發釵,隨著她的走動而晃蕩,那么,或許她也不會無法克制的恨上了高辰旭,也恨上了那個被他放在心上的朱蘋兒。
沒有比較,就沒有怨懟。
如果沒有那些對于心上人有所盼望的日夜忐忑,她也不會恨上那個對其他女人殘酷,卻只獨對一個女人溫柔的男人。
憑什么她的一顆心就要被棄如敝屣,而朱蘋兒那個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女人,卻能夠得到他珍惜又獨特的對待?
吳輕靈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早在那時候就扭曲了,但打從哭過那最后一次后,她對于那人的關心,就全放在他要是過得不好,那么她就覺得舒心了。
她想著那些事,不禁走了神,直到高辰恭擔憂的看著她又喚了聲,她才從那些讓她想起來就忍不住想發怒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是不是累了?別聽這些了,讓人重新給你上壺茶,再上些點心?”高辰恭討好的問著。
他小心的逢迎著她,心里除了幾分對于她的喜歡外,也因為她是知府的閨女。
他的腦子是不怎么好使,但也知道之前高家能夠占住酒水這塊大餅,在兌州站得住腳,跟高家一直跟一些在地官員交好有很大的關系,而他爹在籌謀了這許多年,終于將高家產業給奪過手,把二叔一家子給踢出門的現在,那些人雖說沒有出手,卻也都在等著看高家以后會怎么發展。
若是如以前一樣,那么他們還是拿著他們給的孝敬,平日里睜只眼閉只眼,畢竟高家由誰當家對他們來說,關聯性不大,但若高家就此有了走下坡的跡象,他敢肯定那些本來心思就有其它盤算的人,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說不得就得找了機會,將高家這塊大餅給狠狠的咬上一口。
況且今年偏偏又是高家領了貢酒牌子的最后一年,若是明年高家失了牌子,只怕他跟爹擔心的事情就得發生。
所以不管如何,就是讓他在吳輕靈面前裝孫子,他也是沒二話的,誰讓人家會投胎,就有個好爹呢?
吳知府在兌州也是老人了,倒也不是說政績不好,而是他本來就沒什么才干,先是從知縣緩步慢升,到了知府這個官位后,就已經幾年沒挪過步,看起來雖說再沒進一步的可能,然而這些年來,在兌州這一府之地,還是挺有人脈的。
吳輕靈看著他沒半點骨氣的模樣,心里又拿著他和高辰旭對比,心中煩躁感就更重了,忍不住站了起來,和善的表情再也裝不下去,只勉勉強強的敷衍道:“或許是剛剛在外頭吹了風,身子有些不舒服,高家哥哥,我這就先回去了……”
高辰恭臉上掛著擔心,又噓寒問暖了幾句,接著就將人送到門口,在吳輕靈即將不耐煩要翻臉前,停住了腳步,看著人快步的離開。
人一走,他的臉也沉了下來,轉頭來到窗邊,半晌不說話,直到那輛知府家的馬車離去,他微瞇著眼,喃喃低語,“這世界上,誰都不是傻子,一個小丫頭片子也敢在我面前使這種心機,若不是還有用得著的地方……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