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靈這一睡,直睡過了個把時辰,才迷迷茫茫轉醒。
睜眼望見陌生的床頂,她忽地想起自己被人用帕子捂昏的事——她倏地坐起,一雙眼驚惶地查探四周。
不會吧!這兒是哪兒?她身分被揭穿了嗎?
寧離苦正好端著一盆熱水進來。
“嘿,你醒了!”
“怎么會是你?”她緊揪著被褥瞪著寧離苦問,她記得明明是虎威鏢局的人弄昏她的啊……
寧離苦將盆子往架上一擱,先擰了條帕子給他,接著才說:“我正好遇上——”他三言兩語很快地解釋。
原來是他救了她——唐靈捏著熱帕子思索。所以說,她的身分現在還瞞得好好的嘍?
知道這一點,她心里有股不知該說是安心,還是失落的微妙情緒。
剛才那一瞬間,她還真有些渴望事情被揭露了,那么她便可以順水推舟,求他帶她離開芝蘭樓。
看這情況,老天爺不打算讓她這么好過就是。
她一邊嘆息,一邊拿帕子擦臉,擦過臉后,腦子里殘存的那一點暈眩終于散去。
“我昏了很久嗎?”她看著他問。
“是好一會兒!睂庪x苦拉了把椅子坐下!皣啠涍^這一次,你還是不打算跟我回寧家堡嗎?”
唐靈一瞅他!拔疫沒有機會跟我姥姥商議……”
“還商議什么!”他沒好氣。“那幫人都已經欺到你頭上,今晚是剛好被我遇上,要是下一回我不在,你怎么辦?”
“我知道,”這點她一想到也是渾身發顫——剛才被人強捂住口鼻的驚懼,她可丁點沒忘記!翱墒俏也荒芟仍誓惆,萬一我姥姥不肯怎么辦?”
“我跟她說。”寧離苦說走就走,身一站就想沖回芝蘭樓。
“嘿!”唐靈見狀,趕忙下床拉人。
大概是她體內的麻藥未全退,她才剛站起,雙腿便不支地軟倒。
寧離苦及時抱住。
“沒事吧你?”他擔憂之意溢于言表。
唐靈一瞧自己雙腿,苦惱地說:“不知道怎么搞的,我的腿好像兩袋棉花一樣,使不出力。”
“我瞧瞧——”他抱她回床,伸手就要捏她右腿。
“不用,”唐靈趕忙擋下!拔易约簛砭秃茫
男女授受不親——她想,他一個大男人,她怎可能讓他隨意碰她!
被拒絕的寧離苦表情挺悶。他就是不喜歡被唐靈拒絕,哪怕只是小小地捏捏腿,唐靈一說不,他心就抽疼。
虧他還是這小子的救命恩人!寧離苦嘴里嘟囔著,干么防他像防賊一樣?
捏起來是會痛的。她自己捏捏后說:“還有知覺。”
“大概是虎威那幫人藥下得重,你醒了但藥力還殘在體內!
唐靈點點頭,她也是這么想。
“怎么辦?我不能在這兒待太久啊,要是我姥姥發現我不見,肯定會擔心的!
“就說我去跟她說嘛!”
“不行的啦!”唐靈有她的顧慮。她想姥姥跟寧離苦又不熟,若從他口里聽見她被虎威那幫人襲擊,現在又腳虛得沒辦法走路,會多難過多擔心吶!
這也不好那也不行!寧離苦一嘆。“不然怎么辦?你又走不動!還是你愿意讓我抱你?”
“抱我?!”她朝自己身子一瞟!澳悴挥X得我太重?”
被拒絕太多次了,寧離苦現已不敢想唐靈醒著的時候,會愿意被他碰觸。所以一聽唐靈這么說,他連答都懶得答,直接過去抱人。
唐靈驚呼一聲,下一瞬,她已落在他懷中。
他俯視唐靈的臉!翱匆姏]有?我抱你就跟抱條棉被一樣輕松!
這樣貼在他胸膛上,唐靈表情有些羞,心也不像話地怦怦亂跳。
說真話,扮了男孩這么久,她還是第一次跟男人這么親近。
而這個人到底搶走了她多少第一次——此刻閃過她腦海的,恰恰是她跌進他懷里被他吻得七葷八素的畫面,她臉一紅。
“真懷疑你平常都吃些什么?輕成這德性——”他嘴上還念個不停,可表情卻溫柔極了。如果可以,他真想這樣抱著一輩子不放。
唐靈從他語氣中聽出他的疼惜,偎著他的心窩甜甜揪了一下。
她想,假如有一天,他知道她身為女兒身之后仍然像現在一樣關心她,那么下半輩子,不管他要她做什么,她絕對沒有二話,哪怕是要她做牛做馬,她也甘之如飴。
“抱緊了,要走嘍!”他手輕托著她腰間提醒。
唐靈臉偎在他肩窩,輕謝了一句!熬吐闊┠懔!
“說那什么話,我從不覺得你麻煩!闭f完,他接著推開通往街口的木窗,腳輕輕一蹬,人像飛上天似地躍出窗欞。
唐靈驚呼了聲,可很快就陶醉于這有如展翅飛翔的速度。
“哇!我沒想過還有這么一招——”
“這叫輕功。”瞧唐靈喜的,寧離苦挑了個好位置停下。
亥時三刻,方才高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的更夫報出時辰。放眼望去,城里就僅剩唐靈最熟悉的花街還點著燈籠,其余盡是一片黑。天上的星子好亮,一彎月掛在空中,唐靈瞧瞧天空又瞧瞧地面,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
“怎了?”他低頭望。
她半瞇著眼享受夜風拂過的涼意!拔矣X得我好像變成了紙鷂——我在想,紙鷂迎風高升的感覺,或許跟我現在的感覺一樣。”
唐靈現在表情好美——寧離苦心頭又甜又亂,就怕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就這么低頭吻了下去。
真是真是——快想想有沒有別的話可說,不要老盯著人家的嘴看!他心里哀嚎著。
他吸了口氣說道:“你喜歡這感覺,往后我就常常帶你上天,只要你跟我一道回寧家堡!
唐靈斜頭一瞟!澳氵@是利誘還是要脅?”
“當然是利誘。”他哪舍得要脅!澳阋屑毾胂,跟了我好處多多,只要你點頭說句好,往后不愁沒人帶你上天下地!
她突然抿住嘴。“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這個問題一提他就疼。沒法傾訴愛意的他,只好邁起腳步疾奔。“一定非得要有理由?就不能是——你是頭一個,會讓我想把你帶在身邊的人?”
她心顫了一下。“以前從沒有過?”
“沒有,平常我最厭惡人黏著了!彼鸬盟臁
這一句話,在寧離苦來說,是在表明唐靈在他心中有多特別,可他沒意料到唐靈不是這么聽。畢竟她是花街長大的孩子,苦久了,性格多少會變得不容易相信人。同樣一句話她把它想成——沒錯,他現在的確是很想將她帶在身邊,可他本性是個不堪束縛的人,說不定哪天覺得膩了、厭煩了,他就不喜歡人黏著他了。
一想到他將來可能會厭膩了她,唐靈直有股說不出來的難受。
見唐靈久不搭腔,寧離苦又悶了。他本以為這么說,唐靈聽了會開心的。從小師父就說他像陣風,何時要回來何時要離開沒個準兒。難得他主動表示愿意為人停下腳步,但瞧唐靈表情,卻沒有一點被感動的跡象!
想想還真孬氣。他朝天一翻白眼。
“你不信我?”
“也不是——”唐靈搖了下頭。
從他飛揚的眼眸、行事的態度,不難看出他話里的真,但就是這一點真,讓她放心不下。
若她真是一個男孩也就算了,哪天他不愛她黏了,她還可以靠自己討生活,可問題,她是個姑娘——
但她也明白,她是非走不可,再不走,說不準明天虎威那幫人又過來綁人了——她知道,萬一她真落到那幫人手上,那日子,肯定比進花樓當伎還要凄慘數十倍!
她望向越來越近的花街,幽幽嘆了一聲。
她想,等會兒見了姥姥,她說什么也要說服姥姥跟她一道離開。
沒多久,寧離苦抱著唐靈悄悄回到芝蘭樓后院。這兒感覺跟她之前離開時沒什么兩樣,好似沒人發現她不見蹤影似。
“好了,可以放我下來了。”唐靈說。
寧離苦貼心,直到確定唐靈能站穩了,他才把護在一旁的手臂移開。
她穿過灶房走向她跟姥姥共住的小屋子,屋里人一聽見腳步聲,忙不迭奔了出來。
只有一個人會這么擔心她!
滿頭白發、身形佝僂的姥姥一見唐靈,表情既憂又喜。
“你是跑哪兒去了你!我找半天不見你人,你是打算把姥姥嚇壞!”
唐靈拍拍姥姥!皩Σ黄鹄牙眩R時發生了點事,我一時來不及跟您說……”
確認唐靈無恙,姥姥才看見立在一旁的寧離苦!澳俏还邮?”
唐靈簡單介紹:“他姓寧,名叫離苦,是我今天剛認識的新朋友!
姥姥細瞧寧離苦。瞧他額頭方正,眉宇清朗,感覺不是什么壞人,只是——姥姥拉過唐靈低問:“你今天才認識人家,就把他帶進家里,靠不靠得住吶?”
唐靈知道姥姥在擔心什么,她說的是她的身分。
“我等會兒再跟您說!
說完,她攙住姥姥就要往家門走,沒想到一旁的寧離苦也跟了過來。
她停步一瞪!昂,沒人叫你過來!
跟他這么見外?!寧離苦瞠圓了雙眼!澳氵@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什么救命恩人?”姥姥聽出蹊蹺。“你在路上發生危險了?”
“我進去再告訴您!碧旗`先按捺住姥姥,才瞪向寧離苦!拔腋牙延泻苤匾氖乱套h,你若不想等就回去客棧,再不然——”她朝前院樓宇一瞟!耙部梢陨锨邦^玩去!
這口氣眼神——寧離苦眼珠子一轉,感覺好像有點兒酸吶?
這會兒換他拉了唐靈到旁邊。“我有沒有聽錯?你在吃味?”
“你聽錯了。”她冷眼一瞪,堵回他的笑臉。她沒事干么吃味,她可沒忘記,在他眼里,她可是個男孩!翱傊腋依牙延惺抡劊阍谖覀儾环奖!
真不知唐靈的心什么做的,這么冷!寧離苦好不哀怨。他知道要唐靈因他吃味是不太可能的事,可口氣也可以好一點嘛——
就算被驅,他還是要待,哪怕只能守在外邊。
“我覺得不安全,我不放心!睂庪x苦轉身找了塊大石坐下!拔掖@兒總行了吧?保證不靠近屋子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