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溪岸一路回到小風村,確定了小風村房舍雖有損害,但至少人是平安無恙的,連當初落水的小孩也被救到,這教祝湘放心地回大風村。
一進屋,祝涓立刻沖到她面前,連珠炮地問著昨晚的事。
祝湘有些招架不住,先帶著袁窮奇回房上藥。他背部的傷像是撞上尖銳的石塊,劃開極長的口子,慶幸的是傷口不深,她上了金創藥后快速地替他包扎好,便退出房外讓他可以更衣。
而門外祝涓正等著,祝湘干脆拉著她到屋后廚房煮藥湯順便交代,讓男人們可以談點私事。
“大人,人都走遠了!饼嫷媚芘呐乃募,好心地提醒著。
袁窮奇斜睨一眼!澳闶巧囝^太長,需要我幫你削短?”
龐得能趕忙捂住嘴,搖搖頭,可一雙大眼還噙著笑意。
“還不見過睿王!痹F奇沒好氣地道。
龐得能趕忙垂下雙手,朝坐在桌邊的齊昱嘉作揖!板\衣衛千戶長龐得能見過睿王。”
“不用多禮了。”人不在宮中,又是處在逃亡時候,齊昱嘉不怎么在乎那些繁文縟節,再者他們昨天就見過面了。
他問著袁窮奇,“怎么會拖到現在才回來?”
袁窮奇大略將昨晚發生的事說過一遍,齊昱嘉聽完,不禁嘖嘖稱奇!褒嫷媚,你也未免太了得了,從京城到東諸城,從東諸城再到大風村,狂風暴雨中去到小風村還能將袁窮奇給找著,真是教我開了眼界。”
“王爺謬贊了,多虧大人沿路上作了記號,卑職才能一路尋來!碑斎辉谛★L村撿到藥瓶,應該算是老天爺安排的。
“記號?”
“錦衣衛在外,為免泄露行蹤又希望同伴能找著,所以有幾種特別的記號留在經過之處,有樹刻樹,有地擱小石陣,反正有幾種法子,總能讓同伴循線找來。”袁窮奇簡單扼要地說著。
“原來如此!饼R昱嘉這下子總算明白袁窮奇為何總是一副老神在在了,因為他對自己的同伴有信心,認定他們一定會尋來。
“王爺,如今龐千戶長帶了一支錦衣衛前來,為的是要將王爺護送回京城!
說到回京城,齊昱嘉不禁微愕了下!笆前,我都忘了該回京了!边@里的日子過得太悠閑,教他忘了他總有一天該回京城,不過——“袁窮奇,你認為我該現在回京城嗎?適合嗎?”
據龐得能所說,齊賢早已稟報皇上他死在兀術人手中,而更糟的是皇上近來龍體微恙,甚少主持朝政,大權幾乎落在齊賢之手,他要是現在回京,豈不是自找死路?他費盡力氣活著可不是為了要尋死。
袁窮奇沉吟了下!安还茉鯓,總是得回京,否則就怕大權終究會落在齊賢手上!
當今皇上齊堯任膝下無子,大盛王朝的皇位繼承人只剩睿王及慶王齊承浩,如今想來,也許齊賢早就發覺皇上龍體微恙,為免大權落空,所以設計陷害第一順位繼承的睿王,再拱著懦弱怕事的慶王為帝,培養成另一個傀儡皇帝。
如今想回京城,就怕人多引來注目,可又怕人少難以避禍,實在是步難走的棋。
“袁窮奇,就連這種邊境小鎮都有東廠爪牙,你認為咱們真的能夠一路過關斬將回京城?”齊昱嘉嘆口氣,對這事很難樂觀看待。
“但是齊賢認為王爺已死,這對咱們回京是好消息!饼嫷媚艿莱鏊目捶!半m說我只帶來一支錦衣衛,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銳,而且咱們沒泄露身分,一路回京應該是不成問題。”
袁窮奇輕搖著頭!叭绻R賢真認為王爺已死,當初就不會有東廠番子出現在鎮上,甚至是連大風村這種偏遠小村都有番子走動!币例R賢多疑的性子,他是生要擒人,死要見尸,不會錯放。
“真是荒唐,東廠的勢力竟擴及到這種邊境城鎮。”龐得能啐了聲。
袁窮奇垂睫忖著,半晌才道:“不管怎樣,皇上殞天是早晚的事,王爺是肯定得趕在皇上殞天前回京,而且咱們得趁這當頭聯系邊境總兵才成!
齊賢權傾朝野,百官莫不臣服,但不管怎樣,就算齊賢是司禮監掌印太監,但終究只是個宦官,手無兵符,所以才會用這法子除去齊昱嘉,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得先掌握幾個握有兵權的總兵以防萬一。
“邊境總兵雖在邊境,但誰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臣服在齊賢之下?”齊昱嘉不禁愁著臉,直覺此事困難重重。
“王爺有所不知,齊賢能掌握朝中百官,那是因為齊賢嫁禍栽贓,陷害忠良,百官為求自保也只能虛與委蛇,當然里頭也不乏為攀權附貴而投靠齊賢的,但就我所知,邊境武將最痛恨的就是齊賢這種在朝中翻云覆雨的宦官!
“是嗎?”
“先前義父要我隨王爺到邊境時,曾提及東諸城總兵傅盡勇是個正直武將,要我有機會便拜訪他,可先前因為王爺有傷,再加上東諸城內東廠番子搜城,我才不敢久留,錯失機會,但現在咱們可找個時間拜訪他。”
“什么時候?”
“王爺的身子現在如何?”
“我覺得我好得差不多,祝大夫也說過我體內的毒已經祛得差不多,只是外傷沒照料好,至今收得慢,但這點不礙事!饼R昱嘉雖對未來難以抱持樂觀,但他也清楚自己肩負的任務和使命,他不能水遠躲在這里,自以為已避開了禍害。
而且他若不反抗,天曉得哪天東廠番子要是找上門來,會不會禍延祝家姊妹?那是他最不樂見的。
“都怪我沒將王爺照料好!边@一點袁窮奇是有些愧疚的。
“你說那什么傻話?當初要不是你將我救出,我還有機會在這兒喊疼嗎?”還能醒著喊痛,代表他還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活出生天。
“那就再等兩日,問過祝大夫后再出發。”
“也好,反正也不差這兩日!
“所以大嫂真的是大夫?”龐得能突然插話道。
袁窮奇眼角抽搐著,沒來得及阻止的下場,就是齊昱嘉連珠炮的質問——
“大嫂?你和祝大夫什么時候變成這種關系了?難道昨晚你們——”
“什么都沒有!痹F奇口氣涼薄如刃,看向龐得能的眼光更是尖細如針。“龐得能,先回去和其他人會合,兩日后再過來!
“是,屬下知道了!饼嫷媚芏挷徽f,走為上策。
“有鬼啊,袁窮奇!饼R昱嘉擠眉弄眼打趣道。
袁窮奇笑瞇眼,以不變應萬變。
有鬼……不就是壞他好事,剛逃走的那個最像鬼!
為了慶祝他們平安脫險,祝涓使出渾身解數,晚上時弄了頓豐盛的晚膳,而且還做出數道齊昱嘉提及的甜點糕餅。
“真是不可思議!”齊昱嘉一吃到細豌豆黃時,滿臉不敢相信地看著祝涓!拔也贿^是大致提過做法,你怎能就做出如此口感細密,入口即化的細豌豆黃?”
“那當然是要天分的。”祝涓有些驕傲地揚起小臉,隨即又問祝湘!版,好吃嗎?”
怕齊昱嘉純粹客氣,所以還是問自己的親姊較妥當。
祝湘嘗過后,也頗驚為天人!斑@甜味拿捏得恰到好處,多一分太膩,少一分太淡,完美得不可思議!弊龉な遣蝗鐚m中精致,但是以口味和口感而論,壓根不輸宮中御食。
“太好了,那我明天就每一樣都弄一些到鋪子里賣。”學了新花樣又得到贊美,直教祝涓樂得快要飛上天。
“嗯,試試也好!弊O嬲J為這幾樣糕餅肯定會在鎮上引起轟動。
祝涓開心地收拾著桌面,像只鳥兒般輕盈地將碗盤收到屋后。
祝湘看見袁窮奇面前的湯藥動也沒動,不禁催促著!霸F奇,快把湯藥給喝了,可以袪點寒,以防風寒。”
“多謝!痹F奇噙笑端碗淺啜著。
“不客氣,應該的!彼麨榫人M水里,又把人家送來的衣袍讓給她穿,她不過是熬湯藥而已,算是禮尚往來。
齊昱嘉吃完細豌豆黃又嘗了塊桂花涼糕,雙眼不住地看著兩人,愈看愈覺得有譜,可惜有些事拖不得,雖說可能會壞了袁窮奇的姻緣,但在這當頭上,實在也不能怪他。
“祝大夫,你瞧我這身子恢復得如何了?”
祝湘微詫他的提問,但還是照實道:“應該是恢復得差不多,你腹上的傷收得很好,大約再靜養個一兩天,我想也差不多了!
她想,也許是錦衣衛的人來了,準備要護送他回去,他才會問起這事。
“我知道了!饼R昱嘉舔去指尖上殘留的糕屑,隨即起身!拔胰妥d傅拿!
他想,要離開的事就交給袁窮奇去說。
齊昱嘉一走,小廳里靜默了起來,門外吹進沁冷的風,教祝湘微瑟縮起身子,袁窮奇見狀,立即起身將門給關上。
“別關!彼s忙阻止,可惜他背對著她,壓根沒聽見她喊了什么。
袁窮奇一回頭,就見她狀似頭疼地托著額!霸趺戳?”
“沒事,我要回房歇著,你趕緊把湯藥喝完吧!弊O娓纱嗥鹕恚欢抛吡艘徊,手隨即被他拉住,被迫回頭。
“身子不舒服嗎?”他問,面有擔憂。
“不是,我只是有點累!彼f著,隨即又回過頭。
兩人獨處,門又刻意關上,很容易招來誤解,盡管她知道他只是溫柔地替她掩去風,但兩人這般親密總是不妥。
他就要離開了,而他準備要告訴她了嗎?
她早就知道他們遲早會離開,就等著齊昱嘉的傷勢一好,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竟會感到……失落。
“別背對著我!彼袜氡ё∷,卻又怕唐突,會讓她逃得更遠。
祝湘聞言,沒好氣地回頭瞪他,卻又沒轍地嘆了口氣。“我沒事,我只是昨兒個沒睡好,想要回房歇著!
“有什么事,找我。”
她笑了笑,點點頭算是答允,可她又能有什么事找他?
回房歇著,她確實感到疲憊,但不知為何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待祝涓把碗盤洗好,糕餅放涼蓋好回房后,她還是沒睡著,只是假寐,就怕祝涓一再問起昨晚的事,教她難以招架。
輾轉反側一夜,她終于明白自己的心情,她對不明就里的自己感到羞恥,而此刻,她對即將離去的他,懷有某種難言的不舍……身在朝堂間,他聽不見,那是多么地危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尤其對手又是齊賢,他到底要如何全身而退?
邊境一戰,必定是齊賢主導,為的是要取睿王的命,如今齊昱嘉要是回京,隨行的袁窮奇又要如何逃過一劫?
想著,不禁心惶難遏。
他聽不見啊……忖著,想起他的手鏡,也許她該再去幫他買把手鏡,否則上頭有擦痕,他怎么看得清楚?