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點,范心揚準時下班,拖著沉重的腳步及疲憊的身體,在街道上走著,一副行尸走肉的樣子,完全沒注意到街邊斜靠在銀色跑車旁的帥男。
她的腦海中不斷浮現今早媽媽和她說的話。
“樂樂的醫藥費籌到了嗎?”
“我正在想辦法!
“不能光是想,你要行動才對啊,樂樂她……”
“媽,我已經很努力在做了!
“總之,要是樂樂出事的話,我一定不會原諒你!”
這一句話,足以讓她心寒、心碎。她不由得苦笑,在媽媽心里,她這個女兒到底占有多大的位置?
任飛翔看著她和自己擦身而過,一副夢游的樣子,臉上盡是落寞,他不由得皺眉追上,還沒來得及叫住她,就看到她呆呆地沖出馬路。
叭——
“啊?!”后知后覺的范心揚這才發現一輛卡車朝她飛馳而來,在來不及反應之下,后頭一股力道將她整個人往后拉,她直摔入一個人的懷中,驚險地看著卡車在她跟前飛馳而過,及卡車司機傳來的臭罵聲。
她這才想到自己差點就永遠見不到媽媽及樂樂,顫抖的手頓時怕得緊攀著救她的人的肩膀。
“別怕,沒事了。”任飛翔松了一口氣,剛才他嚇死了,只差那么一點,他就要看著她——
他搖頭揮去那可怕的畫面,安撫著懷里抖得實在厲害的范心揚。
聽到那道沉穩的聲音,范心揚的心神逐漸安定下來,這才發現自己的腰被一個男人攬著,她抬頭,不禁低呼。“是你?”
任飛翔沒去理會她詫異的目光,只是關切地問道:“發生什么事了?你怎么會這么不留神?”
他眼里的關切她都看到了,她倏地覺得很荒謬,一個分離了十二年才重逢的朋友,竟然比她的家人還更關心她……
見她眼泛淚光地瞧著自己,任飛翔的心沒來由地揪緊!澳闶遣皇鞘軅耍俊
“我……”她很想把家里所發生的一切告訴他,可是一迎上他的雙眸,她的話就哽在喉頭,只能吶吶地道:“我只是太累了!
他把她的不信任瞧在眼底,一瞥眼見到她額前有一道拇指般大小的瘀青。
“你怎會在這里出現。俊彼蝗幌肫鹚丝虘撛卺t院。
“我今早就出院了,等了好久都沒見到你,只好來你上班的地方找你了。”他溫和地一笑,目光卻停留在她額前的瘀青上,總覺得礙眼。
“我忙昏了頭,忘了你今天出院,你沒事了吧?”她胡亂找些話來說,就怕迎上他熱切的眼神。
“起碼不會失魂落魄。”他揶揄著,拉她上車。
“去哪里?我還要上班呢!”她急得甩開他的手,兩個小時后她還得去兼職。
他卻沒松開手,轉過頭說道:“帶你去一個地方……順便治療你額頭的傷!弊詈笠痪湓挷攀侵攸c。
沒讓她多話,他把她拉進車里,車子馬上絕塵而去。
他駕著車在繁忙的公路上奔馳著,她則瞧著他的側臉。
他改變了許多,以前他的眼神是像泉水般清澈,現在她總覺得他的眼神中藏著某種秘密,就算他溫和地對她笑,她還是能敏銳地感覺出他的不同,他的笑容中往往藏著某些危險的氣息。
車子在此時停下,他朝她一笑!暗搅恕!
她微訝地瞧著熟悉的四周。這個地方不就是……
“你還記得嗎?這是我和你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兩人獨處的地方!彼嚧巴饽菞澙吓f的教堂。
她當然記得。那一年她十二歲,他十七歲,她被憤怒的雙親趕出門后,就遇見了他,那時的他見到她哭得滿臉淚痕,二話不說就把她帶到這間教堂內。那一次,他親自為她彈琴,悅耳的琴聲竟神奇地安撫了她內心的內疚及痛苦。
“我要你信任我,一如以往把你的不快樂都說給我聽,讓我替你分擔!彼莘鹂赐杆男乃肌
她凝視著他,心頭涌上一股暖流,她苦澀地笑了!盀槭裁茨氵@個外人會關心我的感受,媽媽和樂樂卻從來沒正視我的存在呢?到今天我才發現我不行了,真的撐不下去了……”
從她短短的幾句話里,他感受到她這些年來的痛苦,他有些得意地扯著嘴角,可是當他看到她微笑的臉孔上,竟然掛著淚水時,他得意的笑容有些僵住。
她靜靜地流淚,直到意識到身旁的他默不作聲,她才猛然抬頭,邊擦拭淚痕邊道歉!皩Σ黄,我弄濕了你的車座。”
她的故作堅強看在他眼里實在不爽,但他更不爽的是自己竟有那么一點點同情她,他瞪著她額頭上的瘀青直皺眉,不動聲色地從后座拿來藥箱,粗魯地扳過她的臉!皠e動!
她感覺到他的怒氣,驚愣得乖乖聽話,見他粗魯中又帶著溫柔地將一塊藥布貼在自己額頭的傷痕上,然后神情古怪地放開手。
“謝謝!彼瓜骂^,心跳又亂了拍子。
不過,瞧她一副小鹿亂撞的樣子,他確定他這步棋是走對了。
“我要怎樣才能幫你?”他乘虛而入。
“你幫不了我的!彼p輕搖頭,自顧自地說:“昨晚我就是要去請求黛比小姐贊助樂樂的醫療費,可是卻不小心惹她生氣,她又怎么會借錢給我……”
說到一半,她倏地想起什么似地,瞠目直視著他。
“你也是黛比小姐邀請的上流社會人士之一?”
他點頭。
“那你在美國也算是……有錢人?”
他也點頭。
“那要是我向你借十萬元美金當作樂樂的醫療費,你應該會答應吧?”她滿懷希望地看著他。
“只要你開口就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
“我沒有聽錯吧?”她一怔,似乎不敢相信煩惱了許久的問題,在遇上他后竟能如此輕易就解決。
他只是輕輕點頭。
“太好了!”她高呼著,激動地握住他的手,喜極而泣。
他只是笑得別具深意,看著她一步步走入他設下的陷阱中。
突然間,范心揚的手機響起,她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媽媽打來的,她連忙接聽。
他腦中盤算著下一步棋子該怎么走,卻見到她手一抖,手機掉了下來,一臉凝重地望向他。
“樂樂……樂樂她……”她的牙關不斷顫抖,握著他的手沁出冷汗。
“怎么了?”他隱約感到事態嚴重。
“她自殺了……正在醫院進行急救!”
***
如果任飛翔沒有清楚記得魏冰長什么模樣,他肯定認不出眼前這個頭發凌亂,哭得像個瘋婆子的中年女人,就是當年高雅美麗的魏冰。
“媽媽,樂樂……”急奔而來的范心揚上氣不接下氣,正想開口問樂樂的情況如何,卻被魏冰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范心揚錯愕地瞧著魏冰,連任飛翔也滿臉錯愕。
“都是你把樂樂害成這個樣子的!都是你!把樂樂還給我!”魏冰崩潰地朝著她大喊大叫,引來值班護士的探詢,任飛翔忙應付著。
“媽媽,樂樂她怎么了?”范心揚哽咽著問道,揪緊自己的衣領。
千萬別說樂樂死了,千萬不要!
“哼!你當然很想她死對不對?她沒事!”看著范心揚松了一口氣的樣子,魏冰又恨恨地道:“你一定暗想為什么樂樂這次沒死是吧?你真的好狠心,你早就嫌你妹妹是個大麻煩了是嗎?”
“媽!”她難忍淚水地看著魏冰。
“是你把樂樂害得半死不活的!是你!”魏冰氣上心頭,又揮了她一巴掌,力道之猛讓她嘴角都腫了起來。
她只是呆愣地看著怒火中燒的媽媽,看著媽媽再次揚起手向她揮來——
“夠了!”饒是一心想看熱鬧的任飛翔也看不下去了,他一把握住魏冰的手,一手將范心揚拉到身后,冷喝道:“你的另一個女兒已經沒事了,你還想把心心打死嗎?”
魏冰這才發現他的存在,被他的冷喝給斥退了幾步,驚疑不定地打量著他。
他只是警告般地瞪了魏冰一眼,拉著范心揚就走。
“你是傻子嗎?被打成這樣也不會閃?”將她拖出醫院來到草地上,他怒斥著依然像個呆子般愣住的范心揚。
他從以前就知道魏冰對范心揚這個女兒沒什么好感,可是他想不到魏冰竟會如此對待她,而她竟傻得完全不知閃避!
滾燙的刺痛感從嘴角蔓延到整個身體,她嘗試忽略心中寒冷的感覺,不斷告訴自己:樂樂沒事就好,樂樂沒事就好了……
“你說話呀!啞了你?”他看不下去她的木然,憤怒地緊握她的肩膀。
她只是默默地抬頭望向一臉憤怒的他,哀戚的眼神里只有強忍的淚水,她沒說話,可是他卻感覺到她無聲的悲痛,不由得放輕了手上的力道。
“我要進去看樂樂的情況。”她簡短地說著,甩開他的手。
“你認為你媽想見到你嗎?”他的話卻讓她止住了腳步。
“我……我……”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看在他眼里實在有夠……刺眼。
“我也很難過呀,我寧愿犧牲一切來換取樂樂的醫藥費,我寧愿她打我、罵我也不想見到她這樣,我寧愿她打我、罵我,也不想見到她這樣……”
她一味自責著,無力地蹲在地上抱頭重復著最后一句話。
實在是忍無可忍了,他從來沒見過比她更笨的人,硬是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扛,明明錯不在她,卻硬要承擔一切!
“夠了!你到底還要自責到什么時候?你以為你媽媽及妹妹會因為你把所有責任往自己身上扛,而對你好一點嗎?這根本就不是你的錯!”
范心揚驚愕地抬頭,淚眼望著冷聲喝斥自己的任飛翔。
“她長這么大還不懂得對自己的生命負責的話,身為她姐姐的你根本就不必自責,這種人死了算了!”
他對自殺這種行為是深惡痛絕的,因為他的媽媽也是這樣離開這個世界的……
他不該那么大聲吼她的,可是她愚蠢的行為看在他眼里,卻讓他不能不管。
啪!
她錯愕地看著自己的手,他也驚訝地看著她,她竟然……揮了他一巴掌!
“對不起……”她驚訝得連手都在發抖,她竟然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呼他巴掌。“我只是一時不小心,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上前將抖得站不穩的她一把擁入懷中。
“對不起,是我不好。”她被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耳中聽到的是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及低沉沙啞的道歉。
“我只是不想見到我喜歡的人再受委屈了!彼谅曉谒呎f著。
她睜大眼睛,倒抽口涼氣,連忙要推開他。
“心心,你一直自卑地躲著我,我等你的回應等了十二年,你就不能正視我對你的感情嗎?”他在她耳邊深情地說著,雙手緊緊環著她的腰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