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 十八年,冬天來早了,十月初就降下新雪。
白稚宮外的柳林里,一名穿著白色羅衣,發鬢上結起一塊晶瑩玉飾的青俊少年走過那附近時,聽見了微弱的哭聲。
原以為是哪個曾在這片柳林中尋短的失寵妃子魂靈,循著那斷斷續續,孩子般的抽噎,少年繞過一片假山,拔開一覆雪的柳枝,隨著細雪紛然灑下,他訝然看著蹲坐雪地的女孩。
原來是個小宮女啊,還以為真的什么幽魂在這里徘徊不去呢,忍不住笑出聲。
女孩哭得專注,一時沒發現有人走近,直到聽見他笑聲,才猛然抬起紅腫的眼睛,這丫頭個小小,看起來還不到十歲呢,這么小就入宮當宮女,應是因為想家了吧。
看著那雙驚惶的眼,少年心底突生一種不良的念頭,今天是皇太后壽誕,照理說他應該去祝壽的,然而……
略垂下眼,他笑問:“怎么了,被人欺負了么?”
小丫頭嚇壞了,沒立即回答,他彎身拾起掉落雪地上的一枝茶梅,音質天生偏冷的問:“如果不是被人欺負的話,那你到底在哭些什么呀?”
等候半晌,正要失去耐性,小丫頭總算說話了,“我……迷路了。”說完又哽咽起來。
勉強按耐著性子,總算使小丫頭冷靜下來,不再哭得亂七八糟,他這才詢問她的名字。
小丫頭大聲回答:“我,我叫做福氣,福如東海的福,春風和氣的氣!蹦┝诉加了一句:“我爹給我起的!
好傻氣,少年忍不住笑出來,而后為了公平起見,也告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黃梨江。”正是新科狀元郎的名字。
一時興起借用這名字時,他并沒有想到,自己往后的人生會與這女孩緊緊相連,直到再也分不開。
這少年,七皇子隱秀,站在他不該逗留的柳林里,遇見今生摯愛。
而被冒用名字的新科狀元郎黃梨江,此刻人在何方呢?
白稚宮皇太后壽宴里,狀元郎她極伶伶地打了個冷顫——
裹在保暖毛皮披風里的身軀才稍微輕顫了下,身旁男子就察覺了,“冷么?”木瑛華微偏過頭來,瞅了她一眼。
去年十月,黃梨江在京試里撥的頭籌,蒙君上提拔,殿試上被點為第一,成為天子門生,隔年春季開試又順利通過吏部的考核,分配職官時,由君上親指為東宮少傅,兼任翰林學士,官拜正四品,與其父黃乃并有天朝翰林才子之名。
這榮寵前所未有。
歷來通過京試成為準官員的人,鮮少一開始就從四品官任起:他自己也是從八品小官慢慢爬到今日二品侍郎的地位,就是那羽林將軍句撤,最初官職也只有七品。
君王這項人事決定,大大震驚了朝堂,使原本主張廢黜現任太子的官員驚疑不已。畢竟,黃梨江曾是東宮侍讀,如今又破例選為東宮少傅,地位今非昔比,倘若君王此舉是有意扶植明光太子,那么抗顏違逆大權在握的孝德帝,絕對不是聰明人的作為。
然而,黃梨江與太子間的糾葛,絕對會成為她官場路上的阻礙。
有時,他真想替她搬掉那顆大石頭,怕絆腳石有一天會絆倒她,如此一來,他就很難看到一名女子如何在朝堂上,證明自己有實力與男子并駕齊馳了吧。
黃梨江此刻的臉色確實稱不上好看。
她不舒服大半天了,偏偏今日太后壽誕,她身為東宮少傅,理所當然得陪同太子前來參加祝儀,不能缺席。正式以東宮少傅的身份重回東宮,是在今年暮春。
去年十月京試,來自各地的舉子聚集在盛京城內,一直等候到今年初春時,禮部正式揭榜,隨后的殿試、關試以及各種慶賀宴席,可說十分擾人。
花褪殘紅的春末,知道自己將被派任東宮,懸了一整年的心,這才稍稍放下。
當下她心頭只想著,總算啊……
以少傅的身份重回東宮,真夜對她行了拜師禮。
儀式結束后,他笑對她道:
“我的玄鳥果真飛回來了。”
當時他臉上的笑容像是許久不見的春風,而她也果真隨著溫暖的春風歸來了。心知今后方是考驗,她躍躍欲試,絲毫不覺得害怕。
前方考驗重重,她怎能輕易被身體的不適打!
就算月信的疼痛來的突然,朝方為云,暮即成雨,她就是咬緊牙根也不許自己露出破綻。
稍早站在白稚宮里,與朝臣們一同朝拜太后時,她也都沒露出半點苦色,僅有蒼白面容與額際緩緩滴落的冷汗出賣了她身后的狀況。
不是逞強,而是不得不如此。
“不,不冷!”她咬牙,是為了不讓牙齒因體內發冷而顫抖。
身邊另一側,坐在她右方的男人將鏇在爐上的酒壺取來,斟滿一大杯送到黃梨江面前。
“來,黃大人,我敬你!本涑费劬Σ豢粗们暗母栉,只看著面色蒼白的容顏。
黃梨江不愛喝酒,方搖首,句撤已道:“這酒鏇過了,喝不醉的,不害你。天候寒冷,喝點酒可以暖暖身子!
黃梨江只好飲下那杯酒,才剛飲罷,左側又有人道:“黃大人,我也敬你!闭悄剧A。
座次不知是誰安排的,竟將三人席位安排在一起。
皇子公主們列席前座,承歡太后膝下,他們這些得以同來觀禮的朝臣們則列席右側,正對面是他國派駐盛京,或不久歸鄉,滯留在京的外國使臣。
連喝下兩杯暖酒,肚腹如火燒般暖了起來,這就是純度極高的上好佳釀,雖然已經鏇過,卻還是后勁十足。
她面色素偏白皙,此時烈酒下肚,臉色微微泛紅,看起來十分嬌俏。
也許是酒意使痙攣的身體得以放松,也或許是持續了大半天的腹疼已經緩和下來,總之,她淺淺呼出一口氣,感覺沒先前那么難受了,應該可以支撐到回東宮……
放松后她又再斟了一杯酒,讓溫酒暖和她發冷的身體,一邊觀賞者歌舞伎樂精湛的演出。
不知過了多久,疲倦襲來,微垂下眼皮時,忽聞某人問:“黃大人喝醉了嗎?”
她瞇起眼,看著來人,警覺到:“啊,是周大人!
工部尚書家的公子周適意,是她同年,也是這一批新選官吏里,除她以外,唯一得以留任京官,而非與安排外地的人。
他找她做什么?
醒神過來,才發現太后因為疲倦,已經先回寢殿休息了。她老人家懿旨在場朝臣們與皇子們各自盡歡,算是為她祝壽。當今君王奉母至孝,親自扶著太后返回寢殿,將群臣們留在宴席上。
太后與君王退席后,皇族的女眷們也跟著離席。有些公主們跟在太后身后,孝敬皇祖母去,有些則返回自己的居所,沒留在宴席上繼續同歡。
盡管所有公主們都有隔簾坐在距離群臣極遠的地方,可當那三公主也起身離席時,某些未婚的朝臣還是忍不住扼腕,失望之情現于顏色。
據聞那三公主有一雙天池般的碧眸,君王因而賜號天碧,是天朝第一名姬,與那俊美無匹的玹玉皇子同出一母,皆是北夷夏妃所生。
玹玉皇子素來最得太后寵愛,但今日竟然沒有出席壽宴,可見他身體確實病弱,聽說他近來更是經常下不了床。
且不談七皇子,這天碧公主年已十八,卻尚未指婚,許多尚未婚娶的朝臣都盼望著,說不定有一天能得到公主青睞,君王賜婚……甚至還有好事者偷偷開了賭盤押注,賭新科狀元郎黃梨江會否能成為三公主駙馬,顯貴一時?
若說京城里近來最炙手可熱的佳婿人選是誰,必定就是此人了。
畢竟,這黃梨江已開了天朝立國以來前所未有的先例,盡管不是天朝數百年國史上最年少的狀元郎。但甫一任職便從正四品做起,足見君王獨厚之心哪。
據說黃梨江尚未娶妻,是因為看不上一般的庸脂俗粉,或者他正是在等待更好的機會。
周適意手上端著一只酒杯前來敬酒,沒想到會看到黃梨江因為喝酒而酡紅的嬌美頰色,是他原本要說的話,全在舌頭上打結了。
左側坐席的木瑛華啜飲著美酒,眼神只朝周適意瞥去一眼,沒有說話。
句撤瞧見黃梨江眼底醉意,本想代為應付,但黃梨江已開口:“不知周大人有何指教?”僅管已微醉,但腦袋還是清楚的,她能夠應付。
周適意猛然回過神來,手上杯酒意外潑灑出來,黃梨江正想躲,但反應太慢,只來得及舉起衣袖,勉強擋一擋。
四品官的官服是麗月色,胸口與衣袖處有著精致的吉祥紋繡,使得低色偏淡的官服看起來非常高雅。
葡紅色酒液濺上他官服時,她暗叫聲糟,但仍按兵不動。
發現自己做了無禮的事,周適意愣了一下,趕緊橫過手來,捏著潔凈汗巾想拭去黃梨江官袍前襟上的酒液。
這一回,黃梨江來不及躲——
“木大人,我敬你。”句撤橫過一只手臂,隔著坐在中間的黃梨江,向左旁的木瑛華敬酒,這舉止,恰巧隔斷了周適意的舉動。
木瑛華微舉杯回敬!熬浯笕丝蜌饬,你我同朝數年,一文一武,平時難有機會深識。難道今日在太后壽宴上聚首,我也敬你一杯!
兩個男人不知有意無意,舉止自然地向對方敬酒,讓黃梨江有時間反應,捎稍退一步,避開周適意的舉止。
敬完酒,兩人又抬頭看向眼前的青年官員。
“周大人,聽說你近日在政務上的表現頗受肯定,倘若再升官,就是一年連升兩級了,恭喜。”木瑛華語調平靜地道。
“連升兩級?”句撤有些夸張的瞪大眼睛道:“那可是極大的榮寵啊,俗話說。虎父無犬子,周尚書想必教子有方。”
被這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打岔,周適意本欲為黃梨江拭衣的手橫在半空中,有些尷尬的看著黃梨江站了起來,已自行拭干官服上的酒漬。
“木大人,小臣不敢冀望一年內連升兩級,不過是盡己所能,以不愧君上的提拔而已,句大人,過獎了。”客氣應答一番后,看向黃梨江,又道:“是我失禮,黃大人請勿見怪。”
黃梨江微勾唇,“小事一樁,周大人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方才那問題,大人還沒回答我呢!
周適意差一點又傻了眼,只因黃梨江薄紅的面頰,有若芙蓉春睡,叫人心笙微動,不敢再看,他微垂下眸,趕緊道:
“不知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似怕要說出的話被不相干的人聽去。
黃梨江笑了笑!拔矣悬c醉了呢,恐怕走不穩。”輕巧回絕私下談話的建議。“周大人有話不妨在這里說,相信我身旁兩位大人不會介意的!
周適意這才勉強道:“是這樣的,下個月初,舍妹及笄,家父囑我邀請,希望黃大人能撥冗前來寒舍觀禮!
“呃!秉S梨江以袖掩口,打了個酒嗝,及笄?
“不知黃大人是否方便?”周適意誤會黃梨江的反應,連忙又問。
黃梨江還未回應,身旁句撤便笑道:“周大人好偏心。聽聞令妹國色天香,精通四藝,及笄之禮怎能只邀請黃大人呢?難不成是看黃大人生的俊俏,想來個雀屏選婿,不便讓沒相干的人與會么?論起射術,我句撤可是相當有自信的喔。”
木瑛華只低頭看著酒杯,沒插嘴。
周適意畢竟還年輕,臉皮尚薄,耳根微泛紅道:“句大人誤會了,因為我與黃大人是同年,才想說由我開口邀請,實則家父早已預備了正式請帖,正準備親自送至諸位大人府上呢!屆時也請句大人及木大人務必賞光!
木瑛華此時放下酒杯,站起身道:“喜宴已近尾聲,我想先回去了,勞煩周大人告知周尚書,我木瑛華會如期觀禮!鞭D身離席前又朝黃梨江瞥去一眼!包S大人似乎醉了,要順道送你一程么?”
黃梨江搖搖頭,笑道:“太子尚未離席,東宮少傅自然不能先走,謝大人好意,梨江心領了。”回過頭來,她看著周適意說:“承蒙周大人看得起,我必準時赴會。”
見黃梨江答應了,周適意這才松了一口氣道:“當日需要派車去接黃大人么?”東宮有專屬的馬車,但只供太子驅使。黃翰林家雖有清望,但畢竟不是富戶,黃梨江身為少傅,只憑她薪俸,恐怕養不起馬匹。
“不必了!本涑菲鹕碚f:“我官邸近東宮,去府上前,會順道接黃大人一起赴會!崩矍埔娬@兒走過來的人,句撤這才放心得道:“那么,我也要回去了,真好呢,托太后圣福,明天可以休假一日!闭f著,將酒壺里的余酒連杯飲盡,笑著離席了。
見閑雜人等陸續離開,周適意看著孤身一人的黃梨江,忍不住又想攀話!包S大人——”
“少傅,你還在?本太子以為你會一等我皇祖母離席就先跑了呢!”真夜笑吟吟的走了過來,人還沒走到跟前,話倒是先傳到了。
“殿下真愛開玩笑,梨江是東宮少傅,怎會拋下職責,做出先離席這樣無禮的事。”黃梨江口氣耿直的道。
真夜終于走到她身邊來,觀察他半晌,踐踏早先蒼白的臉色已稍稍恢復紅潤,總算放下心來,語氣故作輕佻:
“說的也是,眾所周知少傅正直不阿,是斷然不會先失禮于人的,話說回來——”他看向一旁的周適意。“這不是周大人么?本太子大老遠就瞧你和我少傅相談甚歡,不知在聊些什么呢?”
“殿下。”周適意連忙躬身道:“其實也沒什么……”猶豫著,沒說出口。
黃梨江清了清喉嚨道:“下個月初,周尚書的千金及笄,周大人邀我觀禮。”
“及笄?”真夜一臉興味盎然!氨咎勇犝f周尚書唯一的掌上明珠生得國色天香,但因尚未及笄,去年沒能來參加母后在宮里舉辦的百花宴,本太子一直深感惋惜呢!”有些淘氣的,他看著臉色頗為不自在的周適意道:“等周大人下了帖子來,本太子與少傅就一起出席觀禮吧。”
周適意臉色暫態有些僵!啊忻傻钕驴吹闷,下官與家父必定竭誠等候殿下大駕蒞臨,請恕下官先告退了!彼忠恍卸Y,隨即迅速轉身離開。
黃梨江譴責地看了真夜一眼,真夜卻頑皮地笑了笑,問道:
“少傅想回去了么?”
黃梨江醺眸微瞠!暗钕孪牖厝チ嗣矗俊笨蓜e搞不清楚誰是主、誰是第八個五年計劃了。身邊無人時,主從不分也就算了,此記得有他人在場,不得不謹慎啊。
真夜彎起唇!翱刹皇牵咎右貙m了,跟上來吧!
馬車才啟程,黃梨江就道:“周尚書是二皇子的舅舅。”如同王丞相是真夜的母舅一樣。
“我知道!闭嬉剐Υ。
遙影離京真偽洛時,仍然不甘不愿,使得原先寄望能廢了他這不才太子,以二皇子取而代之的周尚書一派官員,心愿徹底落空。
如今周家勢力不比以往,附勢者泰半散去,已經不成朋黨了。可盡管如此,在朝堂上,周家人的雖然沒有明著貶低東宮,但仍舊與他保持一定距離。
是因為還在觀望吧!或許還存著有朝一日,二皇子若能被召回……
真可悲。
名門權貴為了爭權奪利,不惜把家族里的女兒送進后宮里,期望著有朝一日能透過后宮的裙帶關系,或維護、或提高家族的地位。后宮的皇子們因此背負著來自母系家族的期待,成為宮門里的犧牲者。
就是他自己,也逃不過這命運。入主東宮,更不知未來是福是禍,倘若有一天,他無法為王家提供任何好處,那么,他這個被拱上太子之位的“工具”,又會淪落到什么樣的境況呢?
“你知道?”她低喃。那還主動說要去赴人家掌上明珠的及笄宴?周家人根本不希望太子出現吧。
仿佛明白身邊人兒的思慮,真夜笑道:
“你不覺得很奇怪么,小梨子?過去一年里,我母后低調地為我物色了許多新的太子妃人選,可只要我和某位千金小姐傳出可能,那位小姐沒多久就會‘突然’有了婚約,再不然就是‘天賜良緣’地嫁給了其他人,導致我如今妻位依然虛懸,娶不回半個太子妃。你說,這是什么緣故?”
黃梨江聞言愣了一愣。
還以為,民間傳言太子斷袖的事,是真夜自己講出去的呢。難道不是?倘若不是,那必是有心人想抹黑太子,以合婚的不順利,間接造成眾人對當今太子若非“身懷隱疾”,再不就是”前途無亮”的印象;等時日一久,三人成虎,假的傳言也會變成真的了。
“所以,你主動說要赴那周家小姐的及笄宴,是為了……”選妃,不無可能。畢竟周尚書過去倚仗的二皇子已被派駐遠地,他在朝中地位可說一落千丈,還不及迎頭趕上的柳尚書……倘若真夜有意迎娶周家小姐,也許有可能反過來吃下周家的勢力……
也許是天冷,酒醉的腦子逐漸清醒過來,原本因酒力而發熱的身體也開始變冷。黃梨江注視著黑夜里的車窗,思慮半晌后方道:“如果你想娶周家小姐,我會幫你。”
此話,讓真夜怔了一怔。
“你、會幫我?”何等大方、何等忠誠啊!真的一點兒都不會舍不得?
“沒錯。我也覺得這一樁婚事對東宮有利!背脵C拉攏周家的勢力,一舉將真夜推向不會再被人拉下的地位,往后才能高枕無憂。
黑暗里,黃梨江瞧不見真夜臉上不悅的表情,只聽見他微諷道:
“你錯了,少傅,我會想去周家觀禮,不是為了想物色妃子!备螞r,他早就有個現成人選了,何必再費事。
“要不,是什么?”
“你聰明,你自己想!
“……什么意思?”黃梨江不是聽不出真夜語氣里微有諷刺,但他很少這樣對她說話,除非是兩人意見不合,鬧得很僵之時才會……即便如此,先低頭的,往往是他。
真夜看著她逐漸酒醒的表情,有點蠻橫地想豐:如果他真把話給攤明了,她是會逃避,或者選擇陪他一起面對?
見真夜久久不答,黃梨江又追問:“他怎不說話?你剛剛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