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彷佛度日如年。
苗洛青被關在屋里,外頭有人嚴格把守。
她不知道冉疆現在怎么樣了,也不知道易要如何處置他?
她猜,易只是抓他,并未立即殺他,恐怕是另有原因。她嘗試逃出去,卻失敗了,她救不了冉疆,也救不了自己,令她頹喪不已。
她白日心慌,夜晚失眠,就算睡著了,也是惡夢連連。
她夢見冉疆再度用那森寒的目光冷冷鄙視她,對她道:「叛徒,受死吧!」手中的刀,一劍剌穿她的胸口。
她好幾次都冷汗涔涔地從夢中驚醒,坐在床上發呆,心碎的感覺令她喘不過氣。
就算冉疆還活著,恐怕也是生不如死。想到此,她在不安的睡夢中,亦是淚流滿面。
暗夜中,門被悄悄推開,一抹身影無聲無息來到苗洛青面前,那雙在夜里閃著獵芒的眼,直直地盯著她。
男人盯著她臉上未干的淚痕、哭腫的眼睛和鼻子,即使在睡夢中,她的眉頭也因為不安而緊擰著,蜷縮的身子像只無助的小動物,十分可憐。
黑影沉默了會兒,無聲地伸手,輕輕拭去她的淚。
這動作驚醒了她,苗洛青倏地睜開美眸,見到床前蹲了一個人,驚嚇地往后縮,但在漸漸看清那人的面孔時,她整個人呆住了。
站在床前的男人是冉疆,而他正緩緩彎下身子,將兩手放在她左右兩邊,像是逼近的野獸,將獵物困在自己圍起的牢籠內,目光咄咄逼人。
明暗不一的墨眸,比平日更為銳利、陰沉,他逼近的氣息散發著血腥味,好似才剛從一場殺戮中回來。
他一指抹過她眼角的淚,移到嘴邊,伸舌舔過。
咸的,這淚水是真的。
「哭什么?」他沉聲質問。
苗洛青依然傻傻地看著他,彷佛尚未回神。
他明明被關押在密室里,用鐵鏈牢牢鎖著,卻突然神出鬼沒地站在她眼前,而她適才還作著關于他的惡夢。
她有些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說話。」他命令,似是對她的沉默不滿。
「你……是真是假?」
他聽了一怔,繼而邪笑!缸约好,不就知道了。」
她怔怔地伸手,小心地摸上他的臉龐。
有溫度,下巴的胡渣會扎手……這感覺如此真實,一點也不像是夢。
「你逃出來了?」
「怎么?希望我死嗎?」他眼神威脅,聲音如鬼魅般冰冷。
她的回答卻是大顆的淚珠,啪答啪答地往下掉,就這么睜眼看著他,哭得像個無辜的孩子。
她無從解釋,也無從辯駁,如果他想殺她,她也認了。
冉疆本來一肚子火,他想過兩人見面時,她可能會有的反應,唯獨沒想到她會這么呆呆地看著他掉淚,而不是急著向他喊冤、對他辯解。
她這模樣,無端讓他一身怒火無處發,反倒是那淚珠掉得他心頭都軟了。
「你是高興的哭我還活著?還是傷心的哭我沒死?」
苗洛青哽咽,一臉可憐兮兮!敢谎噪y盡……就是想在死前,多看你幾眼!
冉疆差點氣笑了,他沒好氣地板起面孔!肝矣姓f要殺你嗎?」
她更是委屈,聲音也更加可憐。「你來不就是要殺我報仇的嗎?」
瞧她這德行,哪像個冷血刺客?反倒是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怕大人責罰,既無辜義可憐。
他來之前,的確有滿腔的怒火,但一見到她這模樣,怒氣便消了大半,又氣又無奈。
「你想死,還得問我同不同意。我費了這么多工夫和人馬趕來救你,又替你挨了一刀,可不是來做掉你的小命!
苗洛青呆了,不敢置信地道:「你……不殺我?」
「殺你做什么?」
「因為我……我是……」
「因為你是刺客?」冉疆冷哼。「這點的確出乎我的預料之外,但又如何?我眼睛沒瞎,自己會看,這個局不是你設的,是那個男人,更何況——」
他的手托起她的下巴,正色道:「是剌客又如何?你又沒殺我,反倒為我擋劍。我知道,你舍不得我死!
她呆呆地看著他。他說他不在乎她是剌客?就算他知道了她的身分,也不打算殺她?他還知道這個陷阱跟她無關?他……他什么都知道?
她一直害怕有一天被他知曉真實身分,這份恐懼始終纏著她,她怕了那么久、擔心了那么久,結果到頭來他知道了真相,也不過是輕輕幾句帶過,反倒是觀微知局,許多霧里霧外的事,他看得比她更透澈。
她又掉淚了,這回哭得更兇。
冉疆原本是來興師問罪的,這會兒卻被她勾得心疼了,真真是哭得我見猶憐,嬌不勝媚。
他伸手搭上她的肩,將她摟進懷里。
「認識你到現在,沒見你哭過,原來你這么會哭,在床上折騰你的時候,你要是也這樣哭多好——唔!」最后的悶聲,是被她咬的。
「敢咬我?」
「你還說——我好怕——好擔心——都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你剛才兇巴巴的樣子好嚇人,我以為你氣得想殺我呢。」她再也抑不住積壓已久的情緒,趴在他的胸膛上哭得委屈,又怕被人聽到,所以哭得壓抑,身子無聲地顫抖著。
冉疆一邊撫著她的背,一邊低聲哄著。
「我哪舍得傷你,平日寵你都來不及,我不就是氣不過嗎?有哪個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女人被其他男人碰?」
苗洛青終于恍然大悟,原來讓他殺氣凌人的原因,是因為易對她做的事,而不是她剌客的身分。
她急忙解釋,抽抽噎噎地道:「當時我被他點了穴,不能動也不能說話。」
冉疆聽了恍悟,眼中升起煞氣,心想果不其然。
他這輩子何曾如此窩囊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女人被另一個男人掌控,彷佛所有物被人侵占,烙下痕跡,那股壓制已久的怒火再度升起。
要澆熄心中的怒火,就只有一個辦法——他二話不說,托起她的下巴,劈頭蓋臉地吻下去。
他重重堵住她的唇,里里外外地吸吮著,好似要將她的唇舔舐干凈,消除另一個男人的氣味。
這突如其來的激烈,令苗洛青心尖打顫,也讓她冰冷的身軀重新回溫,麻木的知覺也有了反應。他的強勢總能驅散她心中的陰霾,注入一股力量,緊緊纏繞她的靈魂,讓她像是在大海中攀上浮木,雙手緊緊揪著他的衣,任他恣意掠奪。
冉疆是憤怒的,那男人將他的女人摟在懷里,當著他的面吻他的女人,想借此激怒他。他的確被激怒了,但他這人越是處在盛怒中,反倒越接近冷血般的冷靜。
那個叫易的男人,根本毋須在他面前表演,因為他的目的是要抓自己,他拿青兒激怒他,根本多此一舉。
他這么做,只可能有兩個原因。
一是逼青兒背棄他。但顯然,青兒即使被迫,也不愿意離開他。
二是在他面前宣示主權。青兒是他的女人,那男人摟著青兒時,眼中分明有著占有欲?磥,青兒才是那男人對自己挑釁的主因。
若非自己先前奉皇上密令出城兩個月,下了一招險棋,從寧王那兒搶回工匠,偷著了兵器圖,逼得寧王改變主意不敢殺他,否則那個叫做易的男人,恐怕早就乘機殺了自己。
竟敢動他的女人……這筆帳,他遲早會跟對方算。
兩人擁吻一陣后,冉疆消了大把的怒火,才放過她的唇,而她則終于有機會開口,問他是怎么逃出來的?
冉疆聽了,笑得十分不屑。
「那種鐵鏈,詔獄里多得是,比那更牢固的都有!
錦衣衛的詔獄從來不缺這些折磨人的刑具,甚至花樣更多,制作也更繁瑣。冉疆對這些拷問的刑具了如指掌,甚至還頗有研究。這些刑具如何打開、用的是什么原理,他都知道。
那道鎖住他的鐵鏈是最普通的,根本鎖不住他,而那些負責監視他的人也萬萬沒想到,他能輕易把鐵鏈打開,也因此沒有特別防范,反倒給他機會反擊。
苗洛青突然想到什么,連忙問:「你的傷如何了?」
那一劍到現在還讓她觸目驚心,明明剌進他的胸口,可現在看起來,他似乎傷得不重。
說到這個,他笑了,目光變得溫柔。
「說來也是巧,那一劍,雖是我為你擋下,但是救我的,卻是你送給我的平安符。」
原來,她送給他的平安符,他一直貼身帶著,那一劍無巧不巧的就剌在平安符上,而平安符里包著一塊銅片,銅片上刻有去邪鎮鬼的符咒,一般符咒大都是畫在紙上,只因紙片容易破碎,或是遇水就糊了。
佛寺為了滿足來求平安符的貴人們,特別做了放有銅片符咒的平安符,遇水不糊,遇火不化,貴人們高興,給的香油錢就更多了。
她為冉疆求的就是這個放著銅片的平安符,當初只是應付他,卻沒想到這平安符還真救了他一命,彷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門外忽然傳來騷動,令苗洛青大驚,下意識就抱緊他。
「有人來了?」她慌了。
冉疆卻是不慌不忙,勾起邪魅的笑容,好似早就等著這一刻。
「莫怕,是我的人來了,時機掐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