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綿綿帶著精心準備的飯盒,來到方泰格專門用來創作石雕作品的工作室。
美其名是工作室,其實外觀看起來真的比較像一座工廠廠房。
這間工作室占地至少有三十坪,簡單的鋼骨結構,撐起至少四層樓高的挑高屋頂。
由于切磨石材時會產生煙塵及噪音,因此方泰格在廠房里裝設了功能良好的通風、防塵、隔音等各種設備。
各式用來切割打磨的重型機具,有的從屋頂垂直懸吊在半空中,有的則是置放在工作臺上,墻角還擺了一座專門搬運石塊的堆高機。
廠房四周的地上散放著幾塊尚未切割或是切割了一部分的粗糙石塊,上頭還畫有許多只有方泰格自己才看得懂的不明線條。
已經稍具雛形的石塊,正擺在大型的厚實工作臺上,等待繼續琢磨成形。
幾座已完成或接近完成的作品,則以帆布或紙箱簡單地護扎著,擺在另一側的墻邊。
唐綿綿不只一次認為這個工作室里的一切東西,看起來全都又笨又重。放眼望去,沒有一樣工具是她能輕松拿起操作的。
就連方泰格自己在操作這些機具的時候,也是經常弄得汗流浹背。她怎么也無法想象,他就是在這個灰塵滿布的鋼骨鐵皮工作室里,將粗糙而且灰樸無奇的石塊,慢慢鑿琢成匠心獨具、剛中帶潤的藝術作品。
「我來了。老板,你在嗎?」唐綿綿站在廠房門口,探進頭來。
廠房里除了她的回音外,其他一點聲音也沒有。
這代表方泰格不是在休息,就是外出了。
她經常過來幫他送午飯,已經了解他的習慣了。
當他在工作時,就算沒有操作機器而產生讓人耳朵痛的刺耳噪音,也會震天價響地播放著鬼吼鬼叫的重金屬搖滾樂。
她原本擔心他的工作環境里,噪音分貝這么高,有一天會不會耳朵中聽?直到她確認他有戴耳塞的習慣后,她才放下心來。
提著飯盒,走進廠房里隔起的一間專門用來休息的小房間里,果然看到方泰格正躺在真皮沙發上沉沉睡著,長手長腳隨意地垂放在椅側。
她蹲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睡臉,發覺他沈靜入睡的表情,比平時看來更加年輕、斯文,讓她想起在十三歲時遇見他的模樣。
當時她在學校里,被幾個混混圍住勒索,正縮在墻角嚇得要死,他就像適時出現拯救公主的白馬王子,站到她的身前,擋住混混們的惡意企圖,甚至和混混們打了一架。
事后,他只是抹抹破皮的嘴角,朝她笑了笑后,轉身離開。
看著他保護她的勇敢背影,她的少女心就這樣淪陷了……
后來,她才知道,他就是學校里那個屢屢得到國內外青少年藝術大獎、鼎鼎有名的風云學長。從此,她便記住了他。
瞧著他的臉,她發現他的頰邊有一抹塵漬。
她伸出手,偷偷為他拭凈臉頰。
「雖然你就近在眼前,我不必再和以前一樣,苦苦地對你暗戀想望,但是……我們的距離,怎么還是這么遠呢?」她低喃地嘆息。
指尖才碰到他的臉,淡褐色的虎眼忽然睜開,直直望向她。
她怔住,接著心虛地驚呼一聲,手一縮,整個身子便向后倒去。
看她身形不穩,他想也沒想地就迅速伸出手去拉住她。
情急之下,力道沒使準,拉得太過大力,她就這樣硬生生地被他往懷里拽過去,兩人當場撞成一團。
「。 诡^好痛……她的頭頂磕到什么了?
「唉。 狗教└癖Я怂凉M懷后,也痛哼一聲,別開頭。
「你……你還好吧?」按著腦袋,她淚眼汪汪地抬頭關切他的狀況。
「不好,我的下巴撞歪了,舌頭也咬破了!」方泰格壞脾氣地回答。
只見他揪緊五官,一手捂住下巴,似乎痛得快飆出淚來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迭聲道歉,想伸手替他揉,又不知該如何幫他。
「真是看不出來,妳的腦袋竟然比花崗石還要硬耶!」他齜牙咧嘴地揉著下巴,有意無意地瞄瞄她的腦袋瓜。
她脹紅著臉,手足無措地坐在他身邊,除了委屈地道歉外,不敢說她也是被他撞得很痛啊……
「午餐呢?我已經餓了。」
「在這里。」她馬上站起來,轉身將桌上的飯盒提過來。
聞到香噴噴的味道,他迫不及待地從她手中接過飯盒,七手八腳地打開飯盒,一見到油亮油亮的糖醋排骨,他的口水幾乎要滴下來了。
「綿綿,妳真是太神奇了,怎么知道我今天肚子里的菜蟲就是叫著想吃糖醋排骨呢?」
挾了一塊排骨丟進嘴里,甜嫩帶酸的味道在舌尖化開,讓他幸福得只想嘆氣,忍不住呵呵笑咧了嘴,半盒飯配著排骨,轉眼間都吞進肚子里了。
「你喜歡就好。」他的捧場,讓她十分開心。
有句老話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男人的胃」,看來抓住他的胃這一招,她做得很成功。
看他吃得津津有味,唐綿綿的內心竊喜了一下。不枉她用功地向方爺爺打探他愛吃的食物,并且天天趁他在工作室工作時,在廚房里花上許多時間拚命贊研食譜,同一道菜重復做了又做,直到做出滿意的味道才肯罷休,最后再假裝以不經心的方式投其所好,適時地送上他愛吃的菜,貼心地喂飽他的胃。
趁他吃飯時,她起身悠哉地在辦公室里悠晃著。
走到角落,她的視線被一張矮幾上帶著圓潤光澤的石頭給吸引住了。
這件作品的造形十分抽象、渾圓。
說是蛋,又不像蛋,側面一看反而更像是一塊不知道讓誰剛躺出了一個凹陷的柔軟枕頭。
「妳可以摸摸看!共恢螘r,方泰格已經解決了一整個大飯盒,抹完了嘴,從她身后靠了過來。
「咦?」她疑惑地轉過身來。
「妳摸摸看呀!」他用眼神鼓勵她動手。
「我記得學校老師說過,觀看藝術品時,只能用眼,不能動手的,不是嗎?」她遲疑地說道,不敢伸手。
「這觀念老土了!何況我的作品是石頭做的,硬得很,要弄壞還不太容易,妳怕什么?」他嗤笑她的膽怯。
「可是……這是你的藝術作品耶!怎么能摸?」她搖搖頭,仍然跨不過那道心理障礙。
「欣賞我的石雕作品,就是要用觸摸的方法親近它,才能懂得它的美。」
「可是……」
「就算給妳摸壞了,我也不會叫妳賠,這樣妳放心了吧?」他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她看看他半晌,而后終于伸出手來,怯怯地撫上圓潤光滑的石面。
瞧她小心翼翼得像在摸易碎的水晶杯一樣,他不耐煩地「呿」了一聲,干脆伸掌覆住她的小手,親自帶領她用掌心、指腹,仔仔細細地親近石頭。
「要這樣摸才對!感覺怎么樣?」他低頭問她,沒注意兩人的姿態有些過分親密。
然而,她卻切切實實地察覺到,他靠得她有多近。
她的背部強烈地感受到由他胸膛輻散出來的暖熱體溫,他說話時的吐息,噴到她敏感的耳廓,又麻又癢的,令她的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
「很……奇妙,石頭明明那么的堅硬,你怎么能做得好像一塊軟軟的枕頭?」她緊張地吞了吞口水,強迫自己集中心神,努力回答他的問題。
「不錯嘛,妳對賞美的領悟力頗高的!顾麑λ澷p地笑了笑,接著,他突然摟住她的腰,將她抬舉起來,坐到石雕上。
「方泰格,你做什么?」她忍不住驚呼一聲,直覺地喊出他的名字,伸出雙手緊緊攀在他的肩膀上,雙頰通紅地穩住自己的重心。
他……他怎么突然抱起她?嚇了她一大跳!
「告訴我,妳現在坐在石頭上的感覺是什么?」他又問她。
「很冰涼……很舒服……像公園里讓人用來休息乘涼的石椅……」她雖然對他的熱切感到一頭霧水,仍然乖乖的有問必答。
「太好了,妳竟然能體會出我想要表達的感覺!」他對她咧嘴笑得很開心,眼中滿是彷佛遇到知己般的興奮。
她眨眨眼,有些理解他對藝術的看法了。
在她的印象中,所謂的藝術作品,給人的感覺總是被玻璃和圍欄所隔離,遙遠、神圣、高高在上,而且不可觸摸。
但他反而要人盡量去觸摸、親近,甚至是坐在他的作品上面。
他的作品就像他本人一樣,開朗、率直、不做作,讓她不知不覺地陷溺在他迷人又親切的魅力中。
望著他的眼,想起她要試探他是否真的是同志的任務,于是在沖動之下,大膽的要求在她來不及后悔的速度下脫口而出──
「你……你可以吻我嗎?」
一秒鐘的沖動過去后,便勇氣盡失,她深深地低下頭去,完全不敢看他,全身羞紅,一副恨不得能縮到最小的模樣,像只落入熱水煮紅的小蝦子。
他先是愣住了,張口結舌地看著她。
回過神后,他的心念之間深深一震,胸口因激蕩而明顯起伏。
獲得嬌美人兒的主動邀請,情不自禁地,他也冒出了好想、好想親吻她的沖動。
他溫柔地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看向他的眼,希望她也能看見他眼中跟她一樣的熱情。
「這是妳說的,不要后悔。」他低喃道。
望著他的眼,她像被蠱惑了一樣,輕輕搖頭。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會這么沖動就說了出來,腦子里除了一片空白,還是一片空白,整個人、整個靈魂,只能漸漸融化在那一對熾熱得像金黃色高溫火焰的淡褐色眼瞳里,無法抗拒。
他緩緩低下頭靠近她的唇,距離逐漸接近,彼此的呼息也越來越鮮明。
試探地輕輕觸碰她的柔軟唇瓣,她的身子幾不可察地微微震動一下后,便閉上了眼,自愿將所有的主權都交給他。
他又輕觸她的唇一次、兩次,確認了她的意愿后,他雙手捧住她的后腦,決定不再給她逃離的機會,開始輾轉吮住她的唇瓣。
感受著唇上又熱又麻的感覺,她想微笑地告訴他,她并不想逃開,只想讓他親吻。
「泰格……」她低喚他的名字,開口想說話。
下一秒,他火燙的舌已經迅速敲開她的齒,強勢地深入探進,讓她倒抽一口氣,再也無法說出任何言語表達她的心意。
雖然她沒說,但她羞怯卻又積極主動探出、模仿他的動作與他糾纏的小舌,已經說盡了千言萬語。
他低吟一聲,完全無法抗拒她若有似無的誘惑和試探,親吻的動作更加濃烈、深重。
兩人的呼吸及心跳頻率已經徹底打亂,又急促、又激蕩,腦袋暈眩、四肢虛軟,身體不知名的深處冒出滾滾熔巖,幾乎要燃燒起來。
雖然因為氧氣不足而喘息,喉間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低吟起來,但寧可窒息,怎么也舍不得放開對方熾熱如火的唇……
誰也不愿先離開這場驚心動魄、有如天雷地火一般的親吻……
直到帶著刻意的敲門聲重重響起,這場熱切如火的親吻,才在兩人受驚嚇而分開的狀況下,戛然終止。
「喔,抱歉,打擾了你們的飯后運動嗎?」毫無抱歉之意的嗓音切了進來。
兩人同時望向門外──
一個男人正倚在門框旁,像是看戲看了很久似的,沖著他們兩人曖昧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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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少麟坐在沙發上,斜著眼,似笑非笑地睨著方泰格。
「你這是什么眼神?」方泰格脹紅臉,惱怒地瞪他。
「剛才那個落荒而逃的女孩,就是你傳說中的美女小管家吧?」魏少麟感興趣地挑挑眉毛。
「是又怎么樣?」方泰格沒好氣地回答,臉色卻有些心虛。
「不是有人說什么『兔子不吃窩邊草』嗎?原來你這只兔子不吃窩邊草,只吃窩邊的花!」魏少麟繼續拿他剛剛親眼抓到的把柄,不停地戳他。
「我喜歡吃草還是吃花,要你來管!」方泰格不爽地吼道。
「氣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吶,你的小管家真的很漂亮,如果你不反對的話,我想追求她。」魏少麟涼涼地說道。
「門都沒有!」方泰格突然生起氣來,忍不住對他跳腳!冈趺催B你都想打我的綿綿的主意?」
「你的綿綿?請問你的所有格,有正確一點的名稱嗎?你是唐綿綿的男朋友,還是她的老爸?難怪大家都要怨你霸著寶貝不放。你太自私了,憑什么不準大家追求她?」魏少麟故意發出不以為然的哼笑聲。
「我說不準就是不準!」方老虎怒吼了。
「我偏要!」他逗老虎須逗得好開心。
方泰格生氣地大吼,跳過去一把勒住他的脖子。
魏少麟也不甘示弱地反撲,兩人就在沙發上扭打成一團。
沒想到,唐綿綿此時又折了回來。「對不起……我、我剛剛忘了拿走飯盒……。
一推門進來,就撞見兩個大男人激烈地在沙發上互相扭迭,唐綿綿忍不住倒抽一口氣,臉色刷地變成一片慘白。
「咳!妳……妳回來干么?」方泰格尷尬地跳起來,很不自在地整理衣服。
可惡!他剛才的舉動簡直像幼稚的小孩子一樣,竟然被她撞見了,實在是有損男人的威風,丟臉死了!
他忍不住生氣地又轉頭瞪了害他出糗的禍首一眼。
激到他失控的禍首,則是懶洋洋地斜躺在沙發上笑著。
唐綿綿的表情陰晴不定,怔怔地望著方泰格發傻。
「干么一直看我?」方泰格被看得不好意思,沒注意到她看他時受到強烈打擊的異樣目光。
「進來坐呀!剛剛妳跑得好快,害我都來不及介紹自己呢!」魏少麟熱誠地向她招招手。
「對不起……」唐綿綿喃喃說了一句。本來想趕快離開的,但又想到這男人和方泰格似乎「不單純」,猶豫了一會兒后,還是決定留下來觀察他們兩人是否真的有……特殊的關系。
「妳好,唐小姐,我是魏少麟,是泰格的經紀人!顾麑λ斐鍪謥。
瞧了瞧他的手,唐綿綿謹慎地伸出手與他握了握,腦袋里亂七八糟地想著,如果方泰格真的和這個人……嗯……交往的話,那他不就是她的情敵了?!
如果方泰格真的是男女通吃的話,那她要防備的情敵,不就是男人與女人都有可能嗎?
依他那么廣闊的交友范圍,她要怎么確定他的交往對象是男人還是女人?
想到前不久,方泰格才熱切地親吻了她,沒想到一轉眼,他竟又和一個男人在沙發上打得火熱,心里一把火就驀地燒了起來。
可惡!濫情的男人!
唐綿綿幽怨地瞪了方泰格一眼。
方泰格被瞪得莫名其妙,完全不知道唐綿綿已經把他誤認成一個男女通吃、沒有節操的男人。
「你來這里到底有什么事?」
「你忘了把你的行程表,還有策劃展覽的計劃書給我了。」
「在我車上,你等一下,我去拿!狗教└衿鹕碜叱鋈ァ
當方泰格離開后,唐綿綿坐立不安地偷覷魏少麟。
「妳有話想跟我說嗎?」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樣,魏少麟很感興趣地主動開口問她。
面對他笑容可掬的悠閑神情,她忍不住問出迫切想要得到解答的疑問──
「請問……你和方泰格在交往嗎?」
魏少麟先是張大眼睛傻了兩秒鐘,接著,胸膛開始震動,冒出一串停不了的笑意。
「啊哈哈哈哈……」
呆站在一旁的唐綿綿,不明白他干么笑得這么張狂,額頭掛下無數條黑線。
他笑成這樣,是想掩飾,還是對她示威?
「你笑得好難聽,可不可以閉上嘴?」拿了資料回來的方泰格,看見魏少麟歡樂的表情,覺得很吃味,猜測著唐綿綿是不是對他講了什么好玩的笑話?
他們相處了三個月,她就從來沒講過笑話給他聽,難道……她比較喜歡魏少麟?
「泰格親愛的!怎么辦?我們的多年『堅情』被識破了耶!」說著,他親熱地向方泰格飛撲過去,整個人掛到他身上。
「你發什么瘋?滾開!」
當他撲過來時,方泰格一臉嫌惡地在他的肚子重重送上一記拳頭,順便報復一下他今天一見面就不斷刺激他的惡劣言行。
唐綿綿見狀,只覺得好想哭。
他們的行為看在她眼里,簡直像是在打情罵俏,感情好得很。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想要追求暗戀八年的青春夢想,卻沒想到竟然越追求、越灰暗……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